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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荷池畔。
“微臣纪子筝,罪该万死!”
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纪子筝平静的英俊面容上,他语气不急不缓地道:“陛下宣微臣入宫,微臣本该在南书房静候陛下召见。只是,因了前日林副统领与微臣谈及宫中巡防布局的调整一事,微臣离京数月以来,御林军的巡防都是由林副统领代管,微臣不免有些生疏。”
“当时离晚宴结束还早,微臣于是便想四处巡视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布局。哪知刚走到这附近,就见禁军着急奔走,微臣便知定是出了事,于是赶了过来。”
“微臣未曾将此事提前告知陛下,恳请陛下责罚!”
梁太后听完,红唇轻轻一哂,拖长了语调道:“哦?照这样说来,纪将军是陛下召进宫中的?”
燕帝看了一眼梁太后,面容冷硬平静,语气淡漠道:“纪卿的确是朕召进宫的,与齐国议和一事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需要商讨,太后对此有何疑议?”
梁太后笑了笑,道:“陛下说笑了,朝堂上的政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有什么疑议。只是……”她顿了顿,妖媚的凤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纪子筝,眸光微微闪动,“只是纪将军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哀家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纪子筝垂眸听着,神情平静无波。
燕帝看向纪子筝,沉声道:“纪卿心意虽好,只是朕一向不喜臣子擅作主张,下次可别再如此莽撞行事!”
纪子筝听出燕帝的言外之意,黑眸深处闪过一抹冷光,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陛下教训得是,微臣定会牢记今日之事,日后绝不再犯。”
燕帝眸光一暗,语气不冷不热地道:“嗯,平身吧。看在你今日救驾有功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了。”
纪子筝深深一伏,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梁太后看了一眼燕帝,然后目光落在纪子筝的身上,一双妩媚的凤眸中冷光流转。
*****
众人纷纷散去,梁太后乘着凤辇回了鸾凤宫。
进了内殿,梁太后召来身边心腹:“去查查今日进出皇宫的名册,查清楚纪子筝是何时入的宫,又是谁领他去的南书房。”
“是,娘娘。”
梁太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桂嬷嬷:“今日你去桐花宫,可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桂嬷嬷道:“回娘娘,奴婢到桐花宫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在用膳了,看那样子的确是不知道陛下今夜在碧水汀设宴一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梁太后淡淡‘嗯’了一声。
桂嬷嬷觑着梁太后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依奴婢看,应该是淑妃从中作梗,奴婢随着五公主到碧水汀的时候,淑妃的脸色可难看的很呢。”
梁太后冷笑一声,凤眸中划过一抹不屑,语带嘲讽道:“淑妃那蠢女人也不过就只有这点手段,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今晚她们母女俩倒是让哀家看了一场好戏。”
桂嬷嬷道:“娘娘指的是七公主故意落水想要陷害五公主的事情?”
“呵!”梁太后红唇勾起,冷冷一哂,“那种拙劣的戏码能够糊弄得了谁?以前哀家还觉得白茗是个聪明丫头,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桂嬷嬷试探着问。
梁太后勾了勾唇,缓声说道:“戏虽然拙劣了些,不过倒是让哀家看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这五公主傻归傻,还挺讨人喜欢。先是晋国太子差一点跳湖去救她,后来又是那纪子筝……”
说到纪子筝,梁太后的语气一下子凉了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冷。
“纪子筝……”梁太后轻轻呢喃着这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无边森冷。
“怪了,哀家以前竟全然不知,这纪子筝跟五公主的关系居然如此亲近……真是让人意外。”
她沉吟着,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仔细想想,皇帝一开始的确是想要将五公主嫁到晋国,可纪子筝回来之后,他却忽然改了主意……”
桂嬷嬷道:“娘娘,莫非是陛下知道了两人情投意合,所以才将联姻的人选换成了七公主吗?”
梁太后笑了笑,眸光微动,“谁知道呢?咱们这个陛下,心思可难猜得很。总之这段时间派人盯紧了桐花宫,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奴婢明白。”
梁太后缓缓抚着手上的宝石指扣,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这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
御书房。
“你是不是疯了——!!”
刚遣退了宫人,燕帝就开始发难。他显然是在盛怒中,目眦欲裂地瞪着纪子筝,眸光冷厉至极。
纪子筝站在大殿中,英俊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淡漠平静。
燕帝怒道:“你偷偷进宫朕不跟你计较,可是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湖救了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朕!?”
纪子筝依旧只是沉默,可他越是沉默,燕帝越是愤怒。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朕早知你会如此意气用事!今天不过是落水,你就如此分寸大乱。以后若是身处更危险的境地,你当如何?”
听了燕帝的话,纪子筝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长睫微微颤了颤,他抬眸直视着燕帝,眼中一片冰寒,一字一字道:“不过、只是、落水?”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连一丝起伏波动都没有,但是听在耳里,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凉。
“她差一点就死了。”
燕帝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纪子筝看着燕帝,眸光冷沉,语气却是淡淡的:“陛下如果不想我再出现这样的失误,就对她多用点心,别再让今天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燕帝虎目一瞪,冷喝道:“你要去哪儿?!”
纪子筝扯了下唇角,什么也没说,转身欲走。
“纪、子、筝——!”
身后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声,还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纪子筝统统听而不闻,径直转身出了御书房。
*****
瑞乾宫。
因为寿儿所住的桐花宫太偏远了,此时来不及将人送回去,所以就近安置在了纪贵妃的瑞乾宫。
一番忙乱后总算稳定了病情,御医捻着花白的胡子,道:“五公主福大命大,好在肺里的淤水及时吐出来了,性命无忧,脉象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因为受了惊吓,还会暂且昏迷一段时间,醒来之后照着药方煎药给她服下便可。”
纪筠点头道:“辛苦了。红玉,送李太医出去。”
御医拱了拱手,提上药箱出了房门。
纪筠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寿儿。
小少女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像褪了色的花瓣,模样安静又乖巧。
纪筠静静看着寿儿,美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慢慢伸手想要触碰一下寿儿的脸颊,手伸到了一半,门外有人道:“娘娘,纪将军来了。”
纪筠有些意外,她收回手来,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先请他到偏殿稍坐片刻,我随后就来。”
*****
纪筠走进偏殿,看见纪子筝之后,立刻柳眉一竖,神情甚是不满。
她这样的反应完全在纪子筝的意料之中,纪子筝并不意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纪筠道:“你怎么连衣裳也没换?这么会功夫了,还穿着湿衣裳,你就这么折腾自己身子?”
纪子筝愣住了。
纪筠转头冲着婢女道:“傻愣着干嘛!赶紧去找一套少爷能穿的干净衣裳来!”
婢女匆匆领命而去,纪子筝看着纪筠生气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黑眸终于有了温度。
“姑母。”
纪筠摆摆手,不怎么想理他的样子,径直坐了下来。
“御医来看过了,人平安无事,只是现在还没醒,你先把衣裳换了再进去看她。我这儿不方便留你沐浴,你等会儿回府,记得洗个热水澡喝点姜茶驱寒。知道吗?”
“嗯。”纪子筝笑笑,看着纪筠,轻声问道:“姑母不怪我吗?”
纪筠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对视片刻后,她轻笑了声。
“怪你什么……怪你救了她?”
她的语气平静温和,只是细听之下,能听出声音略微有些艰涩。
纪子筝垂了眸,沉默不语。
纪筠看着他,轻声道:“筝儿,既然你叫我一声姑母,那姑母也就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些年来,你对她的心思我都在看在眼里,我不能劝你什么。只是经过了今晚,梁太后那边必定会有所察觉,以后的形势肯定更加艰难,只要一步踏错,便是性命难保。你……真的想好了么?”
纪子筝的黑眸深处有着忽明忽暗的光,听着纪筠的话,眼中渐渐归于宁寂。
他看着纪筠,眸光平静而坚定,只说了一个字:“是。”
今晚他一直隐在暗处,从看见她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停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冰冷的湖水里找到她的,看着一个时辰前还赖着自己撒娇闹别扭的小姑娘,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那种心被一寸寸撕裂的巨大痛楚,他再也不想体会一次。
其实,哪用得着想呢?
她已经是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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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儿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到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两日后了。此时正值午后,屋内光线明亮,一室安静无声。
寿儿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看了一圈房间,发现有人背对着她站在西窗前。
那人一袭黑衣,背影挺拔修长,寿儿眼睛亮了一瞬。
“子……”
她想要喊他,可是一出声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只说了一个字就咳嗽了起来。
站在窗边的人听见了动静,一下子转过身来。
是祁墨。
“你醒了?”
祁墨大步走到寿儿的床前,眼中有着惊喜的光。
他将寿儿扶了起来半靠在床上,连忙从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水,将水杯凑到寿儿嘴边,道:“先别说话,喝点水。”
寿儿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下去之后,嗓子的痛感消退了许多,咳得不那么厉害了。
“好些了吗?”祁墨一边问,一边用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见她咳嗽得小脸酡红,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下温度。
“好像退烧了……”祁墨状似松了口气,又问她:“头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么?”
寿儿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祁墨被她直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脸。
“饿了么?听说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寿儿却只是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然后眼睛开始到处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然后,视线忽然定住了。
祁墨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兔子泥偶,正是上一次在宫外,她在卖彩釉泥人的小摊子上看中的那一个!
寿儿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奇怪,她记得……
祁墨见寿儿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后一处,他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看见了那个小兔子泥偶。
祁墨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道:“这是我新买的,这个你若是再弄坏了的话,我就——”
一低头,对上寿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威胁的话音戛然而止。
祁墨别开眼,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
寿儿想起来了。
她那天得到泥偶之后,很是喜欢,一直拿在手里不放。后来在酒楼门口看见了骑在马上的纪子筝,她想要追出去,可是祁墨不让,挣扎中的时候泥偶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寿儿看着桌上那个小兔子泥偶,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眼中的晶莹波澜,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向祁墨,小声道:“……谢谢。”
这是这么些天来,她主动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祁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神色如常,只是深邃的凤眸深处隐隐有了一丝亮光。
他想起了祁浣儿对他说的话。
——皇兄,寿儿最好哄了。你只要买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再说点软话,就可以啦!
……说点软话。
……什么样的叫做软话?
祁墨暗暗想着,一抬头对上寿儿干净澄澈的眼睛,顿时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他瞬间错开视线,耳根微微红了起来,极不自在的模样。
好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寿儿!你醒啦!”
祁浣儿看见寿儿醒了,欢欢喜喜地朝她奔来。
华容端着托盘走在后面,托盘上放着一些清粥小菜,见寿儿醒来,目露惊喜之色。
寿儿看了看祁浣儿,目光看向华容,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华姨……”
可才说了两个字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嗓音干哑艰涩。
祁墨皱了眉,道:“好了,你别说话!”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凶了,于是放缓了嗓音解释道:“你落水的时候呛进去了很多水,伤了嗓子。所以需要多休息,尽量少说话,知道吗?”
寿儿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祁墨见她这么乖巧,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些暖意,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祁浣儿在旁边看着,心中暗自称奇。
华容走上前来,探了探寿儿的体温,然后喂她吃了药,喝了点粥。
寿儿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即便是面对着那么苦涩的药,她都没有哼过或者抱怨过一句,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没什么精神罢了。
服了药之后,祁墨见她精神不佳,于是便没有再多呆,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带着祁浣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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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儿服药之后,又睡了许久,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屋内只有桌上的一盏烛台散发着暖黄的烛光。
寿儿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转头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安静地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先前放在桌上的小兔子泥偶,面容隐在烛光里看不真切。
看着那朦胧的一团黑影,寿儿试探着轻唤了声:“……祁墨?”
听见她的声音,男人挺直的背脊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泥偶,转过了脸来。
暖黄的烛光照亮了男子英俊的脸庞,那双倾倒了万千闺中名媛的桃花眼眸深邃如夜,倒映着萤萤烛光,俊美得夺魄勾魂。
寿儿揉着眼睛的动作一顿,然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子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