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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娘也是随便一说,瞧你,竟想着撵娘回去哩。”刘氏斜睨一眼顺娘不满地说,“你不回去,娘回去作甚?娘老了,以后就得跟着你过了。”
顺娘闻言,便说:“若我嫁出去了,您还要跟着我么?”
刘氏摇头,说她不想顺娘嫁出去,因为她嫁出去了,喜家就剩下她跟齐氏,还有可成和慧儿,没有个撑门立户的人,她们根本过不下去。
她说:“钱挣够了,到时候回喜家庄去买房置地,娘想给你招赘个女婿上门儿。”
顺娘知道,这个愿望是她娘反复跟自己提过多次的,然而,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娶个媳妇儿进门,在汴梁城里安家,给老娘养老。关于自己心底的这愿望,她好想这会儿就接着老娘的话说出来,但考虑到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她不想家里人吵吵闹闹,所以也就没提。但却打算过完年之后,会尽早跟老娘提出来,然后好定下谢二娘,那样,谢二娘心安,她自己也心安。
“行了,咱别说这个了……”顺娘摆摆手道,接着伸手从缸子里往外拿钱,一共拿出五贯钱,“今年咱就花这些。”
刘氏一看吓了一大跳:“老天爷!这是要花多少!过个年竟花这么多!”
顺娘解释:“过了年,我打算带上你们去汴梁城里的瓦子玩儿,再买些衣裳脂粉果子,这都要花钱。还有,也得备下年礼,给这镇子上的一些人拜拜年,比如说谢家,陆家,郭里正家,葛都头家……这些都得花钱不是?”
刘氏虽然理解了,然而还是感叹花得太多了,还说这在城里呆着虽然挣得多,可也花得多。
顺娘笑:“我情愿挣得多花得多,也不愿意挣得少花得少,我情愿在城里呆着,也不愿意回庄子上。”
这话算是间接向老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了吧,刘氏听完之后果然不说话了。
顺娘接着就挽起了袖子,说她这就跟着嫂子一起去包扁实,晌午的年饭就吃扁食好了,用猪肉混合萝卜丝做馅儿,里头放些酱,美美的吃一顿儿,晚上去谢家吃年饭,就不用自己家里动火了。至于老娘嘛,就带着两个孩子,看着可成玩儿就好了,她已经给买了许多爆竹烟花回来,叫可成放着玩儿。
可成听说又有扁食吃,又有爆竹放,高兴得直拍手,顺娘笑着摸一摸头,叫他别乱跑,小心再遇见拐子,在家里后院玩儿就行了。
一听到拐子这两个字,可成就吓住了,忙不迭地点头说自己不出门儿,就在家里后院儿玩,哪儿都不去。
刘氏听了便说她会看紧可成的,让顺娘别担心。
顺娘这才和嫂子一起去了厨房准备晌午的这顿年饭,她有力气,就主动承担了和面擀面的活儿,齐氏则是给萝卜削皮儿切成细细的丝,再放些盐进去腌一小会儿,让萝卜丝入味儿,完了又剁半肥瘦的猪肉馅儿。
喜家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儿,顺娘让嫂子剁了三斤猪肉馅儿,配上一斤萝卜切的丝儿。齐氏就说这肉可是比哪年都多,以前她嫁进喜家那一年,过年,顺娘的大哥叫两斤肉配上两斤萝卜,那就是她记忆中放肉最多的时候了,后来,都是一斤肉配上三斤萝卜的。
顺娘一边揉面一边说自己不喜欢吃扁食里面尽是菜,吃不到肉。
齐氏就乐呵呵地说她嫁进喜家也好几年了,往年看顺娘吃扁食的时候也没嫌弃肉少啊,还吃得挺香的样子。
“哦,那是装出来的,我呢,虽然是属兔的,可不喜欢吃素,就爱吃肉。”
“这也不对啊,我记着以往你爱吃素,不爱吃肉,说稍微多吃了点儿肉都恶心。”
“咳咳,那个,我病了以后起来发觉自己变了许多,如今也爱吃肉了。”
“哦,应是如此。”
姑嫂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干着手上的活儿,院子里不时响起鞭炮声,那是可成在放爆竹,外面街上也是零星的爆竹声不断,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饭,整个镇子里面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
快到晌午的时候,扁食全部都包好了,大锅里面烧的水也开了,齐氏把包好的扁食拿了一半下锅,顺娘准备醋和蒜,等到扁食浮在热浪翻滚的锅里,齐氏把扁食捞起来放进几个大盘子里,顺娘就走到院子里去让可成洗手准备吃饭了。
帮着把扁食端进了生了火盆的堂屋,顺娘又去拿出一挂大鞭炮出来,去院子里找了一根木头,把鞭炮挑起,拿了一支香来点燃,自己小心翼翼地过去点燃了引线,接着飞快地跑进了屋子里,身后响起热闹的噼噼啪啪的鞭炮爆炸声。
可成跑过来抱着她的腿身子躲在后面,小脑袋探出来看向那一挂炸得热闹的鞭炮,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笑。
就在喜家放鞭炮的时候,隔壁谢家,梁家也差不多同时放起来,然后镇子里其他家仿佛也被传染了似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在镇子各处响起来,耳畔全部是噼里啪啦砰砰砰的声音。
顺娘放完鞭炮乐呵呵地坐回去,举起筷子说一声都吃起来罢,然后一家人开始大快朵颐,刘氏才吃了一口,就说:“哟,今年这扁食里面都是肉呢,这放了多少肉?”
齐氏就说顺娘让放三斤肉一斤萝卜,刘氏道:“怪不得,一口下去只吃着肉,都没吃着萝卜呢。”
顺娘道:“咋啦,肉多不好吃么?那下年再吃扁食,给您单做,多放萝卜少放肉。”
齐氏拿筷子点着顺娘说她现在光跟自己抬杠,没大没小没良心了,她也没说不爱吃肉馅儿多的扁食呀。
顺娘嘿嘿一笑,道:“那就赶紧吃,少操心,吃完饭,我得去谢家帮忙做年饭,答应了吴娘子的……”
其实她是答应了谢二娘吃了晌午饭就去谢家厨房帮忙做年饭,两个人也可以呆在一起说说话的,可她偏对老娘说是答应了吴娘子的,也是怕她娘又东怀疑西怀疑的。一想起要跟谢二娘在一起说话,一起做饭,顺娘就满心期盼。
吃完了简单而又传统的喜家的年饭,齐氏也不要顺娘帮着收拾了,顺娘磨蹭了一会儿,估计着隔壁喜家吃完了晌午饭了,就牵着可成去了隔壁谢家,迎头碰上了牵着谢三郎正要上喜家来找自己的谢二娘,两个人遇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谢二娘笑盈盈地只说了句:“你来了啊?”
顺娘唇边噙着笑点点头,轻声应了个“嗯”字。
谢二娘又说:“来得恁早?”
顺娘挑眉,故意逗她:“你不喜欢?”
谢二娘嘟嘟嘴,待要说什么,只见她爹过来了,就咬唇不说话了,只是睨了顺娘一眼,眼里全部都是带着欢喜的嗔意。
谢乙一走过来,就在顺娘肩膀上拍了一记,粗声打个哈哈,说顺娘这个帮忙的来得正是时候,晚上的年饭做的菜多,自己是个粗人也打不了下手,伙计们呢也都放回去过年了,正需要人手呢。
“二娘,你领着喜二郎去厨下吧,三郎给我带着,还有可成也跟我来,我那里有好多爆竹烟火。”谢乙太理解自己的女儿了,尽力把她跟顺娘凑一块儿,他暗自估摸着,看这情形,大概过完年,喜二郎那小子就得托媒人来谢家提亲下定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能定给喜二郎这么个老实勤快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君,谢乙很满意。
谢二娘呢,也懂得她爹的良苦用心,就把弟弟交到了她爹的手里,顺娘也让可成跟着谢乙去,叮嘱了可成要听谢乙的话,就在谢家后院儿玩儿后,她自己跟在谢二娘身后往谢家的厨房里去。
厨房里面,吴氏正在忙碌着呢,屋内灶台上的两眼灶上头都炖着蒸着东西,冒出热腾腾的白色蒸汽,蒸汽弥漫,整个厨房里充斥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做年饭的气氛。
“娘,喜二过来帮忙了。”谢二娘一进去就笑眯眯地对吴氏说话,吴氏却教训她不要喊人家喜二,人家还比她大呢,应该叫人家喜二哥。
谢二娘含混应了,重新喊顺娘的时候就直接喊她二哥了,然后把她娘安排给两人做的事情说了。
顺娘便挽起袖子,择菜洗菜切菜,谢二娘在一边打下手。
吴氏在一旁见两人说笑时,眼里全然没有旁人,并且干活的时候也是你体贴我,我体贴你,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就跟谢乙想的一样,女儿跟隔壁喜家二郎这是好事将近了。她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时候这个喜二郎对女儿上了心,这么好了。以前可是对女儿冷冷冰冰,不爱搭理的样子,她才着急忙慌地想着把那个追求自己女儿的梁三郎选为备选女婿。如今看到喜二郎跟女儿这么好,她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再看向顺娘时,已经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吴氏此刻也是。
她本来不想让顺娘干活,歇着的,可是想到自己女儿跟人家难得有相处的机会,索性就把厨房里面的活儿都交给两人了,说主要的蒸菜和炖菜她都弄好了,剩下的一些烧菜炒菜就交给顺娘大显身手了,她说她晓得顺娘做菜是一把好手,交给顺娘她放心。
顺娘应了,她也想在未来的岳父和岳母跟前卖弄卖弄,所以接了厨房里的活儿,说自己一定把所有的菜都做出来。
吴氏交代完了,把围腰给了顺娘,放下袖子笑眯眯地出去了。
她一走,厨房里就剩下了顺娘和谢二娘,谢二娘一边帮着顺娘系围腰,一边嗔怪她不该都把活儿接下来,她说别看厨房里的活儿不用多大的力气,可却足够累人。
顺娘笑道:“跟你一起,我再怎么累也是快活的。”
谢二娘望进顺娘眼里,柔声道:“可我心疼……”
顺娘听了这话,不晓得多高兴,笑容都咧到了耳朵后面,干起活来越发有劲儿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做年饭的功夫,到厨房里来了好几拨人,有刘氏,有陆展跟她娘子,还有陆老夫子的娘子李氏,吴氏也进来了几趟,瞅一瞅顺娘真把年夜饭的菜都做得下来吗,结果进来两三次后,她彻底放了心。
顺娘在见到老娘抱着慧儿进来瞧自己做饭时,忍不住问嫂子呢,嫂子怎么没过来。
刘氏告诉她,喜家隔壁的梁二娘午饭之后过来了,给嫂子送了几朵新出的头花来,嫂子便请梁二娘帮自己挑一朵出来戴,说一会儿收拾好了就过来。
顺娘哦了一声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暗道,那个梁二娘倒成了嫂子的闺中密友了,比自己想得还周到呢,还买了时兴的头花送嫂子,自己最近进城都没有给谢二娘买时兴的头花,初三进城去瓦子玩的时候,一定也要给她买几朵今年汴梁城里最时兴的头花戴。
隔壁喜家楼上,齐氏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正在揽镜自视,镜子里面现出她的如云乌发,以及鬓边插戴的那一朵水红色绢花,绢花制造得很精巧,上头花瓣层叠,就象是一朵刚摘下的芍药一样鲜活。
梁二娘站在齐氏身后,两手搭在她肩上,俯下身来,看向镜子里面的齐氏,赞她青春美貌,鬓边的头花很衬她。
是个女人都喜欢被人称赞貌美的,故而梁二娘说了这话之后,齐氏忍不住笑了,看着镜子里的梁二娘说:“姐姐就别赞奴家了,奴家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儿了,哪里来的青春美貌?”
梁二娘靠近齐氏一些,脸都几乎贴着齐氏的耳朵了,放柔声音,说:“你以为只有那些在室的小娘子才美么,像你这样的温婉秀美一点儿也不输于她们呢,反正在我心里,你是美人,令人心动……”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透着一股难言的暧|昧,齐氏忽然也感觉到了,她忍不住心里一跳,有点儿慌乱,忙把头往一边偏了些,也不敢再看镜子里的梁二娘,定了定心神,她说:“奴家要去谢家了,不放心可成和慧儿……”
梁二娘直起了身子,双手划过齐氏的香肩,轻轻放到她的肩头,握了握,然后说:“去吧。”
接着退后一步,等到齐氏站起来,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裙,这才含笑道:“咱们下去罢。”
齐氏垂着头道好,眼尖的梁二娘看到了她耳根那里诡异地染上了一抹红,不由得唇角上翘。
梁二娘走在前头,齐氏跟在她身后往楼下走,刚走到楼下,就见到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了陆全,陆全一见到梁二娘,怔了怔,开口问:“齐娘子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躲在梁二娘身后的齐氏,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却开不了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妆匣,里面是他特意买来送给齐氏的珠花。这东西他是今天上午去汴梁城里的首饰店特意挑的,一共花了他二十贯钱,挑的是最近汴梁城里那些官宦富户的娘子们喜欢的各色珍珠串起来的珠花。他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光了,买了东西回来,忙忙地吃完晌午饭,就出来了。他先跑去了一趟谢家,见到了顺娘在那里的厨房里面帮忙,又见到了刘氏抱着慧儿过去,没看到齐氏,他就猜想齐氏一定在家里收拾呢。一想到齐氏单独在家,他就高兴起来了,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正好溜过去把买的那一匣子珠花送给她。
于是,从袖袋里面摸出了那匣子,推开门,进了喜家。
此时正好从楼上下来了梁二娘,陆全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齐氏下来了呢,心里一阵狂喜,谁知道却是见到了隔壁豆腐作坊的梁二娘,这让他愣住了,随即开口问齐氏在哪里。
之后见到齐氏躲在梁二娘身后,连个面都不露,他也不好当着梁二娘的面送她珠花了,便把袖子一垂,遮住了手里拿着的妆匣,接着假装问齐氏顺娘在那里,自己是过来找她的。
齐氏在梁二娘身后弱弱地说顺娘去了隔壁谢家帮忙做年饭。
陆全哦了一声,不舍地看了她的裙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梁二娘搬来之后,对于陆全纠|缠齐氏的事情也多有耳闻,而且她眼尖,还看到了陆全手里拿着的那妆匣,就也知道了传言不假,陆二郎的确是对齐氏有意思。看他手里刚才拿着的妆匣,必然是买的绢花首饰之类的,拿来送给齐氏吧。
对于齐氏对陆全的态度,她也很好奇,想知道齐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等到陆全走了之后,她才转身看向齐氏道:“陆二郎已经走了,没事了。对了,我瞧你的样子仿佛挺怕他,依我说那陆二郎看起来倒是对你痴心一片呢,适才他怕不是来找你叔叔的,而是来找你的,你……你躲着他做甚么呢?”
齐氏两只手绞着,低声道:“奴家不喜他,奴家这辈子都要呆在喜家,养大两个孩儿。”
原来她是要为喜大郎守寡一辈子,这话梁二娘从来就没有听齐氏说过,尽管两人也经常在一起闲聊。
梁二娘明白了齐氏的心意后,想说她也是太死心眼子了,她还这么年轻,翻了年才二十,又何必要为一个男人守寡一辈子呢。但话到嘴边,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外面的人看来,她梁二娘不也是死了丈夫的守寡的女人吗,她还劝人家齐氏不要守着,那齐氏反问她,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的女儿是假的,自己所谓的守寡也是假的。
她是五年前穿来的一个只喜欢女子的女人,秀儿不过是她收养的孩子,她靠着穿前家里做豆腐的手艺,养活了守寡的娘亲还有幼弟。他们全都知道她不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男人成亲,在她的强势之下,她娘也让步了,让她收养了一个秀儿,接着举家搬离了原来的居处,来到了杨柳镇安家。
到了杨柳镇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隔壁喜家的守寡的妇人齐氏是她一眼就喜欢上的那种女人。
齐氏温婉秀丽,符合她的审美,让她心动,所以她慢慢地接近齐氏,通过接触齐氏,她觉得自己更喜欢齐氏了。然而齐氏在她的心中到底是个直人,她也不敢轻易向齐氏表露出自己对她的喜欢。
今日可算是跟齐氏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她的侧脸几乎都贴在齐氏脸上了,嗅着齐氏发肤发出的那独特的茉莉香味儿,梁二娘简直心醉得不行。齐氏稍微打扮一下,那种温婉的美更是要成倍增长,梁二娘着迷不已。
这样好的机会,她当然不愿意浪费,所以就故意说出了那一句听起来挺暧|昧的话,想看齐氏的反应。
最后,她发现齐氏有所发觉,大概也知道了自己那句话里面有超过一般朋友的意思,故而躲避开自己,然而还是因为有所触动而耳根发红。齐氏看了,心里欢喜,认为既然齐氏对自己说的话有所触动并且还有点儿害羞,那么这位直人完全有被掰弯的潜质,发现了这个,她觉得可算是今年最大的收获了。接下来,她就可以采取一些行动来俘获齐氏的芳心了。
正喜滋滋地想着这个呢,下楼来不想却见到了来送礼物给齐氏的陆全,发现了陆全算是自己的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过后,她就问齐氏是怎么看待陆全这个追求者的,齐氏告诉她,自己根本不喜欢陆全,她要留在喜家守寡,带大两个孩子,而且,看她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坚定。
好吧,这个消息尽管说不上好,但也好过齐氏对陆全动心,被陆全追到手。
“人各有志,既然你决意为夫守寡,就不睬那陆二郎就是。”
“嗯。”
“我送你过去谢家罢,今日是年三十,好好过,明日我上你家里来拜年。”
“好。”
梁二娘便陪着齐氏一起出来,齐氏锁了门,两人一起去了谢家,齐氏找到婆婆,把慧儿抱过来,在婆婆身边坐下,听几个妇人家长里短的闲聊。梁二娘站了一会儿,也就告辞而去了,她说她也要回家去做年饭了呢。
陆全跟他爹还有兄长,以及谢乙坐在一起喝茶,假装不往女客那一桌看,然而忍不住有时候还要用眼角余光去瞄齐氏。
看到齐氏今天插戴了头花,稍做打扮的样子,一颗心早就晃晃悠悠,魂不守舍了。
他暗叹自己的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瞅着一个可以和齐氏单独说话,并送珠花给她的机会,却被那豆腐作坊的梁二娘给破坏了。看来,只有今晚去喜家跟喜二郎喝酒才能有机会了,他决定到时候多灌喜二郎一些酒,等到他醉了,他就有机会去找到齐氏单独跟她说话,并送他东西了。如此一想,他就抱怨天怎么还不黑,这谢家的年夜饭怎么还不早点儿开始。
偷瞄了齐氏一会儿,陆全就起身去厨房催饭了,让顺娘跟谢二娘速度快些,她饿了。这话招了谢二娘一顿冷嘲热讽,说外面多少果子点心不够他吃的,偏到厨房里面来催,可见是故意挑刺儿。她问自己跟顺娘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在年三十这一天到她们跟前来找不痛快。
陆全给谢二娘说得没脾气,只是可怜顺娘竟然跟这样的女子一起如胶似漆的,这种母夜叉娶回去,以后有得她受。
“二哥啊,你好自为之吧。”他走到顺娘身边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是真饿了,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要跟谢二娘一般见识啊。”
在谢二娘再次发飙之前,他跑了出去,又溜到后院,看到可成和谢三郎在那里放爆竹和烟花,就也掺和进去,跟两个小孩儿一起放起来。
顺娘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厨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在天黑吃饭的饭点儿来临时,终于把这一顿年夜饭做出来了,至于上菜她就不管了,谢二娘帮着她把围腰取下来,让她出去歇着喝几口茶,厨房里的活儿都别沾手了,接下来该是她跟她姐和她娘的事情了。
说完,硬是把她给推出了厨房。
顺娘就去男子们坐的那一桌坐下来,旁边是陆展和陆全两兄弟。
才一坐下,陆展就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说她能干,以后谁家小娘子嫁了她可要享福了,家里家外的一把手。
陆全在一旁撇嘴,说顺娘傻呀,干这么多,以后成亲了有得她累的,不过,他也能够理解今日顺娘为何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和岳母而已。
陆老夫子听了,又开始训他,说他要是能够学到顺娘的十分之一的勤快,也不会到这个年纪这镇子上也没有小娘子看上他,愿意嫁他了。
这话一开了头,陆老夫子就收不住了,又数落了一番陆全不务正业乱花钱四处游荡等等浪荡子行径,把个陆全说得抬不起头。一直到桌上的酒菜上齐了,谢乙拉住他划拳吃酒,他才停了下来,不再念叨儿子。
陆全这才松了口气,拉着顺娘喝起酒,吃起菜来。
为了让顺娘喝醉,陆全是左一杯右一杯地跟顺娘干杯,一顿饭吃下来,顺娘因为比往日喝得多,就真得有些醉了,话都说不清了。陆全呢,因为常在外吃酒,比顺娘的酒量大,他倒没有什么事儿。
顺娘一醉酒,谢二娘瞧见了就心疼了,暗怪这个陆全不安好心,硬让顺娘喝醉。
谢家的年夜饭一直吃到晚上戊时,酒桌上只剩下谢乙和陆老夫子还在喝,其他人都散了,或是回去歇着,又或者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找人唠嗑,去燃放烟花爆竹等等。
陆全一直跟顺娘在一起,就算谢二娘过来把他好一阵骂,说他不安好心,硬要灌醉顺娘,他都没有离开。
他对顺娘说,前几天顺娘可答应了他,要一起喝酒守岁的,这还没完,一会儿回了喜家去还得喝。
顺娘晓得陆全打什么主意,就说自己今天喝多了不想再多喝,再喝,醉狠了,明日起来要头疼,这个酒留着以后再喝。
“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今日得一醉方休!”陆全当然不答应。
“我……我晓得你是想见我嫂嫂是不是?这样,你跟我去我家,我让我嫂嫂见你……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跟她说好了。”顺娘让谢二娘先走开一下,她接着醉醺醺对陆全道。
陆全被顺娘看穿了也没不好意思,而是爽快承认,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顺娘:“那你跟我走,去我家。”
谢二娘见顺娘要走,就跑过来扶着她,顺娘说自己还能走,她先回去躺一躺歇一歇,一会儿晚上放迎接新年的爆竹时,她再来找谢二娘。
“好,那我等着你。”谢二娘答应了,她也不好过分粘着顺娘,毕竟在外人的眼里,她们还没成亲呢,甚至都还没有定亲,不好过分亲近。
把顺娘送到谢家门口,她又叮嘱了顺娘几句话,才回去帮着她娘和大姐收捡碗筷……
顺娘回了家,陆全跟着走进去,发现刘氏和齐氏都在,除了两个孩子不在,原来可成还在谢家那边跟谢三郎一起燃放烟花和爆竹,而慧儿人小撑不住睡着了,齐氏才把她报上|床去,给她脱了衣裳下来陪着婆婆坐着。
见到顺娘带着陆全进了家门儿,齐氏就想回避,却被顺娘叫住了,她直接对齐氏说,陆全有话想对她说,接着过去拉起来老娘,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厨房烧茶待客。
刘氏张张口,到底没说出来什么,只得站起来,跟顺娘一起去后面院子里的厨房。
一进厨房,她就问顺娘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改主意了,以前不是说不把齐氏配给陆全么,现如今又怎么把他们往一块儿凑呢。
顺娘道:“你不让陆全见嫂子,他总惦记着,让他见了也说了话,我这做他结拜兄弟的人便也算仁至义尽了。”
刘氏:“原来是这个意思,也好,咱们就做回好人算了。”
母女两个接着就在厨房里烧水煮茶,堂屋里陆全从袖袋里面掏出了那个妆匣,上前一步放在齐氏跟前的桌子上,然后又退回一步,温声说:“这是我在城里给你买的,现如今城里的富户们的娘子爱戴的珠花,你收下罢。”
齐氏垂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低声说:“奴家不要,你拿回去罢。”
这样拒绝的话,陆全早就想到过,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沮丧,而是继续说:“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给个妇人买过一针一线,连我娘我都没买过,可我就是想给你买。这匣子里头的珠花价值二十贯,是我这半年在汴梁城里踢蹴鞠,奉承贵人们得的赏,一些被我花了,就剩下这些,我就拿去买了这匣子的珠花来……我晓得你瞧不上我,嫌弃我是个浪荡子,怕随了我,以后日子过得不安稳。可我陆全敢对天发誓,若是你跟了我,我绝不碰外头那些女子一个指头,连瞧都不瞧她们一眼。还有就是我晓得如今我啥都没有,无权无钱,配不上你,给不了你富贵荣华。不过,若是你肯等这我几年,以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你信我好么?”
许是这一番话随便谁一听,都能听出是发自肺腑,齐氏略微有些感动,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桌上灯下的那个巴掌大的黑漆描金的妆匣,又顺便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灼灼望着自己的陆全。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说:“你拿回去罢,我说过,我要呆在喜家一辈子的,我谁都不嫁。”
陆全立即说:“你嫁不嫁不要紧,我送你这匣子珠花还望你收下,你若不要,我立时就拿去烧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桌下的那火盆,眼中露出决绝,看得出来,他不是说着玩的。
齐氏犹豫了,然而她还是觉得收了陆全如此贵重的珠花,就好像是答应了他什么一样,而她呢,想都没有想过要跟陆全在一起,不管他把话说得多么动听。对于因为拒绝陆全,而给对方造成伤害,她也不想的。至于陆全说的那什么荣华富贵和风光无限,她也压根儿没想过,她这一辈子最觉得幸福的时候,就是早起看到顺娘那张英气的脸,晚上睡前还能过去给她掖被子,摸一摸她的头,叮嘱她几句,愿她有个好觉,已经够了。
最终,她还是对陆全说:“陆二郎,你拿回去罢,别糟蹋了,给你娘或者你嫂子……”
陆全再也装不下去平静了,他红了眼圈儿,上前一步,一伸手从桌上抓起那妆匣,再将妆匣打开来,当着齐氏的面抓出里头精美的珠花来,全部扔进了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一下子就将那几朵在灯下熠熠发光的珠花给烧得漆黑,齐氏见状,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陆全叹气道:“你又何必?”
陆全道:“我愿意,你糟蹋我的心,我就糟蹋这些东西。”
齐氏:“我不值得你这样……”
陆全猛然抬起头来,朝着齐氏一字一句道:“我说值得就值得,你记着,这一世我非你不娶,只要我活着一日,你也别想跟别人,否则,咱们大家都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