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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公府出的事捂的很紧, 外面没有人知道,窦老太爷所以让窦宸告诉给皇甫容, 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闵家三年前被抄了家,闵贵妃被打入冷宫,太子虽然勉强被摘了个干净, 却也受到了牵连, 为万顺帝所厌恶,关了起来,后来虽说又放了出来,但也被没收了很多太子特权,所以皇甫光这个太子当的是越来越名不副实。
闵家说是抄家,可万顺帝毕竟留了情,并没有灭闵氏一族, 像闵家这般偌大的家族, 树大根深,便没了家产, 只要有人有根基在,想要东风再起并不困难。
太子毕竟也还是太子, 只要太子没有被废,闵家就还是外戚。
这三年闵家韬光养晦低调行事, 外人看上去仍是颓废一片,明白的人却都知道, 闵家逃过了一劫后, 去芜存菁, 比以前更难对付了。
窦老太爷心里明白,万顺帝还不想绝了闵家,大惩大罚可以,挖闵家的根底绝对不行,皇上心里应该还是想要起用闵家,好牵制窦家。
圣心难测,也不难测,有些事一直就摆在那里。
再有,就是窦老太爷三年前在温泉山庄外见皇甫容那一次,留给窦老太爷的印象很深,他看不透这个对答似诚实意无穷的小皇子,对皇甫容也有些惊疑,但毫无疑问,皇甫容让他另眼相看。
窦老太爷有意想和皇甫容合作,一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甫容还住在宫中就是最大的优势,很多窦家人不方便做的事皇甫容都能做;二来也可以看看皇甫容的深浅,为日后早做打算。
“我家老太爷要是知道你一下子就把他的想法全猜着了,肯定会吓一跳,”窦宸倚着桌旁笑了下,“他可小看了你。”
“你也小看了他。”皇甫容瞥他一眼。窦弘济可是一只老狐狸,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别人鲜少能算计到他头上,窦弘济肚子里到底埋了什么药,没人猜的透。
窦宸抬眼看他,琢磨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笑了笑,话题一转,问道:“我刚才进来,怎么没看见肖公公?”
皇甫容叹道:“他也一路颠簸,又受了惊吓,回到宫里还要操心这宫里的事,昨儿走在院子里一下子晕了过去,我让他先休息两天,养养身体。”
“这宫里的宫人怎么全是新面孔,以前留下的那些人呢?”窦宸又问。
“都到年纪发出宫了。”皇甫容见他问,又把王良嫔和内侍监送人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可惜了。”窦宸听了静默片刻,叹了一声。
皇甫容也有些黯然。
旧去新来,这是宫里的惯例。
窦宸见他消沉,就没再提这事儿,死者已逝,去者亦不可追,虽然冷酷,改变不了,也只能面对。
“不说这些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殿下不饿吗?我可饿了。叫他们摆膳吧,我陪殿下吃点儿。”
片刻功夫,福生带着小宫人们就摆好了晚膳。
窦宸边吃边看皇甫容,见他面不改色,也就耐了心扒了两口。
用完膳,换了茶水瓜果上来,等到宫人们都退下,窦宸才问:“你这两天吃的就是这些?”
荣和宫里以前一直是吃的小灶,窦宸带着陌芬陌香几个早就研究了一堆的吃食,把皇甫容的嘴巴养刁了,连淑妃都要羡慕荣和宫的宫人们会做花样百出的吃食。
皇甫容在燕卑的头两年也是如此。
只有第三年去了西落边城,没人跟在身边伺候,才有什么吃什么。
刚才这顿晚膳,窦宸一尝就知道是御膳房里的大锅饭。
皇甫容道:“先这样吧,御膳房做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
他不喜欢御膳房的东西,是因为幼年时候的经历,但再烦厌,他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最多就是少吃两口,又不是不能吃。
“那是我没回来,你想将就吃都随你,我既然回来了,这吃食上,殿下就不用将就了。”窦宸说着,拿起小刀削了水果,整齐码在盘子里推到皇甫容面前,抬眸道:“荣和宫可以单开小灶的旨意又没有收回,以后咱们还是自己单吃。”
皇甫容一想也对,“那就依你。”
晚上就寝,窦宸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给皇甫容守夜,刚脱了外袍,就听见外面福生叩门通传,说肖公公来了。
肖沐西衣着干净整齐,拿着拂尘,走了进来先向皇甫容行了礼,然后叫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小太监,把一床新褥子铺在床边的脚榻上。
“听说窦七郎君今晚替殿下守夜,老奴想着殿下这里没有多余的褥子,恐怕窦七郎君睡不习惯,所以特地拿来一床新的,可以让窦七郎君好生安歇。”肖沐西笑眯眯的道。
窦宸看着小太监麻利的把褥子在地榻上铺好,眼角不由跳了跳,冷着眼看向肖沐西。
肖沐西只当没看见窦宸眼里的暗讽。
皇甫容也有些惊讶,坐起身关心的问道:“肖公公身体好些了?”
肖沐西和气的笑道:“劳烦殿下担忧了,老奴休息两天,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皇甫容松了一口气,又道:“若还有不舒服,只管用我的名字叫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了,殿下早些休息,老奴也回去了。”肖沐西又谢过了皇甫容,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窦宸懒的理他,心中虽然悻悻,但也没说什么,他本来也没想占皇甫容的便宜,老东西就会瞎操心。
皇甫容以前还不会多想,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睡到半夜,突然就想多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掀开帐子,低头看向睡在床边地铺上的窦宸,怔愣愣的自言自语道:“……想多了吧?”
窦宸闻声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想多了?”
皇甫容道:“啊?没什么想多了。我有些口渴,给我倒杯茶水吧。”
窦宸应了一声,起来去给他倒了杯温茶。
皇甫容喝完水把杯子递回去,重新拉上了帐子,躺下来盯着帐顶,呆呆的看到了天亮。
*** ***
万顺帝膝下健在的皇子一共有十人,除去五个去了封地的皇子,还有在西落当质子的十五皇子皇甫玉,余下在京的四个皇子里,除了太子皇甫光,其他三个,都是才从外面返回泱国。
接风宴算是家宴,万顺帝没有大宴群臣,只是叫了几个皇子的外家,一起进宫吃顿饭,聚一聚。
也没有叫太子。
三个皇子,一个外家家势显赫,两个外家势单力薄,窦家是百年的望族,单家和王家,一家是清贵,一家是新贵。
有万顺帝在,席间几家也算和乐融融。
不过也有一点小插曲,这接风宴吃到一半,万顺帝突然说触景生情,想起了还在西落为质子的十五皇子,要把十五皇子皇甫玉从西落接回泱国。
此话一出口,诸人都愣住了。
这是家宴,又是几个皇子刚从外面回来和母亲外家重聚的时刻,谁也说不出口来反对万顺帝的决定。
父子天性,父亲思念儿子,想要把儿子接回来,于情于理都没有人会反对。
皇甫玉回来的事情就这么被万顺帝决定了。
王良嫔和窦宸都看向了皇甫容。
他们都知道,三年前就有人提醒万顺帝接十五皇子回来,万顺帝也确实动了念头,后来是因为闵贵妃的事,不得不延缓了这个决定。
那时候皇甫容就很肯定的说万顺帝一定会接十五皇子回来的,只是最快也要等到两三年后。
如今三年一过,万顺帝果然抓到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提起了此事。
是巧合吗?
还是说皇甫容对万顺帝的心思真能了解到如此地步?
如此是后者……
王良嫔和窦宸又都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 ***
接风宴过后,不只是十五皇子归国的事情被万顺帝提上了国事,十六皇子何时出宫的事情也被皇室宗亲提上了万顺帝的书桌台。
皇甫容今年已经年满十六,照皇室的规矩,年满十六的皇子都要离开皇宫,或者远赴封地为王,或者留在京中出宫建府当个闲散王爷。
王良嫔一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连忙乘了小轿去找万顺帝。
“皇上,十六皇子现在就出宫会不会太匆忙了?”王良嫔行了礼,挽着万顺帝的手臂,千娇百媚的道:“十六皇子才刚回来,妾还没得时间和他好好的说过话呢。皇上也知道妾这一辈子想要生个皇子是没指望了,现在也就十六皇子这么一个能依靠的。可这刚分开了三年,感情都生疏了,接风宴上您也瞧见了,十六皇子跟妾打招呼时,语气都客气了许多,不像母子,倒像是陌生人了。皇上,妾可是真心想要把十六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的,十六皇子对妾这么冷淡,真是伤了妾的心了。”
“你呀,”万顺帝带着王良嫔在花园里散着步,笑道:“他不过长大了,知道礼数了,少年人哪能和孩子一样,再成日跟你亲近,那就逾了距了。十六这是知道分寸,不是和你生疏,你用不着担心。”
王良嫔不依,“妾就是不要他现在出宫,皇上至少也要留他再陪妾一段时间,等妾把这几年的母子情份补一补,觉得他对妾不这么冷淡生疏了,皇上再让他出宫,岂不更好?反正这宫里也没别的皇子了,他多住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万顺帝被她一双含情的美目盯着央求,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好道:“偏你像个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成什么样子?朕可说好了,最多也只能留他半年,再多,别说是皇室宗亲那里说不过去,就是朕这里也要不高兴了。”
“妾就知道皇上最疼惜妾了,多谢皇上!”王良嫔遂了心意,又成了娇俏可人的解语花,陪着万顺帝说了好半天的话,还玩了会儿投壶。
直到日落了,见皇上还没有留人的意思,王良嫔这才知趣的施礼离开了乾清宫。
步出宫门,临上轿前,王良嫔叫住了送她出来的马士吉。
“马公公,皇上这些日子真的一个侍寝的人都没召?”王良嫔问。
“这……”马士吉面上微变,犹豫了下。
王良嫔见状,摘下了手腕间的一只羊脂玉琢,送到了马士吉手里,“公公莫要担心,本宫也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马士吉左右看了下,见没人注意这里,也就把东西收下塞进了袖子里,压低了声音道:“良嫔娘娘放心,也就是这几日,皇上没有召人侍寝,皇上的身子好着呢。”
“多谢马公公了。”
*** ***
荣和宫里,王良嫔把万顺帝同意皇甫容半年后再离宫的事情说了。
皇甫容松了口气道:“幸好这件事提前交给了母亲,不然真等到父皇的圣旨下来,我想留也留不了了。”
王良嫔道:“我也帮不了你别的事,这些事情倒不麻烦。半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眨眼就过去了,你要做什么,可要抓紧。”
皇甫容道:“我明白。”
王良嫔四下里扫了一圈,问道:“窦七郎君呢?怎么没看见他?”
皇甫容道:“他有朋友在薰风城,要尽地主之谊,早上就告了假出去了。怎么了?母亲找他有事?”
王良嫔笑道:“我找他能有什么事,只是看惯了他和你形影不离,这突然一下不在,有些不习惯了。”
皇甫容淡淡失笑道:“我和窦七郎哪有形影不离,母亲说笑了。”
王良嫔道:“你是自己不自知。整个宫里像你们这样一个走到哪里,另一个就跟到哪里的,答眼望过去都是主子带着奴才,那奴才不是太监就是宫女,窦七郎君可是伴读,我再没见过一个伴读跟主子走的像你们这么亲近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皇甫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恢复正常,微笑道:“母亲今日来,除了替我求了半年的情,还有别的事?”
肖沐西在旁边瞅了皇甫容一眼,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
王良嫔道:“我就知道瞒不了你。”
皇甫容笑道:“母亲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只是替我求情的事儿,打发人来传个话就行了,还用母亲亲自跑一趟么?”
王良嫔嗔道:“就你聪明。”
皇甫容道:“母亲也别站着说话了,我叫他们沏了母亲喜欢喝的花茶,准备了母亲喜欢吃的瓜果,咱们母子边吃茶边说。”
王良嫔道:“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