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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天下人心中,还是在四丁心中,御书房都是严肃到不容亵渎的地方,就算以前的先帝略有荒唐,也不敢随便在御书房里放肆的。
只是他侍奉的主子似乎并不这么想,门一关,御书房就彻底沦为了一个能放开了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四丁站的位置很巧妙,离门有十步的距离,里面主子们要是有什么话想私底下说,只要稍稍压低点声音,他就听不见了,要是想使唤他,扬点声,他就能及时赶进去。
只是似乎他这贴心的考虑有点多余,里面的主子们压根就没当他是个有耳朵的活物,说话做事一点不避讳。
距离早晨散朝,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的光景了,里面传来的对话是这样的。
主子一直很兴奋:“在天愿做比翼鸟。”
相国一直很配合:“在地愿为连理枝。”
主子更兴奋:“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
相国似乎接不上,主子催促道,“快点,跟我念,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己时。”
相国从善如流,照着念了一遍,“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己时。”
主子哈哈哈笑了两声,“咩咩咩咩咩……”
相国沉默了一会儿,“哞哞哞哞哞……”
午时的太阳十分毒辣,晒得四丁头晕眼花十分幻灭,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卫君言终于觉得有些过头了,伸手抽了秦见深手里的诗册,无奈道,“玩够了么?快处理朝事,这一堆,你要堆到什么时候了。”
秦见深嘿嘿笑了两声,把折子推远了一些,往旁边挤了挤,两人本就手挨手肩并肩坐着,他一转头就能波的一声亲到卫老三脸上,嘬的水声又响又亮,“处理朝事做什么,新婚燕尔,正该是及时行乐的时候。”
半边脸上都是小皇帝的龙涎,卫君言已经懒得伸手去擦了,手掌包住这小子的脑袋,把人推远了一些,无奈道,“你不腻么?我的脸倒没什么,你嘴巴肿起来,明天定然又红又丑了。”
秦见深抿了抿唇,是有点刺痛,心知不能再这样沉迷男色了,来日方长呢,吓到卫老三就不好了。
秦见深想着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这才打起精神拿起了奏折,只是他现在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上面,群臣的折子又写得迂回婉转,冗长艰涩,他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偏头见卫君言写章程写得认真,发了一会儿呆,就又耐着性子看了两本,等看到礼部尚书请他遴选嫔妃为靖朝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折子,更是眼晕,渐渐就犯起困来。
卫君言见他捧着一本奏折发呆,困得上眼皮黏着下眼皮,死撑着在那摇头晃脑,心里顿时软成一片,把折子从他手里抽出来,低声道,“困了么,先去榻上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再叫醒你。”
秦见深打了个激灵,吸了一口气,好歹提起了点精神,抢回了折子,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不困,我就呆在这儿哪也不去。”
他说是这么说,睁着眼睛看了半响,才发现折子拿反了,又哦哦了两声,慢吞吞颠来倒去两三次,才把折子正过来,摇摇晃晃凑近了,认真看起来。
他说是看,实际也就是撑着眼睛发呆而已,魂估计早被周公拉扯出去了,卫君言静静看了这臭小子一会儿,心里微动,就有波澜一层层溢了出来,他不知自己是否明白了,秦见深这一份情。
这臭小子从早上到现在,他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倘若坐下来,他用右手,这家伙势必就肩膀挨着肩膀的坐在他左手边,精神一直很兴奋,似乎也很不安。
卫君言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书简,把秦见深手里的折子抽出来放在案几上,起身将臭小子打横抱了起来,又坐回了原位,不顾秦见深的低呼声,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低声道,“怀玉乖乖闭上眼睛睡觉……我一直都在的。”
宁静,安心,被卫君言这么抱着,身体里那股倦意就越裹越沉,秦见深有些失神的看着咫尺间的卫君言,怔怔问,“一直都在么?”
“嗯。”卫君言心里发软,忍不住在他额头眉间啄吻了几下,低声应道,“一直都在,哪也不会去,你一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我了。”
秦见深乖乖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又睁了一下,见卫君言果真还在,就痴痴笑得弯起唇来,呢喃呓语,“阿言……这真像梦一样……”
秦见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卫君言忍不住微微紧了紧手臂,等秦见深乖乖闭上了眼睛,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他睡熟睡沉了,才抱着人起身,走到屏风后边的小榻边,轻轻把人放上去。
卫君言拉过薄毯给他盖好,这臭小子是几个月都没睡好,现在诸事安定,一闲下神来,人就容易困倦了。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吵不到秦见深,卫君言略想了想,便将案几连同折子一起搬了进来,在榻边的台阶上坐下来,靠着床沿处理起正事。
推恩令已先一步公示了天下,虽是引起不小的震动,但还能控得住,毕竟比起真正的削爵位减爵禄,打在前头的推恩已经算客气的了。
卫君言把堆在案几上的折子批阅完,回头将被秦见深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见这臭小子睡得香,没再噩梦连连,心里安定了不少,复又接着处理新政的事。
靖朝各方面需要变革的地方,原先他就考虑过,现在不过是要理出个章程,也不怎么费事,卫君言只需把一些空缺的细节填充好,再将一些比较空泛的政令细落到实处,就算完成了,有些东西现在想得多也没什么用,还得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看成效逐步调整修订,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以后要做的还很多。
等卫君言抬起头来,日头西斜,又过去了两个时辰,榻上的人睡得又深又沉,没有醒转的迹象,卫君言也不扰他,想着陈清上折子说了科举的事,便顺手将明年春季科考的考试内容和项目也改了改。
靖朝官员选拔的途径大致就是两种,一种是正正经经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再任命官员,一种先经贵族侯爵或者朝廷官员推举人上来,再由皇帝任命官职,两者本来并不冲突,只不过这些年皇帝管不了事,朝廷重臣只手遮天,科举也形同虚设,前前后后荒废了有十余年之久,挨到现在,这满朝文武中,除了已经辞官的卫斯年,靠自己从科举上起来的,也只有陈清并户部侍郎工部侍郎三个人了。
不管陈清是出于什么目的,重开搁置荒废了几年的科举考试,这件事做得好,就是一件瓦解贵族势力的利器。
卫君言把原先的三年一次,改成一年一次。
科考也先由原先的文举,分出文举和武举来。
文举武举皆沿袭先前的乡试、会试、殿试,一级级往上筛选。
再者就是细分科目,将原先的词赋、墨义等从考试科目中分出来。
不管文人还是武士通考的科目都有时政、史经、兵法、明算、明法。
通考的科目相同,只是侧重和深度不同,卫君言又增加了些特别的科目如翻译,经学,杏林,工学,词赋、书画等诸如此类,这一类技术性的科目主要是为一些比较偏门的人才准备的,录用后虽是带了官衔,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并不参与朝廷政事,只管技术上的事,虽然只是末流,但也算用实质的东西表达了朝廷对这类学科的趋进和鼓励。
一步一步来,这一朝江山,迟早能步上正轨来。
卫君言处理完朝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书房里光线弱了,四丁扣了扣门,卫君言压低声音应了一声,四丁便推了门进来点灯,料想主子是睡着了,他不敢想里面是怎么一副场景,也没敢进去,就隔着屏风压着嗓子问,“相国可要传膳么?”
秦见深平日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卫君言想让他规律一些,现在不吃,半夜饿了又吃,对身体也不好,这件事就不能惯着他,一惯他能一天不吃不喝直接睡到明早去……
卫君言伸手轻轻拍了拍秦见深的脸,低声唤他,“怀玉起来吃饭,先吃点东西再睡……”
秦见深没睡够,哪里肯起来,迷迷糊糊听见卫君言叫他,脸在卫君言手里蹭了蹭,呓语道,“阿言我不饿,你自己吃……”
等饿了再吃,肠胃迟早要坏掉,“不饿也要吃,快起来。”
秦见深哦了两声,眼睛费力的睁开了一些,翻了个身道,“阿言稍等一下,我再睡一刻钟……就起来。”
卫君言向来是说起就起,倒还是头一次遇见秦见深这样,就坐在床边耐心的等了一刻钟,时间到了又去拍他的脸,“一刻钟到了。”
秦见深是有恃无恐,拉开卫君言的手,呓语道,“阿言稍等一下……我做了一个梦,还差一点点才结束,等……等我把梦做完,起来讲给你听……一刻钟……就一刻钟……”
他说完连嘴巴都来不及完全闭上,微微张着就昏天暗地的睡了过去,卫君言心说他信了这臭小子的鬼话才是傻,又不想拿湿毛巾冻他,只得起身从屏风后面出来,朝四丁低声吩咐道,“让膳房送点细滑的粥食去寝宫,菜就不用了。”
四丁见卫相国衣衫整齐的出来,呆了一下,心说自己刚刚想的简直龌龊,赶忙回道,“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