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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大堂里宋立还等着,见她匆匆出来了,在办退房手续,跑到跟前:“怎么了?”
“一时说不清,你帮我个忙,我得到我姐那儿把我爸妈接回去,你送送我。”何雪言跟他开口。
宋立哎哎的答应,没见着另一个道:“颜扉呢?”
“我让她回去了。”何雪言顾不上了。
宋立巴不得少了个碍事儿的,鞍前马后给何雪言奔忙,何雪言着急一路也不说话,指挥宋立开车去了富人区。
她姐住一栋复式别墅,在二层电梯直接入户。何雪言按了门铃,进了屋,进门开始喊:“妈,咱走吧。”
老太太拿着手里的书,抬了头,丈夫就在身边坐着轮椅,瞧见她来了,脸上笑起来,点着头要过去跟她。
佣人过来嘀嘀咕咕说着英语,何雪言跟她交代了些事,佣人有为难的神色,但不好阻止,何雪言让她把老太太的东西收拾收拾,帮忙把老爷子推下去。
老太太跟小孩受惊了一样,一路抓何雪言的袖口,反复叨叨:“你姐这儿不是不好,是我住不惯。”
“咱回去,没事儿。”何雪言又后悔跑出去几天,把爹妈给害了,她姐还好端端的。
“女婿天天老劝我,让我把画啊字啊拿给他,他要帮我办展,还说介绍几个年轻人给我做徒弟,怕我这流派失传了。还说外国人也喜欢我的画,拿去纽约能买上百万美金,他说我该进步一些,他愿意给我当经纪人。”老太太退休太久,年纪大,不能操心。
“你别听他的,我在呢,我帮你看着那些字画、古董、书稿子,咱都留着,你高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好朋友来了,你高兴送他几幅就几幅。你路边见一可怜人,你爱给他写多大纸就写多大纸,这就是一高兴的事儿,不要钱。”何雪言把话说明白了。
老太太带着帽子,围着围巾,眼睛里有了欢喜的光,点头笑了道:“我也这么说,他们不懂。我一辈子机遇好,老先生们都爱教我,我也好学,我师父太多也没想开宗立派,说我字好画好诗词好,都是人家捧我。我也无所谓失传不失传,流传不流传,千百年后,指不定人家就不写毛笔字了。这就我一爱好。”顿了顿:“雪言你是真名仕,虽然你字和画也不好……主要是那年你爹生病后,你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用功了,再不怎么写了。”
何雪言也不能解释自己心灰意冷的事儿。
保姆推着她爸爸,她搀着她妈敷衍:“你要是愿意,我今晚就陪你练,不就是写点字吗?我练练就写好了,说不定比你写得好。”
老太太憋屈两天,被她逗的开心死了,跟旁边老头说:“重庆,二姑娘说要练字呢,你也不用说可惜了。”
老头嘴歪眼斜也没什么笑容,呜呜几声算是应了。
“你爸高兴呢。”老太太笑了。
千哄万哄把二老都哄好了,宋立的起亚SUV在前头等着,喊了声徐总,老太太眯着眼睛认出来是熟人道:“是小宋啊,好几年没瞧见你了。”
“都是徐总当年照顾,何编辑也照顾我。”宋立点头就笑啊。
“我找他帮个忙。”何雪言解释。
一家人折腾着上了车,宋立话都说不好了,幸而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老太太把话都跟何雪言说完了,这会儿低头还翻手里的书本。何雪言后面照顾她爹,一车人都不说话。
等回了家,老头老太太安了心。
何雪言招呼宋立进去坐一会儿,给他倒了茶,伺候老头先躺一会,老太太随她进了书房。
“雪言,你这太辛苦了,得有人帮你。”宋立开口,心疼死了,“不行我过来吧。”
“你不想咱们走到绝交哪一步吧?”何雪言硬气。
宋立不说话了,吞吞吐吐:“不想……”
何雪言示意到此为止,她洗了手,钻厨房炒了三个菜,招呼一家子吃饭。宋立最近算是快得道升天了,有这种待遇真不要求什么了,就这已经挺好了。
吃晚饭,宋立帮忙收拾洗碗,弄完人才走。
晚上老太太练字,何雪言真的也提笔写,好几年没写了生疏的要命,不过也算是童子功,能把意思写出来。
她写完几张纸,老太太一看,开口就是:“你这心不静。”
她妈这跟风水先生相面是一样的,何雪言写都不敢再写了,推脱着:“我工作忙,当然就心不静。”
“那时候你高三学业也忙,压力特别大,但写出来的字,白鹭丝划出的水波一样美。”老太太诊断。
何雪言把笔一放:“我累了,不写了,得先睡了。”
老太太练着字也放下笔:“我看宋立人也不错,对你也挺好,但你对他冷冷淡淡的,你也不喜欢他。他木木呆呆也配不上你,你是有别的事儿吗?”
这就不能跟老太太一块练字,何雪言是给自己找罪受。这老太太的精神世界,你融进去了,不得了,她就跟你肚子里蛔虫一样,你少写一个笔画,她都能推出你今天是不是五行犯冲。
“妈,你还是自己练自己的,我真不敢打扰你了。”何雪言是给吓跑的。
“雪言,一说你就跑了。”老太太失望。
不跑才奇怪。
晚上十点多有了空闲,她倒水把药吃了,洗了澡往床上一躺。
眼睛闭上,眼睛睁开,想来想去都是颜扉的脸。何雪言感到十分懊恼,可想起颜扉肯亲近她一时又浑身燥热,喜欢她倒是比不喜欢她来得好,可喜欢她又放不下别人,又有什么好。
何雪言吃亏书念的太多,道德感没有那么薄弱。遇上颜扉这样活的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干什么的主,把她难住了不说,心情全搅乱了,脑子里翻江倒海,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可她又能怎么办?
要么不理颜扉,这条作废已经舍不得。
要么顺了颜扉的意思,给小三当小三。
要么让颜扉单身,她再下嫁。
何雪言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情的问题不在她身上,她好端端的,是颜扉不对,来招惹她,那么她想这些就没用,让颜扉想吧。
这样一想,何雪言逼自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何雪言睡过头了,急匆匆接了个总编的电话,先问她病怎么样了,再问能不能来上班,有任务给她。
何雪言头疼脑热说着病还没好,身体抱恙。
总编先安慰,后试探,开口道:“不行你先来啊,来了好商量。”
话说到这份上,何雪言不敢再驳人家面子,总不能仗着妈是前任总编,就不服了管教,她还没那么张狂。只好爬起来往单位去。
坐地铁去了单位,走进楼道发现里面静静的,再上了二楼,路过小会议室听见人声了。
“咱们欢迎旅法作家白辰同志回国。”里面主持人一提议,其他人站起来笑嘻嘻拍手,颜扉捧着束鲜花笑容满脸给人递怀里。
何雪言头晕眼花,隔着背影也看不清白辰的模样,只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跟大家说谢谢,跟总编,责编,一群大小的人说谢谢,还特意谢谢了颜扉,夸颜扉聪明灵性,是难得的好编辑。
何雪言在外头偷听,偷看,门缝里头,宋立眼睛特别尖,嗖就开腔:“何编辑来了啊。”
一口血快喷出来。
宋立离门近,还把门拉开:“你生病了还上班,先进来吧。”
“这你们开会,我不好……”何雪言推辞。
总编推了眼镜,高高兴兴给白辰介绍:“这是我们出版社的精英,何雪言,何编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她可是大有来头……今天是带病上班特意来看你的。”
“我听说过,还见过。”白霖羽嘴角带了一些笑容,目光平和对着何雪言道:“我们是大学同学。”顿了顿:“雪言,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还能碰见你。真巧。”
人瘦了,个子高,脸庞清俊略略比当初减了容姿,可气度又出来了。
何雪言在众人面前也不能发作,点了头道:“好久没见了。”
脸上笑容很尴尬。
幸而这终究是个接待会议,总编笑嘻嘻道:“哎呀,这不怕赶得早,就怕来得巧啊,这是大缘分!看来白辰你终归是要花落在我们这儿,这场合作肯定精彩!”顿了顿对颜扉也十分满意:“你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白辰和我们雪言还是大学同学,这就更好啊,多大的缘分。”
白霖羽嘴角笑笑,她笑起来不似颜扉那般娇憨可人,倒是清冽:“总编你太客气。”顿了顿:“我希望你能让雪言做我的责编。”
“哎呀,你跟我想一块了!我三天前都下了命令。”总编摸着脑袋拍板了。
“这合适。”
“总是何编辑的缘分到了。”
“传出去还是一段文坛佳话。”
别人也不知道想什么,说的叽叽喳喳。
因为白辰的事儿升了等级,何雪言想着这不合适,再要推脱,似乎是与全出版社为敌一般,她缩了脖子闭着嘴唇坐在座椅上,只好默认了。
会后面开的是什么,何雪言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只觉得胃里阵阵收缩,难受的只想吐出来,何雪言再顾不得其他,在会场里大声咳出来,爬在旁边干呕,呕的清水都出来了。
颜扉给她吓死了,手忙脚乱扶起她把她拉到卫生间,在后面给她拍背:“实在不行,还是回去住两天院吧,咱们请假算了。”
何雪言一脸煞白,缓过气了:“我也想请假。”
正说着,厕所门口走进来人。白霖羽过来看她:“雪言,你没事儿吧?”
“没事。”何雪言搭话了,然后望着颜扉:“我回办公室坐一会儿,药在我包里,你烧点水给我。”
颜扉答着好,搀着她送回了办公室,何雪言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胃里翻江倒海的劲头才算过去。抬眼一看,白霖羽跟过来了。
何雪言的眼神里对她透露着不善,话也不想和她说,白霖羽脸上反而都是温和的颜色,把手上一沓子稿件递给何雪言:“这是原稿,我都是手写的再打成字。你收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何雪言要拒绝。
白霖羽放在她案头:“总编说给你了。”
何雪言不想争吵,招呼颜扉:“颜老师,你收着吧,我最近头疼脑热看不进东西,怕耽误了事儿。”
颜扉是个鬼灵精,瞧她三番五次推堵人家,以何雪言的脾气,见了好作品恨不得给人家呕心沥血,怎么会想着往外推?往外推,一来是烂书稿,二来是烂人。
这白辰她接触来看,书是及其优秀的书,人也有礼是好人。
颜扉感觉到不对,笑的漂亮道:“白老师,你可得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何老师肯给了我,我三生有幸。将来若真获了什么文学奖,我心里才开花,这算是我的人生成就啊。”
白霖羽笑一笑:“小颜,你见外了,雪言身体不好,还麻烦你多担待一些工作。”
“白老师真关心我们何老师。”颜扉三言两语要套出来:“你们大学的时候一定是好朋友吧。”
白霖羽要开口,何雪言扶着额头嫌她话多:“就一般同学,她是外语系的,我在中文,都不是一个系的。”
颜扉笑笑,瞧她周身都是一副你们都滚吧的脸,知道这在跟前也问不出什么,放下手里的水杯:“何老师,你还是先把药吃了休息一会儿,我跟白老师先出去和领导再聊聊出版的事儿。”
“颜扉,你给我坐在对面,我有话跟你说。”何雪言心里明的和镜子一样,看了一眼白霖羽道:“你先出去。”
白霖羽倒也没有情绪,点点头:“我就不打扰了,雪言,你多休息。”
何雪言不再管她,任她走出去了。
颜扉睁大眼睛,不敢造次,凑跟前要给她喂药,何雪言不耐烦的拿手挡开。颜扉皱着眉头扯了椅子坐在她旁边,等她发落一样:“你说吧,别憋在心里,昨天的事儿是我不对。”
何雪言见不得她这个模样,瞪了她一样,又叹了气:“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颜扉老半天也答不上话,懊悔又为难道:“雪言,我承认我心里喜欢你,但是玉姐一直照顾我,她困难的时候我不能离开她……我错了,是我太自私花心,惹你难过了。”
何雪言心凉了半截,手也僵了,缓缓点头:“想清楚就好,说明白了也就好了。”颜扉这人有点好,藏就捂严实,露就坦白彻底,要真挂着不松口,何雪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生我气?”颜扉很忐忑。
何雪言摇摇头,也再没什么好说的,硬了心肠:“我没什么好气的,咱们本来就是同事,往后也就是同事。好好工作就行了。”
口气有几分冷意,颜扉忧愁的再喊一声雪言,何雪言再无往日心疼的模样,不甚亲近道:“在单位还是喊老师吧,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也别在我跟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何雪言是那种话说的软,人硬气。说跟人绝交,三辈子都不见面那种。
颜扉整个人都掉冰窖里,懊悔不及。
这都没有用,她知道,说完了也不再纠缠:“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何雪言点头,又指着稿子:“你自己先改,我病好点,我再上手。”
“我知道了。”颜扉答应,把稿子又拿走了。
门一关,清净了,何雪言眼泪掉下来。
她有过感情丰富,成日掉眼泪的时候,跟个神经病一样。算人家说句不好听的话,少看她一眼,不搭理她几天,她想不开就眼泪长流。那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那时候可把心都伤美了。
咣咣的敲门声。
何雪言擦着眼泪,尽量平复情绪,老半天问了谁。
门一推,白霖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