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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塔下火光闪烁,闻声赶来的先知与卫兵却只是伫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开口。
乔治走在前面,拨开人丛脚步骤然一顿。他以身体遮蔽住埃莉诺的视线,回头时神情有些僵硬:“是皮媞亚,她应该从塔顶坠落了……样子非常凄惨,请您不要看。”
埃莉诺却摇摇头:“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她挤到乔治身畔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后,也半晌无言。
“夫人?”
“没有玫瑰花瓣?”
“占星塔戒备森严,也许凶手来不及布置。”
埃莉诺双眼一眨不眨,唇线绷紧,像在压抑汹涌的反应。
乔治不觉侧过半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猛地回过神来,垂下头低声重复:“我没事。”
“三女神保佑,这实在太疯狂了……”塞维尔也赶到了,他不忍多看,向天喃喃祈祷了片刻,向茫然无措的先知冷然道:“皮媞亚大人都成了牺牲者,不能再任由凶手肆意妄为了!即便这触犯了圣堂的禁忌,但来不及等渡灵人来了,现在我就去察看遗体状况!”
掌事的几位先知絮絮议论了片刻,始终没能下定论。
金发神官的脸上尽是冰冷的怒意:“诸位是要等下一位受害者出现吗?”
其中一个黑袍人沉吟着开口:“出事前占星塔根本无人进出,我们实在不明白凶手是怎么接近皮提亚大人的。圣堂人数也在刚才清点完毕,还有五人下落不明,包括目击到黑衣人的埃斯梅……”他向萨维尔行了个礼:“我等受戒律束缚无能为力,一切都交给您了,萨维尔大人。”
神官肃容颔首。
“萨维尔大人,如果您需要助力,我可以让乔治爵士协助您。”埃莉诺主动开口,“我先独自回居所休息。”
乔治低声反驳:“夫人,我不能留您一个人。”
“我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我不该看的。我有些不舒服。”
这话一出,乔治自然不可能勉强埃莉诺与他同行。
塞维尔转向圣域卫兵:“能否差遣几位守卫确保这位女士的安全?”
卫队长一口应下。
在卫兵护送离开前,埃莉诺拢紧披风,低声向乔治确认:“皮媞亚真的是坠亡?”
“即便凶手先勒死了她,现在这样……也无法确认。”
“先是水,再是从空中坠落大地……”埃莉诺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很快摇摇头,向乔治笑了笑,“一切小心。”
目送埃莉诺离开,乔治踱到神官身侧:“让我们开始吧,塞维尔大人。”
为了不玷污圣域,死者的遗体暂时放置在德菲南侧的旧大殿中。这里曾经是德菲的中心,却因为近百年前的一场大火就此荒废。乔治与塞维尔穿过半人高的荒草堆,推开破木门入内。
殿中停放着四口木棺。
“塞维尔大人,既然先知对死亡如此忌讳,圣堂中人蒙三女神召唤时,又是怎么处置的?”乔治的口气淡淡,就好像只是在闲聊,动作却十分利落,直接推开了左手边第一口棺材。
“在寿命将至前,先知会主动退到圣域外的休养所,而这一次,则是拜托了圣域卫队,”塞维尔没心情寒暄,先手掌相和、将拇指在额心点了点,才绕到另一侧往棺中看去,“面具……”
与在世时不同,这位先知的面具已经换成了白色。与渡灵人颇为相似。
乔治戴上皮手套,向神官微微一笑:“您不用担心,这种事就由我来做。”
不等塞维尔应答,他已经揭开了死者的面具。
棺中的青年女子双眸已经被阖上,但唇角却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眉眼微蹙,神情极为古怪可怖。
“这……”
乔治依然很冷静:“苦笑般的神情,和埃莉诺女士说得一样。”
他垂眸凝视死者苍白的脸庞,眯了眯眼:“死者脸上斑块的颜色不像溺亡,难道……”他突然问:“这里是否有冰窖?”
塞维尔一愣:“应当有,德菲四季都向斯库尔德供奉鲜果。”
“失踪的还有五人……”乔治面色一变,直接推开了其余三口棺材,一一掀开面具检视,到了最后一具,他的动作突然缓下来。
“乔治爵士?”
乔治的声音显得很冷:“能否请您帮我确认,这是否是伊莎贝拉女士?”
塞维尔双眸瞪大,快步赶去,不可置信地低语:“埃斯梅……”
“为伊莎贝拉传信的埃斯梅?如果我没记错,也是她目击了袭击伊莎贝拉女士的黑衣人。”
“没错,”塞维尔像是太过震惊,清俊的脸容毫无表情,他怔怔盯着棺中少女的面容,“难道--”
“但她不在苦笑。”乔治拨开少女的头发检视脖颈,抽了口气,转身往外疾行。
“您明白了什么?”
“埃斯梅是被勒死的。去冰窖。”
向巡逻的圣域卫兵问明了方位,两人直接再次来到了中庭。庭院东侧第一间小屋直通地下,两扇沉重的金属门紧闭,从门缝中透出的丝丝寒气,比外头的夜风还要刺人。
“塞维尔大人,这是……”被叫来打开冰窖的先知困惑地看向神官,对方却只短促地颔首:
“请您先打开门。”
先知靠近门边,手冻得厉害,哆哆嗦嗦地拧动钥匙,忙不迭退到了一边。
冰冷的白雾从门中涌出,众人身上很快沾了薄薄的水汽。
“女神啊!”站在门边的先知探头张望,失控发出惊叫。
维持冷气的神殿符咒闪动着幽蓝的光辉,映照出地窖中倒卧的人形。四周冰天雪地,他们却衣衫不整,无生气的白色躯体被薄霜覆盖,宛如石像。
“四个人……”塞维尔后退了一步,“凶手先冻死了受害者,再将他们扔进水池,造成了溺亡的假象?”
“顺序应当是西风院,中庭,东风院,遗体表面冰霜融化程度不同,所以三个水池的水温不同。”乔治眯起眼,“冰窖里……那些人身上有什么东西?”
先知不愿靠近,塞维尔一抖毛斗篷,就走了过去。
他很快就退到门外,手一抬,露出一支被冰屑包裹的白玫瑰来。不可思议的是,即便被放置在冰窖中,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依然娇美可人。
“科穆宁玫瑰……”乔治突然脸色大变,“埃莉诺女士早就明白了凶手的身份。”
“皇族徽记……”塞维尔口气冷下来,措辞还算委婉,“她认识凶手?”
“不,凶手认识她。”骑士说着已经拾阶而上,“这是对埃莉诺女士的恐吓。”
塞维尔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一切……这七条人命都是帝国刺客所为?”
乔治步子一顿,随即加快了动作,奔跑起来。
“乔治爵士?”
“埃莉诺女士有危险。”
※
“埃莉诺女士呢?”
被乔治紧绷的神情所震,小屋外的卫兵结结巴巴:“她……她在浴室,我们当然没跟进去。”
“请您等--”
塞维尔来不及阻止,骑士已经推开通往浴池的小门。他回头,脸色更加难看:“她不在这里。”
“请您冷静,”塞维尔深呼吸,用力揉着眉心,“说实话,现在我很困惑……先是伊莎贝拉女士,又是埃莉诺女士,还有皮媞亚,现在所有水池边都驻守了卫兵,即便是帝国刺客也不可能旧计重演。”
“前三位死者都是被冻死后扔进水池,冰窖中有四人,失踪五人;伊莎贝拉女士落进温泉时还能呼救,死去的却是埃斯梅;占星塔无人进出,皮媞亚大人从塔顶坠落,塔底没有玫瑰花……”乔治语速越来越快,忽地一顿,“先是水,再是从空中坠落大地……”
他推开呆立不知所措的卫兵,向夜色中发足狂奔。
塞维尔来不及多想,跟上去:“您明白了什么?”
骑士没回头:“您应该比我更快想到的,主父至高品质的三合体为生命、知性与爱,”
塞维尔立即接上去:“生命为水,知性为空气,爱为火。先是池水,再是高空坠落,凶手在按照诺恩经文作案?”他转而摇头否定:“可是此前的七位受害者本来都应当在水中……”
乔治似乎想放声大笑,却被冷风呛得声音破碎:“因为后两起事件与科穆宁玫瑰根本无关。”他终于停住脚步,盯住面前高耸的露天祭台,眼神比夜色更幽沉:
“有两名凶手,后一人是模仿犯。”
高处的风呼啸而过。
“有两名凶手,后一人是模仿犯。”
埃莉诺从容自若地下了定论,向着祭台另一端的人影微笑。她一步步向对方主动靠近,忘了恐惧,忘了戒备:“你并不清楚前三起事件中白玫瑰的深意,也没有触碰过尸体,以为他们都是被按进水池中溺死的。”
她拢住被风吹乱的颊边红发,扬声道:“玫瑰白,鲜血红,不凋谢的无香玫瑰,其名科穆宁,与皇族同名,只长在艾斯纳的空中花园。最初的三起事件,都是我那亲爱的表兄给我的贺礼。也许他还安排了更多……但你对此全然不知情。”
“你安排了第一起溺亡事故。为了让人确信这与此前的三起是同一人所为,也许埃斯梅说得没错,你的确没忘记玫瑰花,却让花瓣随水流走。但那是恐吓我的信印,如果不存在便没有杀人的意义,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其他人落入水池时没有挣扎、没有呼救,因为他们早已经死了。那冰冷的身体甚至让池中的温泉水冷却了……你没有注意到这点,这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水池边都有人巡逻,你不能模仿下去,转而用上了主父的三合体,等同暴露了身份,这是你最致命的失误。”
埃莉诺距离那人影已经只有几步之遥。她凝视着对方的身影,粲然而笑:“诈死离开圣堂,这原本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