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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宋明来到了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外氅,轻声道:“夜了,公子小心着凉。”南宫玉轻轻“嗯”了一声,道:“这次辛苦你了。”宋明叹道:“小人不辛苦,只是见公子这般忧伤,心中不是滋味。”南宫玉苦笑道:“这样的结局不一定不好,起码证明我没看错人,我就喜欢倔强高节的海姑娘,我不但不怪她,反而更喜欢她了。她本就该拒绝我的,在我心中她本该是这个样子,所以她的回答既让我失望,又没让我失望,既伤心,又欣慰,你懂我的矛盾么?”宋明道:“小人懂,总之海姑娘还是那个海姑娘,而公子也要是那个公子才行,不知公子懂么?”南宫玉微笑道:“我懂,我不会就此消沉的。”宋明笑道:“小人本还为公子准备了两坛美酒消愁,看来不用拿出来了。”南宫玉淡笑道:“明天还要再见海姑娘,当然不能醉醺醺的,就算一切已经结束了,也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你去车厢里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南宫玉不止坐了一会儿,而是坐了一整夜。当红日从海天交界处冒出头时,他起身回到了小木屋前,静等着海琼现身。不一会儿海琼走了出来,二人互视了一眼对方眼中的血丝,都在想难道他(她)一夜未睡?南宫玉睡不着是情理之中,海琼又为什么睡不着,她在想什么?
二人都一语不发,南宫玉侧身让路,做出了一个请手,让海琼先行。海琼微微颔首示谢,背着包袱走了出去,来到大路上的两座马车前。她看了眼那辆备用的马车,便坐了进去,关上了车门。南宫玉会意的上了另外一辆,宋明也跟着坐了进去,吩咐马夫道:“打道回府。”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马车队浩浩荡荡的掉头而去。南宫玉在食盒上层发现了半块没吃完的粗面馒头,便拿起来默默吃上了一口,细细咀嚼着其中滋味。
来时欢声笑语,去时黯然神伤,回到京城时正好也是黄昏。刚进城海琼的那辆马车便停了下来,海琼走下了车。南宫玉也喝令停车,跳下车厢道:“这里距姑娘所居还远,让马车送你回去吧。”海琼只是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拐进了不远处的小巷。南宫玉叹了口气,只好上车回府。
晚上他在书房静静的看着墙上那副“海琼教书图”,甜儿等人知他有心事,谁都没有前来打扰。半个时辰后宋明匆匆跑进书房道:“公子,海姑娘求见。”南宫玉霍然转身道:“你说什么!”宋明道:“海姑娘在府门外求见公子,说有事要对公子说,却说什么不肯进府。”南宫玉快步出了凝玉轩,心情紧张激动的出了府门,见海琼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的榆树下。南宫玉上前施礼道:“海姑娘。”海琼还了礼,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道:“我的未婚夫找到了营生,让我把这两贯钱还给鲁公。”说着取出了两贯钱,递到了南宫玉手里。南宫玉心凉道:“姑娘你这是。。。”海琼道:“我想再见公子一面是想当面向你道谢,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关照,虽然有些事。。。不太愉快,但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也对小女子的冒犯之言赔罪,以公子的才貌家世一定能找到比小女子强百倍的如意伴侣。以后我就不来府上做工了,请公子多保重。”说罢微施一礼,转身欲走。
南宫玉失声道:“请姑娘留步。”海琼虽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道:“公子还有何事?”南宫玉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字字的哽咽道:“我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海琼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没有答话,继续走了出去,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次日早上,南宫玉起床,由春夏秋冬四婢伺候梳洗,甜儿送上早饭,他在厅中吃着,看似与往常并无两样,然而心情却再难回到从前。宋明照例在门口请安问候,被南宫玉唤了进去。宋明行过礼后道:“小人还奇怪那李君贤怎就找到了营生,公子可知他是怎么赚钱的?”南宫玉淡淡道:“我已没兴趣知道,随他去吧。”宋明怔了怔,道:“是,小人明白了。”南宫玉道:“把海姑娘的私塾重新修好,要修的有模有样。”宋明领命道:“小人这就去办。”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南宫玉闭门不出,其间王涵礼多次找他去玩,都被他谢绝,整日在府上读书习武,要不就是在海琼干活过的花圃前赏花,或是在书房对着画像发呆。他没有再让宋明去打探海琼的消息,本是打算忘却她的,然而思念之情不但未减,反而日增。甜儿等人都知他心情不好,不敢前去相烦,只望他的心情能慢慢好转起来。
这日他做完了一首《小重山》,“一管萧声孤影人。花田间笑语,又黄昏。高楼门上羡寒门。画像在,人去不留痕。庭院锁青春。云烟凝不散,更愁深。一腔惆怅与谁诉?一曲毕,美酒梦销魂。”看罢不甚满意,随手放在一旁。这时宋明来报道:“张居正,张大人求见公子,现在正厅相候。”南宫玉一惊,从思愁中走出,忙道:“容我整衣就去。”
一身便服的张居正呷了口茶,便起身观赏墙上的字画。南宫玉快步从屏风后走出,撩衣下拜道:“小民南宫玉叩见张大人。”张居正忙扶他起来,道:“南宫小兄快请起,你我朋友论交,无须多礼。”南宫玉惶恐道:“在下何德何能,配与张大人为友。”张居正故作不悦道:“张某交人只看性情志向,南宫小兄再这么说便是赶张某走了。”南宫玉忙道:“小人不敢,张大人快请坐。”二人坐下后,张居正道:“张某时常想起那年你我秉烛夜谈,论尽天下大事,何等痛快淋漓,自从回京复任后就再没了那份激情,酒不敢醉,话更不敢说。”南宫玉道:“如果大人今日得闲,不妨请到后院阁楼再续那夜之谈。张居正道:“多谢公子好意,在下此来实有一事相求。”南宫玉道:“不知小人能为大人做什么?”张居正叹道:“这件事张某本难以启口,但为了千万苍生也不得不扯下脸皮,求公子捐助些银子。”南宫玉松了口气,笑道:“凡是跟钱有关的事就都好说,大人直言便是。”张居正道:“严嵩寿宴时公子想必也听说了浙江河坝失修一事,洪水淹了三个县的田地,百姓们无田耕种,荒年难度。朝廷的赈灾款本就不够,还被各级官吏层层剥削,落到百姓手中的就更少了。如此发展下去只怕要闹起民变,万一再被倭寇趁机闹事,东南就要大乱了。”南宫玉道:“朝廷就没有补救措施么?”张居正道:“如今国库空虚,钱粮拮据,拿不出银子赈灾,严嵩便提议让当地的土豪富绅低价收买百姓们的土地,如此灾年也就过去了。可明年后年呢?百姓用完了卖田的钱后又该如何过活?”南宫玉道:“大户兼并了那么多田地,总要有人耕种才是,应该会雇百姓们去做工的。”张居正道:“严嵩也是这么说的,可土地是百姓的命,有土地就心安,耕别人的地就要看别人的脸色,大户们肯定会想法设法的剥削敲诈,百姓们苦不堪言,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民心思变。东南是抗倭重地,绝不能出任何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