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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府是福毓十分熟悉的,即便是后头有五年未踏出被囚禁的院子,但是如今的襄王府的构造,与她嫁进襄王府后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下了马车,见到的便是朱漆的王府大门,头上的牌匾上是先帝亲提的“襄王府”三个烫金字体,大气磅礴,门边上立两只麒麟,威武无比,王府大门敞开着,入目的便是底座为须弥座,满雕游龙,顶为庑殿式,飞檐脊吻,瓦面皆用石块雕成的绿影壁,壁身为大块绿色砂岩,深雕奔龙云水拚装而成,中堵为二巨龙戏珠于云水间,东西两堵各浮雕一出水蛟龙,向中间飞腾,似有夺珠之势,壁身用雕龙汉白玉条石嵌边,雄伟壮观。让人不得不赞叹这雕工的精巧无比,与襄王府的富庶。
“好...好生气派呀!”饶是国公府也建造精巧,严卿也未见过这等气派的,心中叹道,果然是王公贵族,天子的血脉!
这声音虽小,但是郑福毓离得近,不免多看了严茵一眼,严卿穿的一件红色金线绣蝴蝶花丛起舞褙子,下身配了翡翠撒花百褶缎裙,虽是红配绿,却不落俗色,更添了妙龄少女该有的朝气,腰间挂着一块萤绿翡翠,下边是红色的流苏,倒是与这身相配极了。她今日果然配上了那支血玉流苏八爪石榴簪,更衬她肌肤如雪。
严卿悄悄四处打量着,正对上郑福毓带笑的眸子,不由得一僵,挺直了背脊,对着她有礼一笑,郑福毓也不过是笑笑,只不过那笑未达眼底,这襄王府,是她前世的噩梦,也是她今生再也不想踏进的地方。
几位姑娘打量之际,老夫人身边的晚玉已经将帖子给门口的小厮检查完毕了,几位姑娘才各收心思跟着老夫人进去。此回秦氏和吴氏都没来,秦氏身子抱恙,在府里养病,老夫人也自然是不想带她来的,那副样子叫人瞧见定会使人说她这个做婆母的是个虎姑婆,至于吴氏,尤氏一病,府中庶务便交于吴氏打理,这几日事多,吴氏也忙得脱不开身了。
襄王府极大,过了几处长廊,才进了刻有仰面莲花的垂花门,那里头欢声笑语立马就传了出来,福毓心里知道,这便是老王妃居住的富安堂,而那笑声,自然是老王妃同哪位宗妇的声音了。
“不知何事叫老姐姐笑的如此开怀啊!”一进门,严氏便笑道。
老王妃穿了身檀色纹福禄寿对襟长褙子,有些许花白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额间戴着纹满手子的抹额,中间嵌着一颗祖母绿宝石,她一笑起来,眼角的褶子便加深了几分,看起来慈眉善目,但那通身的气度,却是无人敢忽视的。
“原来是你这个老妹妹,来来来。”老王妃也顺着严氏的话笑道。
严氏同老王妃是闺中密友,虽各自嫁了人了,但是这情谊还是在的,时常约着一起品茶听佛语,关系也如年轻的姑娘般,当时两人都还未出嫁,转眼便已儿孙满堂,只叹时光蹉跎。
“给老王妃见安,祝老王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四个女孩儿一道上前给老王妃见安,屋里头说话的人都望了过来,只见四个少女皆穿着华贵,通身环佩,姿容不相上下,各有各的美。
几个姑娘早已不是头一回出门了,许多地贵妇人也都认得出来,这几位都是安国公府的姑娘,不过有两位是国公府老夫人的侄孙女,一直养在国公府。
老王妃见着下头几个娇俏的女孩儿,连说严氏有福气,养了这么几个号女孩儿。
“瞧瞧,这安国公府的姑娘,当真是养的一个比一个娇。”老王妃笑道。
严氏对几个孙女儿招了招手,自家的孙女儿被夸,自然是喜笑颜开了,指着郑福柔和郑福毓道,“这是二丫头和三丫头。”而后又指了指严卿和严茵,“这是我两个侄孙女儿。”
不知道的人也有所明了了,安国公府只有了三位姑娘,只有三姑娘一人是嫡出的,这几个女孩儿在衣着上不想上下,姿容皆是上乘,倒是极让人混淆的,这番严氏到清了,大家也都明了了,好叫自家的女孩儿和郑家的姑娘攀上交情。
老王妃拉着几个女孩儿问了多大了,又问了念过了什么书,几个女孩儿一一有礼地回了,见几个女孩儿通身气度,不禁赞赏地看了严氏一眼,笑的连连点头,又从身边的盒子里一一取出东西给几个女孩儿做礼。
贺了寿,几位姑娘行礼告退之后,便由丫鬟领着去后头宴请的女宾之地。
老王妃是个通透圆滑如严氏一样的人,给几位姑娘的礼物都是不相上下的,叫人看不出老王妃是否对郑家的姑娘满意,或者瞧上的哪一位姑娘。
“老王妃出手可真是阔绰。”严卿晃了晃戴在雪白手腕上的八股玲珑墨玉兰花镯,一看便不是凡品。
郑福柔看她一眼,眼中浮现地嘲讽一闪而过,心中冷笑,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平日里嬷嬷教的礼仪都学哪儿去了,不过是一只镯子,便笑的开花了。但是面上却温和笑着夸赞,“这镯子不会是出自宫中罢?配上卿表姐可真是好看。”
一听了夸奖,严卿自然有些得意,她想的是,郑福柔说的这镯子出自宫中,那这镯子该配的何人?自然是宫中的贵人了!
“我瞧着柔表妹的雏菊嵌沧海泪珠的如意八宝簪子也是极好的。”严茵心中暗骂妹妹,但是脸上不显,又夸奖道。
郑福毓看了自己手中的翠镶碧玺花云蝠簪,微微握紧,同前世是一样的,有些事还未变。然后将簪子递给身边的青蕊收起来,看着郑福柔几个笑颜如花,算上自己,可都是做戏的高手了。
进了院子,几人都分别去寻自己的密友。
郑福柔和严家姐妹都混迹在贵女圈子里,郑福柔虽是庶女,但是郑家女儿少,从穿着打扮上看,也知道应当是个受宠的,即便是有人瞧不上她这个庶女的身份,但是也看的到她背后的郑家,再加上郑福柔看起来是个纯良无害的,柔柔弱弱地,又会说话,几句话就讨得了正值小女孩儿年级的姑娘们的喜欢,和她走得近的,多多少少也知道两姐妹不和,所以就传出了郑福毓以嫡女的身份压制庶姐的事儿来,以往郑福毓自然不会理会,自觉没必要同一个庶女争,如今,她可要重新审视了。
严家姐妹的待遇自然是比不上郑福柔了,要不是凭着郑家的名头,是郑老夫人带过来的,以她们俩的身份,怎么够出现在襄王府里?见是严家姐妹,大家都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意思意思,不过两个寄住在国公府的姑娘,怎么比得上两位货真价实的郑家姑娘呢?
“姑娘,您怎么不去里头啊?”
待走出来之后,青蕊才小声问。
她自然也是有几个交好的手帕交的,不过多年不见了,在她看来也已经生疏的了许多,即便她现在是个小姑娘,但是她真正的灵魂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嫁进襄王府后,她几乎未去参加过什么宴会,以往的姐妹早已生疏了,再加上她被关了五年,对她们早已陌生了,尽管是重活一世,她还未完全调整自己的心态。
“太吵了,头有些昏了。”她舒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额,一片濡湿,又拿帕子轻擦,她现在是无比思念凉快的明珠楼。
青蕊连忙扶着她在不远的一处亭子里坐下,“姑娘可是难受的紧?”
福毓摇了摇头,点了点青蕊的头,笑道,“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姑娘有何不爽利的可要及时告知奴婢。”青蕊一脸急色,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儿,轻则一顿打骂,重则性命堪忧。
此亭叫兰心亭,福毓是记得的,这襄王府的每一处位置,她都是记得的,这个亭子是健在湖上的,此刻微风阵阵,倒是有几分凉爽。
“青蕊,你去寻卿表姐过来,若是茵表姐要跟着过来,你也不必栏。”至于由头嘛,“便说是我寻她有急事。”
在府里,她造业想找两个表姐说话了,关乎敏哥儿和尤氏小产的事儿,她在府中去寻的话,若是惊动了真正的凶手,那可不妙了,而且,她也只打算在暗中差此事,不能惊动了别人,此回来襄王府赴宴,倒是个好的机会,表姐妹一通游园,即便有人见了,也没人当做新鲜事拿出去说。
“可是姑娘......”
郑福毓看了眼青蕊皱起的秀气的眉毛,说道,“你去寻表姐过来,你家姑娘这么大的活人,莫非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青蕊咬了咬下唇,想起夫人吩咐的事儿,姑娘若是出了事,她就没活的机会了,只得去寻表姑娘去了。
兰心亭是建在湖上的,如今正值夏日,湖里栽种的荷花盛开,当真是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花还一般娇,只是她如今变了。
“不知毓表妹有何事要同我说。”严卿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兰心亭里就只有两人,青蕊守在不远处。
“前些日子,听说卿表姐送了敏哥儿一只香包?那样式倒是极为精巧。”
严卿美目一转,不知郑福毓话中藏得什么,说道是那香包,确实是她赠与敏哥儿的,那香包也确实是她一针一线所绣,她的绣艺,是府里姐妹几个最好的,那奶猫扑蝶样式十分可爱,她想敏哥儿定会稀罕,果不其然。
“不知毓表妹是何意思,表姐我愚钝。”
“不过是给表姐提个醒,莫叫人拿你们做刀子使。”她笑了笑,如她所料,严氏姐妹确实是叫人陷害了。
“你这是何意?”严卿冷下脸来。
“香包里放置了玉簪花,不过,还添了一种。”
“我只是装了玉簪花,玉簪花香味浓郁,晒干后制成香包,香味虽不如鲜活时浓郁,但也是清新自然。”她自己亲手放的东西,她还会不知?
“里头加了夜来香,夜来香是何物,若是表姐不知,问身边的丫鬟婆子便知了。”
“不可能,是我亲手加进去的!”严卿站起身,虽是闺中女孩儿,但是这等东西也是听说过的,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物,会使有孕者小产,小产...?“你是怀疑我害婶娘?!”她脸色大变,娇俏的脸立马涨红,愤怒不堪,“郑福毓,即便是你不喜我们姐妹,也不可将这等帽子扣在我们头上!”
“看来表姐没有听明白我说的。”
严卿看着福毓,柳眉微蹙,“你...你是说有人陷害我们?”
“莫非是你不成?”她挑起眉毛,看着严卿那张涨红的脸,“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把这个帽子扣给你?”
“自然是想知道,我......”严卿咬了咬唇,看向郑福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瞧那香包精致,不过从未见过敏哥儿佩戴,也未听见人提及过。”她将事情都说了,那段她拆了香包的事也如实地说了,如果真正想害尤氏的人寻不到,那么严氏姐妹就会成为替罪羊,而最终得利的人会一直逍遥法外,严家姐妹,好不容易混进了京城的闺女圈,自然不会放过让自己跌倒的人,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讨好严氏和尤氏,不就是为了日后能从国公府出嫁?
“玉簪花是从柔表妹那处得的,她说干玉簪花香气更为清新,刚晒的玉簪花味道还有些许浓郁,柔表妹便送了些。”严卿说道,“莫非是...?”
都知郑福柔同郑福毓关系不好,一嫡一庶,一尊一贵,想来若是郑福柔做出这等事来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是同郑福柔有关系,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卿表姐,茵表姐应当在寻你了。”
严卿看她一眼,心中明了,只觉一股子凉意爬上背脊,表妹看她时,她觉着就像一条盘旋在她脖子上吐着红信子的蛇,以往表妹看她们的眼神是轻蔑,是瞧不上,可是如今,那眼神却像冰窖里一般,明明亭外艳阳高照,毒日晒得人汗淋漓,她只觉被上的汗渗透了小衣,走出亭子一阵微风,吹走热汗,背脊一片冰凉。
“姑娘,您不过去?”青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好生奇怪,以往同交好的几位小姐总是爱一处说话,怎么现今一人都不去寻了?莫非同那些小姐闹了不愉?青蕊一想,不该啊,姑娘近来也未同人闹过呀。
“在这儿歇一会,日头太大,我受不了。”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方锦帕,擦着面上的薄汗。
郑福毓端坐在兰心亭的大理石墩上,她今日穿了件点翠刺绣褙子,下头是如意云纹缎裙,绣着点翠的样式,眼睛点的是黑珍珠,羽毛用的是孔雀翎,腰间束着宝蓝色绣银丝梅花的玉带,垂着一块墨玉,墨玉下是青色的缀子,她平日里穿红,显得明艳,今日里却显端庄,将张扬之气敛了几分。
前世已经习惯了安静,面对那般热闹的场景,她十分不适,王府里的人,她是一个都不想碰见。
不知坐了多久,她有些犯了瞌睡,听到青蕊的说话声才清醒了过来。
“姑娘,有人过来了。”青蕊压低声音说道,然后将她挡在身后。
来人是位公子,青蕊将姑娘挡在身后,不能教这男子瞧见了姑娘,一看这位公子便不是什么好人,这边皆是女客,男宾女宾都是分开了的,这位公子不知从何处进来的,可不能让他冲撞了姑娘。青蕊心中想道。
那位公子穿了身惨绿罗衣,料子上乘,纹着花纹,下摆绣着青线绕银丝的珠子,墨发高束,插着一支青玉簪,通身华府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出尘,这般男子,如何不会让女儿家动心?
郑福毓瞳孔猛缩,这个人,即便是化成了灰烬,她也绝对不会忘记,襄王府再遇,她十二,顾怀城十五。眼中寒意弥漫,双手隐在袖口中,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对顾怀城的恨,就像是洪水一般,即将淹没所有。
“青蕊,走。”她站起身,出了亭子往另一头走,她怕她在多待一会就会真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向他刺去,这个男人彻底毁了她,吃他血肉,也不解她的心头恨。
“姑娘!”顾怀城见佳人就要离去,再观她低着头,甚是娇羞。
拽着锦帕的手一紧,脚步飞快。
“郑三姑娘!”那人提高了声音再唤了一声,“姑娘可是不记得在下了?那日国安寺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