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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仁,妈妈的好儿子。我知道你现在看不清短信,但还是想先给你发一条。
当你能亲眼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知道、甚至见过你的心上人了。你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骄傲,表现一直让我们非常满意,而今到了考验我们的时刻——从妈妈第一次听说,直到现在的这段日子里,我对待此事的表现还好吗?
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的心情非常复杂。在刚意外得知你的屋里有人,而且你要求我先离开的时候,我很伤心,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每次到你家来都能得到你的欢迎,甚至亲自送回。
你的家——这间房子,对于我也意义非凡,尽管我没有在这里住过一天,但每次我来打扫、整理它的时候,那种想把玻璃擦得更透亮,把地板清扫得更干净的殷切的心情,都不亚于当年我和你爸爸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子时的激动,而且我非常感谢它,感谢它能遮风挡雨、功能齐全、冬暖夏凉,让我的儿子在除我身边之外还有一处安全的居所,使他在工作之余能够放心居住。
但它今天似乎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以及另一个我可能完全不认识的人,这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常听人说,儿子是母亲前世的情人。情人与否我不想较真,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在面对你和你爸爸的时候,我总是更想偏袒你一些,每当你们两个闹别扭,我从来都是劝你爸爸,而不是劝你,这并非因为你爸更识大体、懂道理,而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影响原则的前提下,给你更多一点的保护。
所以,你可以想象,今天我离开的时候情绪是多么低落,甚至有些许愤怒。我一向袒护的儿子居然为了另一个相识没有多久的人而请我离开这间屋子,我就像到了单位才被通知下岗一样,心情无法平静。
随后,我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你爸爸,就像这些年来所有我遇到过的事情一样,向他倾诉以取得他的安慰,这次也不例外。可有所不同的是,虽然说的时候他安慰了我,让我情绪平复了一些,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因为他明确地表示马上要赶过去见一见“那位”的真容,我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告密者,把我们之间的秘密告诉了另外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你的爸爸。
我很愧疚。一棵小树成长除了需要足够的养分和水分之外,独立的“空间”也是不可或缺的,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我不应该总把自己摆在高你一截的位置上对你指点干涉,而且随着你的成长,你的判断力日渐比我更准确,你的见解往往比我更高明、透彻,我不应该违背你的想法,将你爸爸知道这件事的时间提前一天。
我试图阻拦,但我已经听到电话另一端你爸爸用遥控钥匙解开车锁的声音。他向我承诺,绝对不会告诉你他的消息是从我这里得来的——他有时候把你想得很天真,他自己也很天真。
我更加愧疚了,我不但出卖了你的秘密,竟然还想掩盖自己告密的行为,最让我愧疚的是,挂了电话之后我心底居然升起了一丝期盼,希望你爸爸能顺利见到你的心上人一面,然后回来告诉我。
从呱呱落地到长大成人,再到年近五旬的今天,我见过的人成千上万,却从没这么好奇一个人的长相,我只能真诚地祈祷他的前往没有对你造成太大负担,没有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期盼很快冲淡了我的愧疚——很抱歉,如果有一天你也面临和我一样的局面,或许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我开始有点嫉妒他,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的付出并不比你爸爸少,甚至我还怀胎十月,为什么是他先看到,而不是我们两个一起见到你的另一位呢?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天连你爸爸也越过我和你更为亲近了,我这些年来都是在给谁“和稀泥”?
当我再次你给你爸爸打电话要求他停止侵犯你*的行为时,你爸爸以拍下照片第一时间发给我为条件,换取了我的沉默立场,而且告诉我开车接电话不安全,请我短时间内不要再给他打电话。
回到学校之后,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看着校园里洋溢着爱情气息的布置,我带着罪恶感保持了缄默。
每天我都能看到校园里有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挽着手走在路上,有时他们遇见我会因不好意思而短暂地松开手,等我走远之后又亲密地靠在一起。我曾经期望、设想过许多次,想着某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有一个甜蜜地依偎在你身边的人。
这个想法在你上大学的时候尤其茁壮,我甚至怂恿你爸有时间在校园里多转转,说不定能正好碰见你,也许还能看到你脸红、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那可真是太难得了。
然而,前线传来的消息常常让人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总能在固定的时间捕捉到你去自习、上课的身影,忧的是你往往是和男性同学一同前往,看起来无暇分心,目不斜视。
我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我觉得,除了学业和成就之外,还有一些感情是不趁年轻好好体会一番就太遗憾的,好比我吃到一颗糖很甜,也想给你拿一颗尝尝。
不过你爸爸认为你的学业繁重,正是该聚精会神心无旁骛的时候。所以我只能偷偷写信给你,把我们年轻时候的体会写给你看,说不定能借此点亮你的某盏小灯呢?没想到,很少考前回家的你,收到信后伙同你爸爸给了我一个圣诞惊喜,然后把二人世界留给我们,自己又声称考期将近,迫不及待地跑回学校——孩子,那段时间我心底里非常反对应试教育,认为它扼杀了一个人向往、发现、追求美好的本能。
我在心中勾画着你幸福的模样,一幅又一幅,将你代入进我所能想象到的美好画面中,这时我接到了你爸爸的电话,他提议和我面谈此事。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余年,比我和你姥姥、姥爷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还长。听他的口气我就知道来者不善,更何况今天一天他都有课,护理学院和主校区之间相隔甚远,如果没有大事,他肯定不会打乱课程安排。最重要的是,他只说见到了人,却并未如约将照片第一时间发给我。
我心中更加忐忑,要求他描述所见之人的长相却被他拒绝,连就第一印象做出百分制的评分也不肯隔空先告知。我想,大概是你们二人的观点又和往常一样出现了分歧,而这一次,他违约在先,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我依然且必然站在你的这一边。
苡仁,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人品与判断的,如果你爸爸在抵达现场时做了不体贴的举动,那绝不代表我的立场。长相、收入、家庭、文凭统统无关,我对你的伴侣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要求,即必须是让你感到幸福的人!
在我心里,你不是被困的鱼,你有选择畅游在哪片海的权力,你也不是风,当然有选择在哪里停驻的权力,你更不是拉犁的耕牛、上套的盲驴,你的感情归属不用遵循任何别人画好的轨迹,你只是你,有选择自己伴侣的自由和权力——至于般配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足矣足矣。
话虽如此,可与我同龄的同事朋友早已能将此间关系驾轻就熟地处理,而你却从未给过我实践锻炼的机会,我十分担忧自己的表现能否正确地传达出我心底所想,所以提前发此短信报备,若明日之后有不周到亲切之处,或是好奇心过分而让你感觉委屈,望你能体谅一二。
最后,今天早晨于你于我都属事发突然,我们处理的都不好,希望没有对你们造成负面的影响。如有,请代为致歉。
另,妈妈将于明早购买最新鲜的食材,中午准备丰盛的饭菜,三个人也许会吃不完。
“念完了。行了哥,别擦了,我脸都要让你擦掉皮了。”李超越搓搓脸,喝了一大杯水,“情况有变,看来得找个人临时充当一下。”
许苡仁:“……”
李超越掏出手机来“哒哒哒”翻着通讯录:“哥,你别担心,我来找,我想想我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不能找太扎眼的,省得哪天走在路上再被认出来了,也不能找太好的,万一师母真看对眼了呢……”
许苡仁搓着手里的纸团:“不用找了。”
李超越担忧地问:“你能应付得了吗?还不两句话就露馅了?”
“什么叫‘露馅’,我非得说谎么。说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弥补。恶性循环。”许苡仁清清嗓子,“有更安全、合理的方案。”
李超越点点头:“那你是打算一句话都不说?教授能愿意吗?”
“肯定不愿意。”许苡仁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小纸团搓得粉身碎骨,“所以,要说就说实话,要去也是你去。”
说完,他安静等待李超越的反应,可李超越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既不动,也不说话,任何表示都没有。
隔了良久,一只无形之手才点了一下“继续播放”,李超越咽了口口水,问:“你是说,送你去吗?”
许苡仁不信他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必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蒙混过关,拖得一时是一时。
“有我在,不用担心。”许苡仁手心按在腿上,坐得四平八稳,想撑起一方天地以给身边人安稳之感,“一起去吃饭,加双筷子。或者明天你先不去也可以,我准备先实话实说,见不见面以后再慢慢打算。”
“不行。”李超越惊恐万状地朝后躲,一直躲到了长沙发的另一个角落,扶手抵住背,连连摇头道,“绝对不行。”
许苡仁心里有些失落:“为什么?”
“你想啥呢啊?你怎么又绕回来了?说好的谁也不说呢?”李超越急得上蹿下跳,“早晨答应我的,你都忘了吗?”
许苡仁:“别人可以不说,但这是我父母,他们想知道,告诉他们也无妨。”
“无妨?”李超越失望地垮在了沙发一角,低声道,“哥,你别光想着教授和师母,你也想想我。你让我怎么办?我宁可下次被师母撞见的时候躲到柜子里、床底下、阳台上,也不想站到他们面前,当着你的面被数落、嫌弃一顿。”
“干嘛藏来藏去的?”许苡仁看他不安的模样无比心疼,但自己不被信任的感觉更为苦涩难咽,“你很好,没有人会嫌弃你,再说不是说了有我吗?他们已经接受了,不会数落你的。”
李超越:“哪接受了?师母说的这些前提都是女生,她说相信你的判断,是相信你肯定能找个符合她眼光的大家闺秀,她说站在你这边,是支持你在大家闺秀里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哥,你别太天真了。”
“这怎么是天真?何况还有我爸呢。早晨他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也猜到了我们两个的关系,”许苡仁为了增加谈判成功几率,刻意忽略了自己在交锋中露出马脚的一段,“我跟他说了你的一些事,他也认可了,而且他会帮我们说服我妈——我妈短信里不是提到我爸说要去找她吗?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难道他也天真吗?”
现在的局面已是远超许苡仁预期的结果了,他满以为说出来会皆大欢喜,不料李超越听完却没有他预想中得到长辈认可的欣喜,甚至连流于表面的喜悦也没有丝毫。
李超越:“哥,你到底是想为了我出柜,还是仅仅是想出柜?”
许苡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区别?”
李超越平静地说:“你喜欢我吗?你要是喜欢我,怎么会一点都不保护我?你父母说想知道,没错,他们是有权利知道,你也是该告诉他们。但是我呢?我也跟你说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们,我的想法你就一点儿都不在意吗?你早晨才刚刚答应了我,转头许教授一问,你就说了。”
许苡仁:“……”
李超越的声音愈发低了,几乎刚一说出就要消散在空气里:“你想出柜,恰好身边的人是我,是吧?”
许苡仁六月飞雪奇冤无比:“胡说八道。没你我出什么柜。”
李超越轻轻地说:“可是,我也没让你出啊。”
许苡仁:“……”
不说,是欺上瞒下;说了,是背信弃义——做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难了?
李超越:“如果是我爸妈问起来,当然,他们说话可能没有教授和师母说的那么文明、优雅,但是我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告诉他们,一个字都不会。”
“……”许苡仁感觉天底下的错事都让他这一天之内做完了,罪行罄竹难书。
李超越:“本来不想问的,想着糊涂点过也挺好——哥,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许苡仁张口结舌:“这还用问?不喜欢我会让你睡我床上,会和你……做那些?”
李超越将信将疑地看他:“所以啊,是哪种喜欢?是和我做那些事你很喜欢,还是喜欢我才做那些事?”
把他想成什么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当然是后者!”许苡仁愤然拂袖,转而又觉得描述不够准确,低声补充道,“……其次,才是前者。”
在许苡仁的认知中,他总觉得“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把“喜欢”二字说出口,面对那个人自然会做出表达爱意与众不同的举动,这么挂在嘴边上反而是亵渎了它的本意。可李超越坐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他思量着是否要重新正式说一遍。
李超越低下头,黯然说道:“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过分了,不应该说你,更不应该说教授和师母的不好,我道歉。”
许苡仁千思万绪立刻化成一汪春水,恨不得打开屋里所有灯照亮李超越的世界。
他靠了过去,谦声求和:“你道什么歉,是我答应了你又说漏了嘴,这件事不怪你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怪我爸妈好奇,是我没处理好。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叫停也来不及,我总不能让其他人都失忆吧?我爸让我听他口信,如果他没说服成功,我明天去就闭口不提这事,要是他试探下来觉得可以一试,那我明天会跟我妈好好说说,你如果愿意,情况又合适,我们就一起去。我保证,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会影响我跟你的关系。”
李超越揪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像是恨不得把它扯下来:“那……说不定本来说得好好的,等我去见你爸妈的时候,他们一看见我人又不满意了,到时候让你一脚把我踢开。”
许苡仁扶额:“绝对不会。”
李超越嘟嘴:“我一点保障都没有。”
许苡仁就差指天为誓了:“我保证不会。”
李超越:“哼。”
许苡仁:“我写个保证书?”
李超越勉为其难地哼哼了一阵:“要不就先以身相许吧。”
许苡仁无奈:“怎么个许法?我的卡都在你那了,房贷没还完,现在也不能过户给你啊。”
李超越歪歪头:“不要这些,就字面意义上的以身相许,生米煮成熟饭。”
许苡仁:“……”
李超越指指自己嘴角:“过来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