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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间气氛沉默得压抑。细雪自天空落下,还未及地便被温泉的热气蒸发成水汽,湿润地漂浮在空中,冷热在地面交替,氤氲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对方话语中蛮横和残酷的味道,叶少卿知道今晚是不能善了了,无论斩秋之前跟这个男人结下了什么仇怨,如今他是自己的护卫骑士,便不能不管。
他冷冷地眯着眼,目光平直地射在弥封眼中,斩钉截铁地道:“那不可能。”
弥封的眼神比雪更冷,目不斜视地盯着斩秋,对叶少卿的态度置若罔闻,看也不看。
佩戴着月级徽章的两个外来祭司,他压根没放在眼里,连正眼都不屑投去一瞥,哪怕其中有个主教。
毕竟也只有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一辈子没见过日级评定,才会戴着月级徽章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然而这里是帝都,随意挑一个分区教殿,月级祭司都是一抓一把,不是月级上等,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怀灵和叶少卿的品阶,弥封一点也不关心,甚至于这两个小人物的存在,也根本无关紧要。
弥封永远不能忘记,正是面前这个该死的家伙,不过区区一个随行骑士,非但没有尽到保护自己的职责,反而坏了他的好事,甚至伤了自己的□□!
那晚妞没泡到反而受伤的丑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上流贵族的圈子,害他成为那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自那以后,无论沐浴或者泡泉,他连浴衫都不敢脱,更不许旁人伺候,如此奇耻大辱,他毕生难忘!焉能不报此仇?!
弥封唇角的弧度越勾越大,用猫捉老鼠般戏谑的眼神,盯着斩秋道:“你不肯自己动手?没关系,我可以亲自动手。”
斩秋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在听见这话时稍稍皱了皱眉,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余光瞥向叶少卿,等待对方的命令。
弥封的两个守卫骑士,在斩秋准备拔剑的前一刻,已经集合了周围值守的所有随行扈从,将叶少卿几人团团包围起来,女教士没想到简单一件小事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又是惊慌又是后悔,额头淌满了汗水。
双方剑拔弩张,紧张的冲突一触即发,而叶少卿这边连对方零头都比不上的人数,怎么看都是必败无疑任人宰割的下场。
见无人注意自己,女教士慌忙去找来副馆长解围,后者阴沉着脸带着人匆匆赶来,正要呵斥几句,在看见弥封的时候脸色微变,心里暗骂一句多事,到嘴边的怒喝突然转头冲叶少卿几人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到处乱闯,没看见弥封主教在里面吗?那是谁的随从,竟敢拿剑指着弥封主教?哼,在教廷的别馆企图行凶,胆子不小!”
怀灵简直气笑了:“亏你还是南郊别馆的副馆长,这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我佩服至极!明明是这人企图伤人在先,现在被剑指着围攻的可是我们!”
副馆长冷哂道:“分明是你们在闹事,别以为仗着自己刚当上主教就可以在这南郊别馆为所欲为,还远远不够格呢!来人,把这几个在馆内逞凶抖狠的家伙给我撵出去!明天我会将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据实呈报给裁决庭,给你二人处分!”
弥封慢条斯理地微笑道“副馆长,其他人随你怎么处置,那个用剑指着我的家伙,我要卸掉他中间第三条腿。”
“额……啊,明白了。”副馆长似乎想起什么传闻,愣了一下,脸上半点尴尬的端倪不露,立刻令人准备动手。
怀灵脸色异常难看,叶少卿默默地发动了精神力感知,眼神示意斩秋放开手脚,准备大干一场。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还有跟朝华的仇怨,既然早晚都要对上,现在提前撕破脸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不想因此事麻烦麦危会长,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任由自己的骑士被外人欺负。
落雪渐渐变大,由细雪堆积成鹅毛,随风飘落,天色更加昏沉。
弥封已经等得不耐烦,他递去一个动手的眼神,微微抬起下巴,等待着姗姗来迟的报复,他要亲眼看见这只又臭又硬的爬虫,如何惨死在下水道里。
剑光划破了凄冷的夜色,反射着皎洁的银寒月光,兵器碰撞的声音惊醒了山间休憩的雀鸟,纷纷四散而去。
凌空飞舞的雪花在锋利的剑刃下,被斩成无数碎裂的礼花,由寒风卷着,肆意吹拂。
斩秋一剑当先,与齐栾一前一后抵挡住大部分剑士,怀灵和叶少卿落在后方,二话不说,就要辅以神术。
弥封冷冷一笑:“三脚猫儿的本事,还敢在我面前卖弄?”
他已经决定连同叶少卿一道收拾了,谁让他这么倒霉,顾了斩秋当扈从呢?区区一个普通祭司的身份,也敢在自己面前说个不字?
他随意地打了个响指,无数暗绿色的蔓藤破土而出,上面生出尖锐的倒刺,分别向叶少卿等人闪电般缠绕而去。
小叽和麻雀不在身边,叶少卿却神态自然站在原地,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却见疯狂生长的蔓藤尽数绕开了他站的位置,反而一头撞向周围几人合抱的大树,跟树干抵死缠|绵。
弥封双眼微眯,在他的视野里,周遭一切的景物没有异常,但是直觉告诉他,早已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祭司施展的幻术完全扭曲了!
没想到在这小子身上吃了个暗亏,他神情骤冷:“呵,真是勇气可嘉,也愚蠢得可以。”
眼看冲突即将升级变成全体性斗殴,副馆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虽然威胁怀灵呈报裁决庭,但是双方在别馆内动手的事一旦传入裁决庭耳朵里,自己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渎职的罪名绝对少不了。
“统统给我住手!”一道沉稳的厉呵在突兀地响起,带着无形却有如实质的威势,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众人下意识停手,望向来人。
一行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惊人的骑士小队,自夜色里疾步而来。
为首者骑在素白的长鬃独角马背上,一身蔚蓝色的骑士制服,衣襟袖口以及上衣左右两排排扣皆扣得一丝不苟,神情肃然,整个人挺拔锋锐,宛如他腰间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冽,叫人不敢逼视。
弥封见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疑惑,面色略有些难看,倘若面对叶少卿等人他还能自持身份,不予理睬,在此人面前,却不敢放肆,更别大吃了一惊的提副馆长,简直恨不得挖条缝把自己埋进去。
然而他并不能,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施礼道:“原来是温队长,不知漏夜前来别馆,有何贵干?”
温常言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抿着嘴唇,脸部的线条紧绷,宛如一尊冷肃的石像。
无声的威压笼罩下,副馆长顿时冷汗津津,这个温常言乃是中央教廷骑士军的几大队长之一,个性是出了名的严肃冷淡不好相处,但却是教宗陛下直属心腹,手握重权,别说他不说话,就算他让在场所有人都变哑巴,有谁敢放一个屁?
弥封当然也是不敢的,不过他自忖乃上将军的儿子,又师从大主教朝华,想来这位不苟言笑的骑士队长也该卖自己一个面子。
“温队长,事情是这样的——”
弥封上前两步,话音尚未落地,温常言却看也不看他,径自策马从他身边越过,把他和副馆长一齐晾在了后面。
最后,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御使独角马停在离叶少卿五丈开外的地方,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行了简易的礼节,严肃地道:“手下人没有安排妥当,令阁下受惊了,这是我的失职!我已经重新安排了主馆的住所,请阁下入住,烦请诸位随我来。”
叶少卿也愣住了,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对方的长相。
刚刚抵达帝都,温常言便赶回光明神殿向教宗陛下复命,谁知一来一回与叶少卿一行人错开,又碰上副馆长这个蠢货,没把手下人的禀报当一回事。
疏忽大意出了幺蛾子,温常言素来没有找借口推卸责任的习惯,第一时间亲自赶来赔罪,幸好赶在出事之前及时赶到。
至于那些出了岔子的,他手底下从来不需要废物。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可置信的沉默,尤其是弥封和副馆长,前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异常恼火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后者则是吓得面无人色,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他还不知道那个外来祭司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副馆长大抵是做到头了……
一出闹剧,在温常言的亲自到来后告一段落。
怀灵兴高采烈地跟着叶少卿住进更加奢华舒适的主馆,他虽然还不清楚温常言是什么人,不过一想到叶少卿神秘的师父,和他的天赋异禀,似乎一切的待遇都合情合理,怀灵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主馆的每间套房都有带着灵泉浴池的独立院落。
腰间围了浴巾,叶少卿踏进炎流石堆砌的露天浴池,温热的气流随着灵泉渗进皮肤,缓缓在四肢百骸游走,宛如回归母体的感觉,令叶少卿舒适地眯起眼,全身放松靠在池壁上,懒洋洋地只想打个盹。
不过他硬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询问对面那个裹着严严实实竖领骑士服、正襟危坐的骑士队长。
叶少卿望着他,问:“一路上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是你派人安排的?”
温常言点头道:“是的。”
“奉了谁的命令?”
温常言沉默下来,板着脸道:“请恕我不能回答。”
叶少卿皱了皱眉,心知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倘若一心隐瞒,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的。
于是他又问了第三个问题:“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温青泽的男人?你跟我这位朋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当然,气质却是南辕北辙了。叶少卿在心里补充一句。
说出这句话后,温常言那张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神态,蓦然崩裂,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沉着冷静的声音亦透着一丝细微地颤抖:“温青泽……哪个温青泽?!”
两根指头捏起脖子上挂着的纽扣项链,举起来,叶少卿看对方失态的反应,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微笑着道:“就是这个温青泽。”
温常言浑身僵硬了一瞬,激动之下,下意识想要将纽扣抓在手里,不料,忘记项链还挂在叶少卿脖子上,连同他整个人都扯过来,一不留神,竟被叶少卿撞倒在池边,差点没把鼻子撞歪。
幸亏叶少卿两条手臂及时撑在身体两侧,才避免了流鼻血的惨剧发生。
就在两人尴尬地脸对脸的时候,一条粉色的尾巴尖在窗台上晃了一晃,四只肉垫悄无声息地攀爬上来,暗金色的瞳孔恰好通过透明的纱窗看见这一幕,缓缓地眯成了一对竖瞳,锋利的爪子在纱窗上轻轻一划,顿时抓破了一个洞。
打架打累了的小叽和麻雀,大冷天里又缩在一起取暖打盹,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睡梦里也打了个寒颤。
叶少卿心有所感似的一抬眼,便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纱窗上,突兀地长出了一颗毛茸茸的狐狸头。
正拉长了飞机耳,眯着眼睛盯着自己。
叶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