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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道理,可以支持人过完这一生。
其实它们之间没有对与错的差别,只有如人饮水的幸福与否。
说到做到的白庄生很快便离开了东川市,他所换得的是父亲给予的婚恋自由——思想朴实的白原相信,只要养女远离哥哥,多接触些学校和社会上的人,就会从那种扭曲的心态中恢复正常。
但事实呢?
福兮不过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寂寞,甚至从灵魂中徒生出小小的刺,失去年幼时的温婉与软弱。
但这也是种成长与逐渐独立的过程。
——
白庄生的智商似乎被上帝格外眷顾,他入驻了美国的脑科学实验室,和东川的研究所同步实验数据,在几年后就进步显著,甚至步伐领先。
这点让奋斗过大半辈子的白原即感到骄傲,又徒生出有了竞争者的压力。
他不太明白儿子为什么忽然间就对虚拟机产生那种愿意倾尽一切的热诚,只希望这股态势能够保持下去,得到大家梦想多年的回报。
事业侵占生命,所谓生活就单薄异常。
夜以继日的白庄生没有任何休息,除了每年春节固定回家的半个月,风雨无阻。
——
离开东川市的不短时日,让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也显出了陌生模样。
深冬飘雪了。
洁白的雪花在空中荡漾,难免有种干净的假象。
其实那些冰晶里到底包含多少种有害物质,已经成了媒体大肆渲染的热门话题。
从机场出来的白庄生甚至来不及放下沉重的行李,便径直去往福兮的高中。
那孩子学习成绩仍旧平平,但考虑到健康堪忧,谁也不会多加要求,所以其他同学还要上晚自习埋头苦读的时候,她便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出了学校大门。
“阿福!”白庄生激动地呼唤了声。
正低头听音乐的阿福抬起头,望见夜色中修长而又熟悉的身影,不禁鼻尖一酸,却不敢在大街上毫无忌讳地扑上去。
毕竟当年她有些惊世骇俗的表白,已把白庄生赶到了大洋彼岸。
那种感情,肯定让父亲觉得特别恶心吧?
“不认识我了吗?”白庄生带着束青翠欲滴的绿玫瑰来到她面前:“这是纽约花店新流行起来的品种,我想你喜欢就带了回来,幸好一路飞行有空姐拿了清水照顾。”
福兮愣愣地接到怀里,终于颤抖地叫道:“哥哥。”
“乖,长大了。”白庄生同样很难忍受这一年一次的相见,但他无比希望研发出虚拟机,把阿福带到那个虚假却充满幸福的世界,尽量延长她短促的生命,所以实在没精力跟父亲在争执中浪费时间。
“你都三百多天没看到我了,当然长大了。”福兮低头瞧着玫瑰,小声埋怨。
白庄生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对不起,再过两年我就会回来的。”
福兮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花放到雪地上,忽然伸手拥抱住他:“哥哥,我好想你。”
这声表白让人心酸。
看医院每月发来的体检报告,福兮始终都很虚弱,其余像她这样生着心脏病的少女,肯定都活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当中。
白庄生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过年这几天都陪你和爸爸。”
“我一个多月没见他了。”福兮说。
“什么?”白庄生张大眼睛:“那谁给你做饭,谁……”
“请了个保姆啊,钱也都在卡里,到时间就会有护士姐姐接我去检查心脏的。”福兮苦笑了下:“也没什么不好,见到爸爸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舒心呢,总觉得他越来越不喜欢我。”
“别乱讲,我跟他通过几次电话,他都称赞了你。”白庄生安慰道,心里却明白父亲定然是在为他的不负责任而撒了谎。
——
二十多年的老房子没有个女主人搭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温馨。
到家后的庄生情绪瞬间低落,特别是看到妹妹盖的薄被子和空空如野的冰箱时,整个眉头都紧锁起来,顶着寒风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场买来所需的东西,才卷起衬衫袖子洗手做饭。
福兮一直坐在桌前修理玫瑰,将它们仔仔细细地放进大玻璃瓶里,自得其乐。
“爸太不像话了,我明天去找他谈谈,如果他再扔下你不管,我就带你去美国。”白庄生把汤架在炉子上炖好,忍不住说道。
“他不会让我去的。”福兮再也不吵不闹,因为她知道那没用。
白庄生挑眉。
福兮又说:“不过明年我就十八岁了,他管不着我了。”
“别讲的这么冷漠,我知道你是愿意为他养老的那种孩子。”白庄生拍了下她的头。
福兮弯起嘴角,似有些无奈:“最近我在看《红楼梦》,里面总说到痴人,大概爸爸就是个痴人吧,除了他的科研项目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虽然有些无情,但总会被历史记住,不像我这种凡夫俗子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或许是在美国的岁月叫白庄生错失了妹妹的成长,他有些不习惯阿福讲出如此老成的话。
“哥,别忙啦,你时差都没倒回来。”福兮把最后一朵玫瑰放在最合适的高度上,追问道:“好不好看?”
“阿福最好看。”白庄生习惯性地回答。
福兮瞬间脸红了,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望他。
餐厅里的气氛忽然升温,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忐忑不安。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思考、只想逃避的恐惧,自信如白庄生也不例外。
他转而移开目光,故作淡定地回到厨房继续烹饪了。
——
软绵绵的鸭绒被子扑在床上,叫快要陷进去的阿福特别幸福,她刚洗完澡,瞬间便在上面瘫倒不想动:“哥哥,你在美国转了不少钱嘛,这个很贵的。”
“难道平时给你的钱不够花吗,一点都不懂的照顾自己。”白庄生拿过吹风机:“不准湿着头发睡觉。”
有些人之间的感情,是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的。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无法相处,却又在忽然恢复的相处中,变得无比自然。
福兮盯着哥哥坐到床边,忽然道:“钱我都攒起来了。”
“攒着干什么?”白庄生无奈。
“等我十八岁,就买机票去美国看你。”福兮认真回答。
白庄生哑然。
福兮显然规划了很久;“成年以后,我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喜欢什么人,都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不作恶多端,谁也不能强迫我。”
“少胡思乱想的。”白庄生没办法回应她眼神里的灼热。
不晓得为什么,分隔两地,好像反而让福兮的情感偏差变为了坚定。
白庄生打开吹风机,像她小时候那样,充满耐心而温柔地吹拂着妹妹的长发。
福兮在温暖中鼓起勇气,渐渐地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享受着不太真实的满足。
她总觉得自己在命运之神面前囊中羞涩,特别是短暂的未来,让她注定除了哥哥,便再也没有任何宝贵的幸福。
白庄生何尝感觉不到阿福的情绪?
在他心里,她毋庸置疑地是妹妹,却又比妹妹更重要。
“嘻嘻,你心跳好快,你害羞了吗?”福兮忽然直起身子笑了。
白庄生将手里的吹风机关掉,皱眉:“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就是喜欢你呀,你一直都知道的。”福兮的笑意里染上丝无奈:“也许这样真的很诡异,很让人接受不了,但我不关心别人怎么想,他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如果哥哥你也恶心我,以后就不要再看望我啦,我是不会怪你的,一点也不。”
白庄生并没有回应这份稚嫩懵懂的疯狂,只不过坚持:“越来越爱讲傻话,我不会抛下你,无论你是不是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不管你成为怎样的人,你是我妹妹,对我永远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