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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萏知道何老爷近来身体抱恙,上次何承诺出院的时候他就顺道检查,后来也没什么,她也没当回事儿,这次过来,不料人已经卧床不起。
他苍老的面颊上布满了皱纹,那些褶皱紧紧贴着骨头,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现在看来全是浑浊不堪,人仿佛被掏走了灵魂一般,医疗器械滴滴作响,满身的管子,透亮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浑身滚烫,他安静的躺在那里看不出一丝生气。
只有肖湳陪在一旁,见人进来并未搭理她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何承诺该是吓坏了,蹭着小身体使劲儿靠着景萏,小声的问道:“妈妈,老爷爷他怎么了?”
她摸着他的头道:“生病了。”
他小小的哦了一声,才怯生生的说:“那赶紧打针吧,会很快好起来的,多吃饭,能长肉。”
老爷子听到声响,费力的抬起了眼皮,他已病重连说话都费劲,白天才抬起胳膊。
何承诺看了眼景萏道:“妈妈,老爷爷叫我。”
她轻轻推着他的肩道:“过去吧,老爷爷想看看你。”
何承诺抱着景萏的腿不敢过去,景萏俯身把人抱起来走了过去,何老爷子笑了笑,他的喉咙发不出身,只比了个口型,在叫诺诺。
景萏说:“诺诺,老爷爷叫你呢。”
他紧紧的圈着景萏,才敢同床上的人说话。
“老爷爷要好好吃药啊,会很快好的。”
肖湳过来不阴不阳道:“老爷爷现在需要休息,诺诺有空再来看他怎么样?”
何承诺乖乖的点了点头。
景萏抱着儿子从医院出来,路上人来人往,有人脸上挂着笑,有人脸上带着痛。大院中心的喷泉,白色的水柱错落有致,橙色的阳光被折射的五彩斑斓,雾气挂着气色的小彩虹,有几个小朋友没见过鲜似的在那儿玩儿。
何承诺眼巴巴的看着问道:“妈妈,我能去吗?”
景萏回说:“不行,水太冷,你现在不能生病。”
他蔫着小脑袋回道:“那我真是一朵温室的花儿。”
景萏拍了拍他背以示安慰,计程车过来,她随手招了一辆上车,景萏带着她儿子去了娘家。
苏澜戴着手套正在院子里鼓捣她的花儿,见景萏带着何承诺回来才摘下来手套问道:“过来也不打一声招呼,诺诺快来。”
景萏放下儿子问:“我爸呢?”
“在家。”
绿色草坪上有两只金毛懒洋洋的趴在那儿打盹,何承诺问自己可不可以跟狗玩儿,景萏又不同意,苏澜才安慰小外孙道:“等明年生了狗宝宝,就送给诺诺一只,可以一直陪着你玩儿。”他拍手称好。
门前的两棵冬青肥绿肥绿的,清风一吹,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景萏抬头看到门框上挂着一排小动物形状的风铃,问了句:“我哥回来了?”
苏澜回道:“过年的时候甜甜跟你爸一起挂的,一直没摘,喜欢可以让诺诺都摘走。”
景萏敦促儿子去一旁玩,才同苏澜道:“妈,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我要离婚了。”
苏澜边换了鞋边嗯了一声,她并未表现出多惊讶,只是道:“你们是商量好了吗?笙笙也说要离婚。”
景萏不解:“他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婚。”
“俩人吃饭吃不到一起,一个要吃中餐一个要吃西餐,所以要离婚。”
景萏提了壶往茶杯里倒水,嘴上说:“我不知道别人,我自己是受不了了。”
苏澜坐下道:“前几天何嘉懿来过,找我们劝劝你。”
景萏手颤了一下,淡黄茶水落在白色的桌上,看起来脏兮兮的。她忙放下壶,抽了几张纸把擦拭桌面,嘴上问道:“你们怎么说的?”
“我没说什么,你爸爸说是帮亲不办理,以前他胡来我们没说什么,现在遇到问题了让他自己解决。”苏澜说着叹了口气,顺手指着一旁的沙发道:“后来他不说话了,就垂着脑袋在那儿坐着,也不走,下午还给我搬了几个花盆,那么一个大男人被冷落在那儿,看着怪可怜的,我就问你爸说要不要管管,你爸说他活该。晚上在这儿吃了一顿饭,我送嘉懿走的时候,他才说你在外面有人了。”
景萏擦拭桌面的动作一停滞塞,而后用力的在桌面上擦了一下,白色的纸已经脏了,她团了一团扔进了沙发旁的垃圾桶,脑子里恍惚想起以前,以前他也常坐在那个位置给她讲故事,看她拉琴,一坐就是一天。
苏澜握着了她的手继续道:“那个男的妈妈给嘉懿打电话,让他管好老婆不要勾引他儿子。”
她的心颤了一下,脸颊不由发烫,仿佛被捉现行似的惭愧,葱白的五指收回,卷成了个无力的拳头。
“嘉懿他说刚开始听了很愤怒,想冲过去质问你,后来到了机场又折回来了,他不怪你,以前他也不好,你们算是互相扯平,只要你跟那个男人断了,这件事不提了,以后你们还照常过。”
景萏陷入了沉思,她上下两排牙齿咬着舌尖,稍微用力,便有疼痛传到大脑,这样才能稍微刺激一下那颗麻木的心,良久才开口问道:“妈,你觉得我怎么样做合适?”
苏澜转了一句问道:“你觉得跟嘉懿在一起过不好,换一个就能好吗?”
“陆虎对我很好。”
“对方有所求当然对你好。”苏澜顿了一下,又问:“你回来跟嘉懿聊过没?”
景萏只觉得口腔干涩,浑身无力,她摇摇头道:“我去医院转了一圈就来您这里了。”
“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要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她轻轻抚着女儿的肩头道:“你对那个陆虎是有多喜欢?”
“谈不上多喜欢,我那段时间烦透了嘉懿的私生活,诺诺又生病,他帮着找的造血干细胞,而且他一直在追我,然后——然后就在一起了。”
“那你有多喜欢他?”
景萏惊讶的看着母亲,一时张口结舌,她有多喜欢陆虎,说不清楚,比起心,性的吸引更大。有时候厌恶比喜欢要多,他的说话方式太过直白。不喜欢他的行为,比如昨天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这让她感到了极大的不尊重。还有很多小细节,无处不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即便是离婚,她会选择嫁给陆虎吗?景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更像是一个避难所,在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躲过这一劫,风平浪静之后她应该会背起行囊到下一站,遇到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这个避难所会成为怀念也可能永远消失在记忆。
可是这对陆虎极不公平。
景萏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被众人捉住无处遁形,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甚至是不想面对,她松了口气道:“先不说他,不过我还是决定跟嘉懿离婚。”
“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景萏拂了母亲的手道:“妈妈,我不想再失望,现在我已经快被折磨的不会爱了,解脱了对谁都是件好事。”
苏澜垂着眼皮道:“要是这样,我也不多说了,你爸爸在书房,你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去找他就是。”
景萏道:“不打搅他了,这两天你先帮我看着诺诺,过两天我来接他。”
“不留下吃个饭?”
景萏摇头,回说:“再见。”她也没跟儿子招呼,悄悄的走了。
这几天何承诺一直跟着景萏,提防性也不如之前那样强,专心致志的在角落里玩儿沙子,等玩儿腻了才回头喊:“妈妈,快来帮帮我。”他一回头却发现客厅空荡荡的,小孩儿心里一害怕扔了小铲子噔噔的往院子里跑。
那两只大犬在青青草地上撒欢的跑,水管往外呲水,小花儿上湿漉漉,可一眼望去又冷又孤独,他茫然的站在那里,等苏澜从墙角走出来喊了一声诺诺,何承诺看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陆虎回家就钻进被窝睡了一觉,他本来定了个时间等景萏到了给她打电话,这几日兴奋过头积劳成困,一松懈下来,眼皮子跟抹了胶水儿似的,睁都睁不开,一觉醒来天黑的跟锅底似的,他吭了一声半坐起来,开了床头的灯,捞了手机打开,刺目的光扎的眯了眯眼,他解锁了手机,打开未接电话一栏,并没有景萏的,陆虎在心里嘶了一声,这人!怎么这么犟。陆虎举着手机往灯旁边靠了靠,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他打开短信,全是10086的问候。
“嘿!这人,干什么呢。”
陆虎直接拨了过去,他把手机摁在耳边,另一手在桌上捞了烟盒拇指挑开了烟盒的盖子,翻手一倒,烟全散落在桌上,他随便捞了一根塞在嘴里,吧嗒一声开了火,蓝色的火焰烧红了烟头,他皱着脸吸了两口,白色的烟雾从嘴巴的缝隙冒出来,辛辣火热填满胸腔,耳边却传来的冰冷的机器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