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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春狩行宫里天然的马场那般粗狂宽阔,建在皇宫里的马场承袭慕容曒与栖月一贯的奢靡风格,厚软的地毯从九逸宫一直铺到观礼台,台上的椅子全为紫檀木包金材质,连马场边缘的栅栏都是汉白玉浮雕八骏图,勘称金碧辉煌。
郦清妍一行人出现在马场时,观礼台上人声嘈杂,都快要坐满了,基本上都是后妃和诸王爷的家眷,各色珠翠在阳光底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人头如潮水一般往入场口这边看过来,自然是想要看栖月。
郦清妍非常自觉地落后一大截,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栖月身上。不过,也的确没有人注意到她。
看着栖月那张几乎美到闪光的脸,郦清妍很能理解那些女子控制不住目光的行为。
所谓妖颜惑众,大概如此。
他躲在皇宫,几乎不到处乱跑的选择是对的,不然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卫玠,活活被狂热的追随者看死或者烦死。
台上的位置安排的很出乎郦清妍的意料,皇帝自然在最中间,右手是宁王的位置,宁王之下是永安,再下是郦清妍,左手是敬王,与敬王并排而坐的是温阑,再之下是各个皇亲国戚。皇后和宫妃在另外一个方向,以傅皇后为首依次落座。原本以为在最末尾有个位置给自己就不错了的郦清妍,万分意外自己的位置居然这么靠上,而且还不是在温阑那侧,这位置究竟是谁安排的?简直是对诸亲王的大不敬。郦清妍如坐针毡。
他们姗姗来迟,第一轮马球赛已经开始了。场上分为两队,慕容曒身着劲装,带着护卫长鄞炘,詹王葛明和俞王丰暕为一队;献王带着献王府世子慕容玑,番王庞暤,敬王府世子聆晰为一队。
永安像个马球赛的解说员,凑在郦清妍耳朵边给她说场上跑来跑去的众人都是谁。马是顶级好马,人都是会武功的人,所以他们的速度很快,郦清妍看的眼花缭乱。
对手队友全是自己的长辈,只得十四岁,还一脸青涩稚嫩的慕容玑打的战战兢兢,不止一次用饱含怨念的目光看向他爹献王,明明还有一个顶顶厉害的宁王在,为什么要选他上场,这种场合,让他一个小辈怎么打嘛!
慕容曒很喜欢这项运动,打的非常尽兴,完全不管对方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在让着他。这厢刚把球抢到马杆底下,以为必进球无疑,居然抽了个空往观礼台上看了一眼,找到郦清妍的位置,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郦清妍从头凉到脚,皇后他不看,那么多宫妃他不看,为什么偏偏看她?慕容曒这一眼把郦清妍努力降低的存在感破坏个干净,无数夹带刀子的目光全部往这边射过来,差点把她戳成筛子。
还好有懂事的永安在,这个小孩儿往那些目光的源头扫射了一眼,嘴角一勾,笑容完全继承她的三哥,邪魅霸道又张扬狂放,把那些不怀好意或饱含杀气的视线全部瞪得全部缩了回去。
郦清妍心惊不已,这小姑娘平日里惯是单纯天真的模样,原来并不是个好惹得人物,此刻眼神中透露出的警告,简直比直接下令诛别人九族更为可怕。
慕容曒因为分神,目光转回来时,球已经被慕容玑抢走,眼见着要击球进门,慕容曒手执长杆往球上一戳,那特地经过加厚加硬堪比石头的马球直接被戳得粉碎。
场下众人:“……”
慕容玑侧底忍不住了,“皇上,你使诈!”
慕容曒轻飘飘看他一眼,打马往场外走,“有本事你也戳一个给朕瞧瞧。”
慕容玑瞪着他,咬牙切齿的。献王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臭小子也不怕惹得皇帝不高兴,一杆子打过来,让他步马球的后尘。
上半场结束,两队进的球数相同,歇整片刻后下半场开始。慕容玑心里憋着火气,完全不停指挥,队形顿时乱作一团。这会儿鄞炘和聆晰两人靠在一处,驱马为追逐滚在前头的马球难分上下,想起自己忍了半场赛事的憋屈,慕容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横插/进那两人的击打范围,长马杆一扫,直接把球打得飞出马球赛场。
场下众人:“……”
这是在打架呢还是打球啊?
雪梨大小的圆球直往观礼台而来,郦清妍察觉那球来的方向不对,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向了永安,来不及将人带往别处,只得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整个后背都暴露在马球的降落范围。
上首的栖月双眸一凛,两指一并凝起一股剑气,射向半空中的圆球,那球顿时凭空燃烧起来,在离郦清妍只得一丈的地方化作灰烬,黑灰落满了她和永安摆着瓜果酒食的桌子。
以为自己非死即伤的郦清妍没有感觉到疼痛,回头一看才发觉是栖月救了自己,惊魂甫定拍着胸口,“多谢殿下。”
栖月并不理她,缓缓站起来,目光越过马场上吓呆了的慕容玑,看着献王沉声道,“皇兄,你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你儿子了?”
出了意外,场上的人自然停了下来。献王在名义上与栖月是平级的,辈分上还是他的大哥,对方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委实算不得尊敬。不过此刻他理亏在先,纵然脸上挂不住,还是得硬撑着,“犬子无礼,回头定当严加管教。既然长公主和郡主没事,就宽恕玑儿这回吧。”
慕容曒打马走到前头来,整个人吊儿郎当地坐在马背上,一条腿曲在身前,也不怕掉下来,低头玩着手中的黄金为柄的马鞭,语气最平淡不过,“若是出了事呢?”
敬王像是听到了诛杀令一般,拉了慕容玑翻身就从马上下来,跪在慕容曒马下,“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朕什么都还没说,大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所骑汗血马浓厚整齐的鬃毛,漫不经心,“既然差点砸到的是朕刚下旨晋封不久的郡主,为显诚心,就让世子去郡主府做半把年小厮吧。至于具体要做些什么,就看世子擅长什么,以及朕的郡主的喜好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让堂堂献王府世子世子去一个郡主府上,任由差遣,就算献王再怎么不济,也不该如此羞辱。
郦清妍敢对天起誓,一定是自己在喝醉那晚对慕容曒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才让他今天处处给自己下绊子,这简直就是报复!
栖月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觉得慕容曒此举的确有些过分,刚想开口说两句,献王先一步出声为自己的儿子求情了。“陛下,玑儿不过一时失手,去郡主府上做差役一事,有辱玑儿世子身份,以后让玑儿如何在皇城中立足?还望陛下三思。”
慕容曒手中的鞭子猛地甩出去,破空一声炸响,众人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有异议者,杀。”
此令一下,郦清妍今天算是彻底出名了。慕容曒对她勘称霸道的维护,带来的不会是一步登天,而是无数后妃疯狂的嫉妒记恨,而且,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定是献王无疑。
郦清妍头痛的厉害,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到宫里来参加这个破家宴?一抬头,看到温阑,对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郦清妍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下来。
果然是越活越回去,郦清妍笑自己的蠢笨,身体变年轻难不成脑子也变简单笨拙了么?年轻皇帝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一个脸色,慕容玑会不会真的来郡主府还不定,自己何必先乱了心神;即使献王真的找上门来,还有温阑在,未必就是无法改变的死局,未必就会落得各不得好的下场。
回了温阑一个笑,发现永安在拉自己的袖子,小脸的表情惨兮兮的,“姐姐方才的脸色好吓人,安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郦清妍拍拍她,安抚道,“没什么,和你无关,刚刚没有被飞过来的球吓到吧?”
“没有吓到的。”永安摇头,拉着郦清妍要离开,“这里不好玩了,安儿带姐姐去别的地方吧。去永清河边看宫女们挂花灯好不好?”
此时赛场上的人都出来了,其他几位王爷回了自己的座位,自有宫人递帕子递水。献王抓着慕容玑,不知道在叮嘱什么,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慕容曒去了傅皇后那里,两人聊的什么别人听不见,只见慕容曒三两句就把刚刚还盯着郦清妍,恨不得活剥了她的傅斯然哄的笑语晏晏,把仇敌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年轻帝王。
郦清妍的确不想待下去,又看了温阑一眼,对方示意同意,才任永安拉着,悄悄离场。
河畔离马场并不远,一路上永安一直安安静静,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郦清妍蹲下来给她系披风的带子,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在屋外呆的久了,被风吹的有点冰凉。
“怎么不说话了?真的没有被吓到么?”
“姐姐。”
“嗯?”
“三哥哥他不是有意的……”永安咬了咬嘴唇,又着急地说,“我会去和他说的,不会让慕容玑真的到郡主府上去。”一脸怒其不争的痛心,“三哥肯定是昨晚睡觉时脑子被驴踢了。”
这孩子……
郦清妍轻轻摸她的头,“所以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处境,才一直不说话的吗?”
“嗯,在想怎么和皇兄说,实在说不动他,让二皇兄出马也是可以的,二皇兄肯定不会不管的。”
“难为你为我这样费心。”郦清妍就这样蹲在地上和她说话,彼此能够平视对方,“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叫宁王殿下二皇兄,叫皇上却是三哥哥呢?”
“安儿原本和三哥更亲近,后来他女人变多了,”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恶狠狠的,“然后就不理安儿了!这个脑子里只有女人的坏蛋。”
郦清妍笑眯眯的,“你这样说皇上的坏话,不怕我去告密吗?”
“告密的在排队呢,姐姐可能得等到明年才能面圣。”
“你怎么能这么乖巧可爱?”郦清妍觉得和永安在一起,自己的笑都变多了,“可爱到让人忘掉所有的不开心,就算你的哥哥们再怎么欺负我,我也懒得去生气。”
“哥哥们?”永安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印象里,只有三哥刚才欺负过郦清妍啊。
“反正晚上还要去一趟永清河,我有点饿了,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好啊!”此言正中永安下怀,“文德殿和福宁宫的糕点最好,要不直接去御膳房,想吃什么让他们现做也可以的。”
文德殿是皇帝与重臣议事的地方,福宁宫是皇后的宫殿,所以,这偌大的皇宫里,还有没有哪处是永安不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