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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的哑然,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抬手便将我拽了起来,牵引着我进了不远处那房屋。
房屋格局算不上大气,却很质朴复古,倒是雅致的很。
屋内的矮榻上盘膝坐着一个人,这人剑眉朗目,须发皆白,看上去已年过上百,可眉目间依旧能看出几分与万佛的相似之处。
万佛……父亲……
我茫然的看着这个老年版的万佛,却依旧是说不出话。
那老人似乎是我和这白袍年轻人的师父,我俩进屋之后就盘膝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听这老人讲天地道理,万物轮回。
我的记忆依旧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摔下山坡的那一瞬间,也不曾受过这等正规的言传,那老人之乎者也的又都是说的文言文,我是一句没听懂,反而有些犯困了。
这个梦好长……
听那老人讲完经,那个白袍年轻人便带出了房屋,他们似乎都习惯了我的哑然,就好像我不说话是天经地义的,或者梦里的这个‘我’是个哑巴?
白袍年轻人将我带到了房屋后的湖泊前,给了我一杆鱼竿,让我和他一起钓鱼,说是晚饭,不然又要饿肚子了。
我不解,可这梦醒不过来,也只能如此了。
结果鱼竿,我和那年轻人并肩坐在了湖边。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湖泊里我的倒影还是原来那个我,年纪模样大概在十五六的样子,额头点着那一粒定魂砂,身上穿着一件束腰的黑色长袍,看上去倒也英气,只是我的脸上没有笑意,没有表情。
不管我的意识怎么控制着脸部动作,那湖泊中的倒影依旧是面无表情。
梦里的我不止是个哑巴,还是个面瘫。
这个梦真的好长,我每天都要听那个老人讲经,好烦,每天都要陪这年轻人钓鱼,好闷。
然而这漫长的时间却仿佛在一瞬间便转到了三年后。
我成年了,十八岁的少年比十五六岁时显得猛壮了不少,面相也褪去了当初的稚嫩,有些棱角分明了。
那一日的清晨,老人将白袍年轻人和我叫到了房屋内,拿出了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小盒子我很眼熟,便是我曾经一直带在身上,装着无极眼的小盒子。
老人将那个小盒子交给了白袍年轻人,他打开看了看,我瞄了一眼,小盒子里装的确实是无极眼的晶片。
而那老人随手又将另一只盒子交给了我,我也打开这盒子看了看,却赫然发现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只崭新的小铜钟,便是之前搬山道人罩在我头顶的乾坤罩。
我糊涂了,这不是梦吗?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心中诧异,我却问不出口。
那老人将两个盒子分别交给我们之后,便说了一些告别的话,让我和那白袍年轻人下山,交代我一切都要听那年轻人的话,让我做一道合格的影子,好好衬托着眼前的光明。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但听那白袍年轻人说会好好照顾我,我也就点头应下了。
之后,在这梦里,我第一次走出了这桃花林,离开了这雾气缭绕的深山。
外面的世界让我惊奇不已。
这是古代的世界,四处都是复古落后的建筑,人们也都留着发髻,穿着古代的粗布麻衣。
那年轻人带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有繁华的城镇,也有荒山野岭,我俩踏遍了这片土地,也做了很多事,可他在做好事,我却在做坏事。
他做好事的时候,我看着,无动于衷。
我做坏事的时候,他看着,无动于衷。
我不想做坏事,不想杀人,可我控制不了梦里的自己,仿佛我只是这具身体里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意识,只能看着,听着,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岁月飞逝,那年轻人依旧带着我行走在人世间,他依旧年轻,我也依旧年轻,并未因这岁月的流逝而老去。
似乎是觉得无聊了,年轻人开始带着我在繁华的城镇中逗留,他认识了很多人,有朋友,也有敌人。
后来,年轻人在最繁华的都城建了一座道观,名为玄门宗。
而我却逐渐消失在了人前,他不准我见外人,不准我和太多的人接触,我只能整天待在后院,等着,等他带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杀人。
他是光明,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对我温和大方。
可我是黑暗,是他背后的黑暗,只能看着眼前这份光明,却无法融入进去。
时光流转,年轻人开始招收弟子了,玄门宗变得热闹了起来,我能容身的地方却越来越小了,他不准我出现在那些弟子面前,不准我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我成了他背后最见不得人的黑暗,直到他将我驱逐出了玄门宗。
年轻人说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去做事了,要学会独立,要学会承担。
可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去自生自灭,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他也容不下我了。
我离开了玄门宗,去了一个小山村,这里的人很好相处,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说我长得像神仙,要嫁给我当妻子。
然后我就糊里糊涂的娶了她,生了孩子。
孩子随我的姓,姓万,而孩子出生的时候,像是遗传一般,他的额头也带了定魂砂,一颗晶莹猩红的朱砂痣。
岁月依旧流转,小姑娘抵不住时光的流逝,老了,死了,我儿孙满堂,却依旧感觉回到了孤单一人的时候。
那年,我的第一个孩子已经老态龙钟,他死了,却又活了。
紧随其后,这样的事情在万家继而连三的发生。
我置若罔闻,任其发展。
终于,那个将我驱逐出玄门宗的年轻人找来了。
他气急败坏的问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做事?
年轻人说的做事便是杀人,他抛弃了我这个黑暗的影子,我又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他的影子?
我依旧哑然无语。
我是个哑巴,说不出话。
然后他发现在这个村子里出现了很多和我一样有定魂砂的人,这些人都和我长得很像,和师父长得很像。
年轻人暴怒了,他揪着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不出,他便自己猜测,问我是不是和凡人结合了?
我依旧说不出,他便出手打了我。
我没还手,依旧不死不活的做个哑巴,我感觉活着好累,可我死不了,就像是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即使我死了,下一秒也依旧会完好无损的活着。
年轻人拿我没办法,便气冲冲的走了。
很久之后,久到我自己忘了时间。
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找来了万家,他是我的师父,我以礼相待,子孙也同样将其敬若神明。
可他给我带来了噩耗,他要我消失,要我的子孙消失,要整个万家消失。
这个时候一直迷迷糊糊的我才知道……我有另一个名字,叫万人业障。
我是人世间的罪恶所化,非人,非仙,本应由老人度化消散,可他给了我一个胎形,一条崭新的生命就这样诞生了。
我是妖胎所化,我由罪恶而生,行走世间,游离在罪恶之间,清除着罪恶,却也制造着罪恶。
可我这样的罪恶不能繁衍后代,不能将罪恶的血脉传承,所以老人来了,他来让我们消失。
那天,一直哑口无言的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了,我说,“给我一次机会,或者杀了我,放过我的族人。”
老人沉默了,然后点了点头,说是可以给我机会,只要我胜过那白袍年轻人他就不杀我,也放过我的族人。
我信了。
年末的腊月初二,我随那老人去了玄门宗。
然而这一去便再无复返。
我上了当,他们骗了我,老人和年轻人联手将我逼至死地,我不甘,心中的怨恨重重叠叠,可我奋起反抗的结果,不过是拖累了族人,天罚灭族八百年。
最终还是如了他们的愿,我死了。
然而,我的意识似乎飘离了那具身着黑袍一生孤苦的肉身。
眼前是飞快流转的画面,像是幻灯片一样演绎着之后八百年万家的衰落,从兴旺的族门衰落至一人,这世上仅存的一颗定魂砂保住了。
而保住这定魂砂的办法,便是一命换一命。
万家诞出的后代不再身负定魂砂,这定魂砂只能由上一代阴阳师殒命而传。
每个继承定魂砂的阴阳师会连这定魂砂的来历记忆一同继承,承载着祖辈的期望,每一代阴阳师都不想让这仅存的血脉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于是只能一代传一代,隐匿而活。
我就像是那定魂砂中的一丝意识,细细的体会着每一代阴阳师所经历的人生,他们的记忆像一场场曲折不断的电影,又像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无一不是孤苦一生,以悲剧终结。
万家人这样疲累的活着,只为了撑过这八百年的灭族天罚。
幻灯片的一样的记忆飞快闪过,然后猛的停住了。
我的意识第一次脱离了定魂砂,化为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
眼前是万佛那张年轻俊逸的脸,他笑着,用手轻轻的捏着我的耳垂,激动的几乎流出了眼泪,不停的说着,“他是我的儿子,我的血脉,他的耳垂好软,肉肉的好可爱……”
我茫然的看着高兴的像是个孩子一样的万佛,心中却是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