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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疼得似要裂开,神志一点点回笼,我记挂求援之事,还未睁开眼睛,便连声叫道:“钱太守呢,我有圣旨,要见钱起!”
睁开双目,翻然起身,四下环顾,顿时茫然了。
狂风骤雨,白浪滔天。水天茫茫,不见他人,不见他物。身下的小船顺着浪头颠来倒去,摇得人头晕眼花。我愣了片刻,狠狠拍上脑袋:“这是哪里?做梦了吗?”
窸窣响动传来,一人慢条斯理道:“哦,大概是吧。”
循声看去,只见那人也正慢慢坐起,一袭明紫衣袍,一双幽深碧眸,高挺鼻梁,眸含忧郁。正是前往东南方向,出海寻人的楚江。
我惊得几乎跳起来:“教主?”
眼眸缓动,楚江低头打量自己,良久,又抬头看我,一字一句慢道:“哦,换回来了?”
经他一提醒,我忙低头瞧去,又慌慌张张地摸向自己的面颊和发髻。不敢相信这事实,我不顾危险,索性攀在船畔,对着汹涌的波浪映照自己的容貌。但见翻滚的海水中现出一条窈窕人影,虽有美色,却终不及苏沐的雌雄莫辨倾城殊色。
我掐了自己一把,疼!又掐了一把,疼得几乎要哗哗地流泪。然而此时眼中只干涩涩地疼,没有一滴泪水。不是做梦,换回来了,在最关键的时刻,灵魂穿越十万八千里,返回到了原来的身体上!
我想笑,想大笑。从未遇到过这么可笑的事,上下求索却迟迟不能得,而不想得到时却倏地到了手中。
突然回到了这里,那么求援的事情怎么办,师姐他们当指望谁去援救?我果然靠不住,一次都靠不住。
“噗通”一声跪在船上,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双手捂了脸,我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天下着大雨,风卷起海浪,雨水混着海水打在我的脸上,味道又苦又涩,像极了眼泪。
“莳萝,别哭了。”楚江靠过来,轻拍上我的肩头。猛地推开他,我悲且怒:“连哭你都要管,你凭什么管?闭嘴!”
碧眸缓动,楚江忧郁着,应了声“哦”,闭上嘴,又慢慢坐了回去。
因为哭不出来眼泪,只能一声声干嚎,我哭得很没意思,便住了声,抹去面上的雨水海水,问道:“有事?”
楚江呆愣片刻,抬手指向远方,缓缓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提醒你一下,前面大浪要来了,船需及时调个方向。”
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数十丈高的巨浪连天接水扑来,我手忙脚乱:“怎么不早点说?”
楚江噙着明媚的忧伤:“你说让我闭嘴的。”
我:“……”
这浪又高又急,不等我调换方向,它已倏然奔至,犹似巨掌携万千力道拍来,当即掀翻小船。我俩如同撒饺子般倾入海中。
海浪汹涌,翻滚不息。楚江攥上我的手腕,扑腾了几下,转眼看我十二分忧郁:“莳萝,你运气太差了,回来就是找死的。”
我扒着水,又急又怒:“你运气也好不哪去,不是一样死?”
呛了数口水,楚江道:“我本就是要葬身此地,不论用你的身子死,还是用自己的身子死,有什么区别?”
如此一想,我顿时悲愤。眼下我和楚江的处境最糟糕,苏沐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而温婉则在轿中坐着,有黑虎山的其余弟兄抬了,活得舒舒服服。这个点换回来特么就是坑我啊。
又灌一口海水,楚江缓缓沉下去,一向忧郁的碧眸含了笑意:“我的运气不算差,与其跟温婉死在一起,不如同你。”他凝目看我,声音模糊了,“有对比才有发现,你性情比温婉好多了,那丫头在时老是嘲笑我,我喝不惯红糖水她笑,我用不惯月事布她笑,我做不来女人她又笑,好生郁闷……”
我甩了又甩,甩不开他的手,只得咬牙将他从水中捞出来。
他连吐几口海水,迷茫着:“这样就……死了?”
海浪翻滚停息。我一只手拖着他,一只手拼命地扒水让自己浮起,嘶声道:“谁要同你死在一起?你想死自己死,别拉着我。告诉你,老子会游水,游得还不错!”
上阳谷时,谷后是座山,山后有条河,河水湍急且深。师父要求我们全面发展,将游水列为武学中的一项。每次练完剑,他便将所有弟子撵入水中,任我们在激流中沉浮打滚。
二师兄是只惧水的旱鸭子,见河水深又急,抱着河边的老树,死活不肯下来,口口声声喊着:“我死也不学这玩意。”
于是……
师父折下手臂粗的树枝,将他一顿往死里打。
后来……
二师兄就学会了游水。
剑法方面,我实在不能与诸位同门匹敌,不过游水却习得相当不错。究其原因,是我太懒,常泡在河中以学游水为借口不去练剑,熟能生巧,久而久之我竟然游得不错。然而这时,师兄师姐们已经可以踩着河面水上漂了。
我果然还是垫底的那个。
风浪中,楚江略有惊讶:“既然你不会死……”他将我的手腕蓦地攥紧,“那么我也不要死,你救我吧。”
我:“……”靠!
狂风急浪中,我自顾已不暇,再加一个死沉死沉的男子拖后腿,支撑得很艰难。但又甩不开他,只得勉力而为,拽着他一同起起伏伏。
楚江不做任何挣扎,任我拉扯。他仰躺着,将头颈露在水面之上,不费心也不费力,闲极无聊竟扯东扯西地聊起了天。大爷的!
“莳萝,你知道吗?自客栈离开之后,我和温婉雇了马车一路向东南,原算着十余日就能到海口,谁料车夫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趁不注意卷了我们的行李一溜烟儿跑了。我和温婉随身带钱不多,顿时成了连店都住不起的穷鬼。”
“莳萝,温婉一点都不仗义。穷得没钱,竟然打起了我,哦不,你的主意,盘算着卖你换路费。她跟我说,先卖你拿到钱,然后趁老鸨不注意再救你出来。这样又有钱又有人,一举两得。”
我转头,横眉怒目:“你答应了?”
楚江点了点头:“她说得好有道理,我就答应了。”长叹一声,他又道,“谁知事情进展跟计划完全不一样,一入深院,鸨母就将人关入房中,严加看管。我苦等温婉来救,却一等二等迟迟等不到消息。这时鸨母派了嬷嬷过来,给你梳妆打扮,说是姿色还行,如果眼神再媚些,腰肢再软些,声音再柔些就能跻身上等货色,卖个好价钱。”
楚江血泪回忆:“不久后,鸨母又请了教习妈妈前来□□。莳萝,一夜变成女人我已经够悲催了,还要被几个老婆子指指点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如果不是身处汪洋大海,如果不是此刻性命攸关,我定要将楚江胖揍一顿打得他顾青都认不出来。要不要这么坑,特么你们都对我的身子做了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前事之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我深吸两口气,冷静地问:“后来呢?你是逃出去了,还是被迫呃,呃……”
楚江两眼一闭:“接了客。”
日你大爷!气冲脑顶,我顾不得此刻危境,抬脚踩向他心口,恨不得踹死此人。老子清白的身子是让你巴巴跑到青楼接客的吗?你们这是要坑死我!
正撕打之际,忽地一个浪头拍来,我猝不及防,差点坠入水中,忙手脚并用浮出水面。楚江死攥着我的手腕不松,我只得再将他拖出水面,缓着劲儿要再抽他。
楚江撤身向后,吐了几口水,忙道:“你听我解释,虽然接了客,但并未坏你的清白。那客人有隐疾,不举!”
我不信他:“这年头太监也要上青楼?”
楚江忙又解释:“我对天发誓,字字实话,那人真的不举。”
我正要息怒,转念一想:“若不是对方有隐疾,你就用我的身子接了是吗?!”
楚江默了半晌,道:“我会努力挣扎的。”
我:“……”日!
等我平复情绪,楚江才继续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位公子是山西富商之子,长得不赖,脑袋也灵活,但对女人却挑不起劲。一次,有位算命先生说,他这是邪症,要找个真心待他的女子慢慢引导才能好转。那天,在台下隔着帘子他一眼看中了你,便要娶你回家做夫人。”
我一口老血:“娶?”
楚江点头:“他说的要娶你。第二天就为你赎身,足足花了三千金。鸨母喜得两眼都眯做一条缝。”他叹息着,“温婉那妮子果然要价低了,当初卖你才三百两白银,原来值三千金。”
不得不说,今年的亲事真特么多!嫁了苏沐,嫁李怀璧,现在又要嫁给一个不知名姓的富商之子,呵呵,我这走的是成亲运吗?
“本来我还担心被逼婚,谁料那公子倒是个诚心的人,说要娶你做夫人,不能草率,需向家中父亲回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我见他不像有坏心,于是就坦白了,说嫁他也可以,不过要先把我爹找回来。”
风大浪大,我以为自己听错:“找你爹?”爹你妹啊,明明是该找云虚子好么?
楚江长叹:“莳萝,你还没人清楚吗?我算什么,苏沐算什么,只要云虚子出手,我们就只有闷声吃亏的份。云观主才是大家真正的爹,共同的爹,是货真价实的亲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