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密探

凌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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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阿和和元祥溜到外面买了各色早点回来,一进门正碰到那名姑娘收拾好了行李离开。阿和见状连忙上前,问道:“你还没用过早点吧,这么早就出门?”

    那姑娘笑了笑,道:“是要去查点事儿。昨天真是谢谢你们了,等下中午我请各位下个好馆子如何?帮我跟你们兄长转达一下,出门在外四海皆兄弟,请务必赏光!”她又抱了抱拳洒脱离去。

    阿和向往地看着人家的背影在街角消失,嘴都没合上。一旁的元祥直翻白眼:“你至于么你!有点出息好不,宫里那么多美人呢,我们北燕皇室也算人才济济相貌不错的了……”

    阿和擦了擦口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女侠嘛!仗剑行走江湖、斩奸锄恶、打抱不平……”

    “你看那些演义小说看傻掉了吧。”元祥也戳了戳她的额头,现在他个子长高了些,更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不是女侠,只怕也来头不小。”元坤在二楼楼梯处对他们说道。只见他长身玉立,悠闲地倚着栏杆对他们招招手,“买了什么好吃的,拿上来大家分分。”

    元祥与阿和赶紧上去献宝。

    中午时分,那位姑娘真的又出现了。大家都比较客气,就在客栈里点了一桌菜边吃边聊。这姑娘倒也爽快,直言不讳地告诉众人自己是汉中人士,来这里乃是为家主办事。阿和心想,这位家主只怕就是韩云吧。韩云还真是厉害,手下有这么出色的女中豪杰在辅佐他。

    大家东拉西扯之间,说起汉中正准备修的运河,她似乎有些异议,但只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

    元坤有意想问她几句汉中的情况,她简单说了两句,一笑带过,态度很是沉稳。

    不多时,外面有队人马来迎接。为首的一名家将是以前的晋王伴读,曾在宫中当差,认得元坤等人。这名家将连忙带人过来行了大礼,请众人登车启程。

    见到这排场,那位姑娘也知道这群人非同一般,半是疑惑地要与众人分手告辞,却被元坤叫住:“姑娘今日若无要事的话,一起同行如何?”

    那姑娘想了想,忽然瞥到外面的马车,马车的围帘上有独特的暗纹。她问道:“你们是北燕皇室的人?”

    “何以见得?”元坤不置可否的微微笑了下。

    “那篆字一样的花纹其实是四足蛟龙,只有北燕皇族亲王能用。”

    “眼力不错。”元坤赞许笑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是姓卫还是姓武?”卫家和武家是汉中两大将门,数年来英才辈出,这位姑娘有这等气度,必然出身不凡,很可能是名门之后。

    “在下卫岚。”

    元坤点点头。“卫姑娘此来汉东的目的也许与我们殊途同归。不如一起同行,互通有无,也是方便。”元坤提议道。

    卫岚这回爽快的答应下来了,她抱拳道:“如此叨扰了。”

    阿和则因为又多了个女生同伴而很是欢喜。

    行车的空隙,元祥偷偷拉了阿和的衣袖,看四下无人,小声道:“你留点神,那个女人……”

    阿和不懂:“怎么啦?”

    “我觉得不一般。”元祥道。

    “我也觉得啊,她又英气又漂亮!好喜欢这样的美人啊……”阿和还在花痴。

    “不是这个意思!”元祥怒道,“呆子,你就不想想,她这么凭空出现在咱们眼前,会不会是有算计的?汉中派来的眼线或者是探子什么的……更重要的是,万一她迷惑了皇兄,皇兄把她带回宫怎么办!”元祥重重的说完这句,瞪了瞪阿和。

    “哦哦。”阿和连应两声来表示自己心中的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元祥的深思熟虑。

    元祥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还要操心他皇兄的后宫。怎么阿和就这么不省事呢?宫里其他人虎视眈眈不说,出个门还让皇兄被别的女人盯上,她这个皇后做得也太大方了些……

    “祥弟小看阿和的魅力也就算了,怎么还信不过看哥哥我的眼力呢。”元坤忽然出现在他俩身后,“光顾着嚼舌头,还不上车?”

    这两人吐吐舌头赶紧跟上。上了车,只见那位卫岚姑娘端坐其中,神色很是淡定。重新启程后,卫岚开口问道:“请问公子是否与我家主公认识?”

    元坤道:“还算熟悉。”

    “公子既能猜到我的姓氏,想必对汉中十分了解,又与主公熟识,不知该如何称呼。”

    元坤笑道:“现在还不便相告,姑娘就先称我为黄公子好了。至于汉中,我几年前曾去过一次,自然知道汉中两大将门——卫家和武家。我见姑娘一身英气,行动果断,腰间还佩带着汉中王府的通行令牌,便碰运气猜了一猜,果不其然。”

    “黄公子好眼力。不知公子一行来汉东所为何事?”看得出,卫岚最为关心这个问题。

    元坤提议道:“不如你我在纸上各写一字,同时拿出,再看彼此是否像我说的那样志同道合,可好?”

    “好。”卫岚同意。两人各自取了一支小毫在纸片上写下一个字。写完后,两人点头致意,说道:“请。”将字递了出来。

    阿和与元祥伸头去看:元坤手中的是“徭”字,卫岚姑娘手中的是“役”字。

    徭役,“殊途同归。”元坤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是同伴了。”

    阿和好奇问道:“汉东的徭役与汉中有什么关系吗?”元坤是皇帝,没有他不管的。可卫岚既是汉中王的部下,为什么要关心汉东的徭役呢?

    卫岚解释道:“只因我家主公欲从汉东引一条水路到汉中,而汉中人力有限,需要仰仗汉东的人力和北燕国库的财力。所以,万一汉东征徭不力,汉中的情况就会陷入僵局。”

    “有这么严重?”元祥也有点奇怪,韩云看起来挺能干的啊。

    “因为这次开修水路的事情,汉中家臣政见不一,已经吵过很多次了,看着主公殚精竭虑的份儿才勉强达成一致。主公已经答应了不加赋税,不加徭役,用两年的时间修好水路运河。若是汉东不配合,或者发生别的什么变故,一旦未能如期完成食言而肥,主公的威信就会被动摇。”卫岚有些担忧道,“之前的秋猎,主公前去敬贺靖文帝,已经有些家臣背后嘀咕说主公忘记祖训,忘记本分了……这次修水路又大动干戈,所以不得不慎。”

    元坤敛了神色,心想看来汉中内部还不知道韩云半途遇刺的事情,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他眉心微皱,道:“韩云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他才是在为汉中的长久基业考虑。”

    “我身为主公的属下,自然也明白,所以便想助主公一臂之力,特来汉东打探下实际情形。”卫岚道。

    “你已经打探到了哪些?”

    卫岚想了想,问道:“各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汉东投宿这么难吗?”

    众人看向她。

    “那是因为,客栈里住的都是附近乡里出来逃役的人。”

    ***

    车队一路快行,不到黄昏时分就到了晋王府。晋王是亲王,府邸也建在汉东地区颇为富庶的并州州城。晋王府前的两条大街十分宽敞热闹,不少商贩临街叫卖。因元坤等人是微服出游,所以王府的大门未开,只一队家将在门前行礼,然后指引车队到了王府花园的侧门。

    侧门旁,元肃夫妇都在翘首等候,见车队到来连忙迎了上去。元肃扶了元坤下车,先小声道:“因知少爷您不想张扬,故此未开大门。屈尊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元坤道:“这样很好。”

    这两句声音虽然不大,但卫岚身负武艺,六识超于常人,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惊疑地看向元坤。元坤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就算猜到了,也先别说。”

    王府的花园中,早已为接驾收拾妥当。园中一座名为“观月”的二层绣楼为元坤与阿和的起居住所,其他人就住在左右厢房。观月楼下就是个宽敞的待客厅,众人用过饭后就在这里议事。

    落座之后,卫岚见到元肃夫妇坐在下位,元坤仍是居于上位,加之路上同行众人的种种表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晋王是北燕皇室的亲王,靖文帝的堂兄弟,能让晋王夫妇亲自迎接、毕恭毕敬、甘居下位的人还有几个?

    卫岚站起身来,揖礼而问:“未知陛下驾临,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恕罪。陛下此行可与汉中有关?”

    元坤道:“既是微服出巡,一切虚礼皆免,更何况不知者不罪,无需赘言。至于此行的目的,方才在路上,我已与卫姑娘猜字互验,那个的确就是我们的目的。”

    “既如此,陛下也是想查清此事了。”

    “不错,这不单是汉中的问题,也是北燕的国事。”元坤肯定地说道。

    卫岚放心了。

    元坤道:“那么,卫姑娘不如把刚才告诉我们的情况再详细说一边,晋王夫妇尚不知晓,我们也可再推敲一二。”

    原来,汉中的水路从汉东引进,最少要经过汉东的四个州。这其中也主要就是晋王所在的并州和邻近的忻州。大概是从半个月前开始,传出忻州百姓不愿服役,竞相外出避役。而官府非但不管,还纵容这种行为。

    “纵容?这样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元祥不解地问道。

    卫岚道:“自然是有好处的。譬如,以前朝廷下令的徭役,请求过更(过更:为免除徭役而缴纳一定的钱或物)的百姓,须缴一百贯钱的更赋。而这次,因为是汉中的事儿,汉东的官府默许百姓少交甚至不交,可以以物代捐。”

    “可是,到时候人手不够,当地的官府还是要自己贴钱雇人来修水渠啊?”元祥左右看看,十分不解。

    元坤道:“他们才没这么傻!让百姓交的更赋,根本没有报给国库,而是让他们自己偷偷瞒下了!秋猎回程的路上,朕就收到中书省递上来的奏折,就是说汉东私逃成风、税收不上来,便是那群人在给这个局面作铺垫呢。朕这才将晋王召进京来查问。至于水渠开修,他们大可跟汉中和朝廷哭穷,到时就得韩云和国库来掏腰包。可如今国库并不充盈,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若因此增加税赋,群臣就会有微词。到时候,韩云和朕的威信就会受损。朕与韩云都是刚刚继位不久,威信一旦动摇,只怕社稷不稳,汉中与朝廷会再起波澜。”

    卫岚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这正是在下所担心的。听闻不少地方直接鼓动百姓到邻近的州县躲避征役的风头。只要少交点钱就能免除徭役,与百姓而言何乐不为呢。至于汉东的官府,既有了油水,又可以对朝廷编造出‘苛捐杂税,有悖仁道’的民意来。”

    这话可谓是掷地有声,旁人自然是不敢在元坤的面前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有悖仁道”简直是所有上位者听来最刺耳的评价。

    一时间客厅里静悄悄,众人都在屏息凝神。忽然只听哗啦一声,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站在元坤身后的阿和手忙脚乱地在收拾茶杯茶碗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