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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健老爷子演技真是神了,每次拍他的镜头,曹平一准在旁边观摩学习。老爷子往镜头前一站,无论说话、动作、表情甚至是眼神,活脱脱就是个普通的北京老头,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每次看到李老爷子化完妆,曹平恍惚间都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爷爷的影子。
剧组里对李老爷子都很尊敬,每个跟他对戏的演员压力都很大,差距确实有点明显,其他人包括曹平自己,演出来的感觉虽然看着真,但大家都看的出是在演戏,而李老爷子那种人戏不分,浑然天成的感觉,却是独一份。因此,黄磊在内的所有演员心里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拍戏空档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休息的,每个人都在拿着剧本揣摩台词,研究着动作。
这里面压力最大的就是曹平,除了睡觉,他几乎二十四小时抱着剧本研究,为角色设计些精巧的小动作来表现人物性格。虽然杨导对他的戏挺满意,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差的还挺远,好些个戏份过几天再回想起来,总能想到不一样甚至更好的表演方式。
剧组里都是资深演员,每个人几乎都有十几部戏的表演经验,曹平虽然悟性不错,可经验方面的差距还是有点大,很多时候演起来仿佛隔了层窗户纸,有力使不出,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但却必须努着劲儿去够,才能勉强过关,这让他不免有些焦虑。
曹平找了黄磊几次,想从他那取点经,但黄磊却怎么也不跟他说,只是告诉他自己在课堂上讲过无数遍,但曹平现在身在此山中,必须要自己悟到,才能有所突破,并且记一辈子,旁人指出来只会事倍功半。
“呦!老头儿……”曹平嬉皮笑脸的走进房子,拨开珠串门帘,冲李雪健嬉笑道。
“嘿嘿,你好……”李雪健微微佝偻着身子,冲曹平傻笑着。
“我姐夫呢?”曹平四处看着。
“请坐。”李雪健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说道。
“忙着吧!忙着吧……”曹平笑了笑,晃晃悠悠的朝里屋走去,一边摆手对李雪健说道。
“咔!”杨导喊了停,眉头紧皱了起来,看着曹平不说话。
曹平长长的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烦躁,重新向门口走去。也不知为何,今天他状态奇差,这已经是第十三遍NG了,不光导演心情差了起来,连曹平自己也越拍越烦躁。
一次次的NG就像是一个个包袱压在曹平肩头,刚开始导演还给他说说戏,但后来连戏也不说了,就只是一遍遍的NG,一遍遍的重新开始。导演不说,曹平自己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每一遍自己都会进行调整,语气助词,逻辑重音,人物细节动作,包括笑容和微表情他都换了个遍,但导演仍是不满意,曹平感觉自己已经拍出火气来了。
揉搓了两把头顶刚硬的发根,曹平收拾了下郁闷的心情,重新站在了门帘外面。导演已经懒得说话了,回头让现场导演喊了开始,一打板之后,曹平重又换上嬉皮笑脸的神情,拨开门帘走进来,笑嘻嘻的喊道:“呦!老头儿……”
“停!真他妈的!”杨导怒骂了一句,挥手喊停。
曹平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深呼了两口气,还是整理神色说道:“对不起导演,我再来一遍。”
杨导皱着眉头,把剧本摔在面前桌子上,挥手让副导演发话。
“三二一,开始!”
“呦!老头儿……”
“咔!”
“我操!”曹平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烦躁的一甩手,双手叉在腰间,怒火中烧。
“休息十分钟,演员好好找下状态!”杨导气冲冲的说道,把椅子向后一推,站起身来。
曹平眉头紧皱,转身去拿水喝,却没看到杨导和黄磊坏笑着交换了个眼神。看着曹平焦躁不安的背影,杨导小声对黄磊说道:“劲儿已经出来了……”黄磊笑着小声说道:“还差点儿意思,再憋憋。”
李雪健老师看着黄磊和杨导在那说悄悄话,笑着摇头说道:“你们这两个坏家伙,什么年代了,还用这老办法……”说着,他朝曹平招手叫道:“小平!过来。”
曹平回头见是李老师喊自己,就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来坐这……”李雪健笑着拍了拍身旁,让曹平坐下,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曹平心情很是不爽。
“怎么?不高兴了啊?”李雪健像个老顽童,笑眯眯的问道。
曹平现在没有逗乐的兴致,皱眉问道:“李老师,我对角色理解的已经够深了,但演起来总是差那么点意思,您说是为什么呢?”
“够深吗?不见得吧!”李雪健拿起大茶缸喝了口茶,貌似随意的说了句:“再说,你这年纪,按方法派来演,怕是有些托大吧?”
轰!如同天灵盖被炸开一般,曹平有些懵了,福临心至般脱口而出:“您的意思是,我差的是——魂?”
李雪健笑呵呵的说道:“我不说,你自己想去。”
曹平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局者迷,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么?
思绪纷飞,曹平不禁暗骂自己蠢,怪不得黄磊说在课堂上讲过无数遍,三大流派的问题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自己却看不到眼睛底下的问题,这算是灯下黑么?这下问题就明朗了,原来,根源问题是出在了自己的态度上面,自己有些太依赖模仿了。
三大表演流派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得益于内气诱发身体记忆,重现曾经看过的经典影像这一BUG手段,曹平其实一直以来的演戏都处在一个偷懒的状态。严格来算,曹平的表演甚至称不上是方法派,只能算作表现派。
表现派以上帝视角来演戏,通过理智的分析和设计,同时表演都有固定的模式,高明者不用投入感情,只用一个个精巧的动作、表情、语气等就能让一个角色丰满起来。而曹平很多时候则是直接照搬优秀的模板来收归己用,可以称得上是作弊了。
有如此强大的作弊手段,一直以来,他对表演都没有太大的重视,加上他本身天赋也不错,因此一直也没什么问题。
可进了这剧组,碰到了李雪健老师,曹平自己头一次产生了想演得更好些的想法,所以一遍一遍的努力去尝试提高。但或许是偷懒惯了,正式表演起来,开始自己揣摩之后,却经常出现情绪用力过度,或者是动作画蛇添足之类的情况。
曹平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老是差点意思了,就是因为他目前的表演方式还是在心里先塑造一个易智的形象,不断的往里补充人物性格,说话态度,动作语气等细节,然后再在表演的时候模仿出来。但这样的方式却总会有一丝不真实感,也就是刚才曹平提到的魂。
这是表现派演技的死穴,那就是在赋予自己塑造的形象时,所代入进去的情感和人物表达都是演员的主观行为,难免会带上一丝演员的性格色彩。而体验派不同,体验派是让演员真正把自己当做那个角色,所有的行为语言都是角色自发的行为,所以最终形成的表演浑然天成,仿佛就是在记录自己的生活一般,会更加真实。
想通了这点,曹平有些不好意思,李雪健老师说的对,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了。就算自己对角色形象塑造的再丰满,也不及一个带着人味儿的角色的一个眼神给劲儿。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曹平就像醍醐灌顶般舒畅。在此之前,他在北影学到的表演技巧其实一直停留在理论上,他并没有真正的理解那些个专业名词在表演中真正的使用方法。但是,就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李老师的一句点拨,就像是为曹平推开了一扇窗一般,让他豁然开朗,瞬间对表演有了新的认识。有的时候,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捅不破,那就永远在窗户里混日子,捅破了,则是一片更加广阔的新的天空!
曹平站起身来,认真的冲李雪健老师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李老师指导。”
李雪健呵呵笑着,满意的点头说道:“你这小伙子悟性确实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认真的再次道谢,曹平心情很是激动,就在此刻,他才真正有资格说,自己的表演,真的入门了!
等不及休息时间结束,曹平就兴冲冲的找到杨导,急切说道:“导演,我有感觉了,再拍一条吧!”
见曹平兴致很是高昂,杨导回头看了看黄磊。黄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杨导就让副导演喊摄影师过来就位了。曹平兴奋的站在门口,等着导演喊开始。
“157镜16次准备,三、二、一,开始!”
曹平神色一变,瞬间进入情绪,挑开门帘,虽然神情依旧吊儿郎当,但眼神中却有一丝若影若现的焦虑。
一进门,没着急说话,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才嬉笑着冲李雪健扬了扬下巴尖,问道:“呦!老头!”
李雪健稳稳的接戏,傻笑着说道:“你好。”
“你好你好,我姐夫呢?”曹平语气依旧轻浮,但这次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李雪健说话的。
监视器后,杨导和黄磊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老师点拨的?”杨导小声问道。
“也只有他了啊!可他多少年都没跟人讲过课了。”黄磊疑惑说道。
杨导看着演技突然间飙升的曹平,咂了咂嘴,说道:“看来李老师挺喜欢这小子啊?”
“这小子人缘倒是挺好哈!”黄磊笑着,问杨导说道:“我这学生现在的演技怎么样?”
杨导头也不回的笑道:“反正换了你是没问题了。”
“我无所谓……”黄磊才不吃他那激将法,笑着说道:“我们爷俩谁演主角不是演啊?回头他不得孝敬我?”
杨导没搭茬,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大声喊道:“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