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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安微微吃了一惊,他第一次见到楚玄用这样冰冷的口吻对姬渊说话,也是第一次见到楚玄对姬渊动怒。在姬渊为楚玄谋士的这些年里,楚玄一向以上礼待姬渊,与姬渊平易相交,从无主从之分。可今日,却因为姬渊怀里的女子,打破了楚玄与姬渊之间一向平衡的关系。李德安不由得就看了姬渊怀里昏迷着的墨紫幽一眼,暗叹红颜祸水。
“王爷,我杀不了她。”姬渊对楚玄回答道,他的确没能做到对楚玄的承诺,他没能杀了墨紫幽。无论他有什么理由,楚玄都必然会对他感到失望。
为人谋士者就该成为主子手中所向披靡的宝剑,一旦心慈手软,怀有妇人之仁,这柄剑也就不再锋利。
“这个女人,她看穿了你我的关系,她看透了你我的计谋,她拿着你我的把柄,却与你我不同道。我说了,她是变数,是你我图谋大业的障碍。”楚玄手中森冷的剑锋已要指到墨紫幽的脸上,“你现在告诉我,你杀不了她?”
“我杀不了她。”姬渊微微垂首看了怀中昏迷着的墨紫幽一眼,无奈回答。
“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理由?”楚玄再道。
姬渊沉默不语,但抱着墨紫幽的姿态却是纹丝不动。
“既然你杀不了她,那就我来动手!”楚玄冷笑起来,他手中长剑剑尖一偏,指向墨紫幽脆弱的咽喉。
就在这时,在姬渊怀里昏迷着的墨紫幽似是感觉到逼近自己的凌厉杀意,忽然缓缓睁开双眼,清清冷冷的看了楚玄和他手中的长剑一眼,却又再度安然闭上双眼昏迷过去。
楚玄一怔,明明墨紫幽现在长发凌乱,满身脏污,脸上还沾满了泥土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笑。可她方才那淡淡然然的一眼,却反让楚玄觉得自己受到了嘲弄。
楚玄目光一冷,手中长剑就毫不犹豫地向着墨紫幽的咽喉刺去,在他剑锋将至时,姬渊却是抱着墨紫幽迅速退后三步,避开他的剑锋,然后单膝向他跪下。姬渊道,“王爷,姬渊追随你六年,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如今求你留她一命。我可以用我性命担保,她绝不会成为王爷大业的阻碍。”
“你追随我六年,私下里只向我下跪过三次。第一次是六年前在那风雪亭中,你自荐为我谋士。第二次是在墨府的花园中,你要求我不负大魏天下。”楚玄提着那柄长剑,剑上的杀意丝毫未褪,他冷冷看姬渊,道,“这第三次却只是为了她?”
“王爷,我既杀不了她,就绝不能看着她死。”姬渊仰首看着楚玄,正重道,“请王爷成全!”
楚玄微微凝眸,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姬渊和墨紫幽二人。姬渊满身狼狈,脸上的疲惫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右臂的伤处仍旧在淌着鲜血。这是楚玄看见过姬渊最为脆弱的样子,脆弱得仿佛轻易就可以击溃。
而始终被姬渊抱在怀里的墨紫幽虽然也同样狼狈不堪,可她那闭着双眼的安然模样,就让人觉得姬渊将她保护得很好。
其实楚玄在十里长亭相遇之初,就一直忌惮着墨紫幽这个女人,不止因为她太像苏雪君,还因姬渊对她那超乎寻常的关注。
姬渊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宝剑,是他最为依赖的谋士,而一个可以吸引动摇姬渊的女子是极为可怕的。但在这可怕之外,却还有着别的东西——
楚玄沉默地看了姬渊许久,姬渊始终保持着抱着墨紫幽单膝下跪的姿势回视他,他看见姬渊那双总是肆意在笑的凤眼里有一种无法撼动的固执,为了墨紫幽而固执。
楚玄手中的长剑渐渐垂指地面,剑身上的杀意也尽数褪去,他对姬渊道,“姬渊,我留她一命,但你一定要记着你今日对我的保证。”
“我发誓,此番绝不再对王爷食言。”姬渊回答。
“德安,你带他们去安排住处,再给他们找大夫来。”楚玄对李德安淡淡吩咐道。
“谢王爷。”姬渊垂首道。
楚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姬渊,这是这六年来,姬渊待他态度最为谦恭的一次。从前的姬渊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曲而不折,那一身自负的傲气怎么也遮掩不住。想不到如今为了一个墨紫幽,他却愿意这般低姿态,果然自古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去吧。”楚玄淡淡道。
姬渊这才站起身,抱着依旧昏迷着的墨紫幽跟在李德安身后走出了楚玄的帐蓬。
帐蓬里,顿时只剩下楚玄一人,他拿着那柄长剑走到床边坐下,将剑身横在眼前,细细地打量了许久,然后又拿了一块布开始擦拭剑身。
李德安回到楚玄的帐蓬时,就看见楚玄正坐在床榻边反复擦拭着那柄朴实的长剑泛着寒光的剑身。楚玄的神情专注无比,他凝视那柄剑的目光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复杂,李德安突然就不敢出言打扰他。
“都安排好了。”楚玄却是问道,他并不看他,只是继续擦拭着那柄长剑,
“已单独为姬班主和墨四小姐各准备了一顶帐蓬,又请了大夫为他们看伤。”李德安回答。
“嗯,”楚玄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他伤的如何?”
李德安知道楚玄问的是姬渊,他回答道,“伤得很重,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两根,右上臂被树枝贯穿已开始溃烂,若再耽误治疗,兴许他的那条右臂就要废了。”
楚玄怔了怔,又笑了一声,“我原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情种。”
姬渊自己都伤得那般严重,却还带着昏迷的墨紫幽一路找到他,真是不容易。明明半路抛下墨紫幽是最简单的事。
“王爷为何不杀墨四小姐?”李德安小心翼翼地问。
“为何要杀?”楚玄反问他。
“王爷不是说墨四小姐会是变数,会是王爷大业的阻碍?”李德安问。
“可姬渊已然向我保证,她不会成为我的阻碍。”楚玄淡淡道,“姬渊既然说的出,就能掌控得了她。”
“可这样也未免太过麻烦了。”李德安依旧不解地皱眉。
“你看姬渊待墨四小姐如何?”楚玄问。
“珍而重之。”李德安回答,他方才亲眼看见姬渊不急着为自己治伤,却先要把墨紫幽的一切打点妥当。且,除了更衣之外,一切都不肯经他人之手。
“那我若一意孤行,非要杀了墨四小姐,你说姬渊会不会恨我呢?”楚玄又问。
李德安心中一凛,不敢回答。他还没看透姬渊与墨紫幽现在的关系,但他也知道在这之前姬渊与墨紫幽之间绝对没有今日这般亲密。所以,在姬渊与墨紫幽一起失踪的这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令人好奇。
“姬渊太聪明了,不抓住他点什么,我实在难以安心。”楚玄淡淡笑道,“如今,我终于看见了他的软肋,这个墨四小姐怎么能杀。”
这并非是楚玄不信任姬渊之故,这只是上位者的通病,总希望一切都能在自己掌握之中,绝不失控。
李德安依旧沉默,就见楚玄边拭着宝剑边缓缓道,“宝剑太过锋利,有时容易伤着用剑之人,寻一把合适的剑鞘收敛其锋,方才是真正的御剑之道。”
楚玄又拭擦了许久,才对着被他擦得雪亮的剑身看了又看,再拿起一旁倾放着的鲨鞘,唰地一声将剑藏锋入鞘,最后珍而重之地放在床边。
***
墨紫幽再度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顶帐蓬中,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姬渊刚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走进帐蓬来。
见姬渊进来,她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姬渊立刻在一旁的桌上放下药碗,过来扶她,道,“你烧还没退,小心头晕。”
姬渊话方说完,墨紫幽就觉得自己的头一阵接一阵地发晕,晕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姬渊让她缓了片刻,才端了药碗过来慢慢喂她喝药。
墨紫幽喝完了药,稍稍觉得头晕好了一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看见她的眼神,姬渊连忙解释道,“我是在灾民里请了一位姑娘来帮你换的衣衫。”
“多谢。”墨紫幽抬眼看他,就见姬渊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受伤的右臂被袖子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她问,“你伤得如何?手臂的伤口可找大夫处理过了?”
“我无事,只是一点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姬渊淡淡回答,又道,“我已请成王明日安排人送你回金陵城。说辞我也替你想好了,你回去就说,是马车突然惊疯才会冲进深山,结果意外遇上山洪被成王所救,想必墨老夫人和墨阁老也不会追究太多。我带你来时,用泥遮掩了你的容貌,这里的官兵和灾民无人看见过你的相貌,就不会有不利于你的流言传出。”
“你想的真是周到,”墨紫幽笑了笑,却又摇头道,“但我还不能回去,侍剑不知被大水冲到哪里去了。她是我带出来的,也是为了救我才遇险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至少要等我找到她再回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扔下失踪的侍剑独自回金陵。
“好,我会托人帮你在各个受灾处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到她。”姬渊点点头道。其实侍剑的这场无妄之灾也算是他的过错,若非他把墨紫幽带到那个山谷,他们三人也不会遇上山洪,弄得如今病的病,伤的伤,失踪的失踪。“那我便先请成王传消息回墨府,就说你伤得很重,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再回去。”
墨紫幽点点头,又问,“金陵这几天如何了?”
他们联手设下圈套狠狠坑了楚烈一把,结果就双双陷入洪灾之中,倒真不知事情后续怎样。
“罪证确凿,秦王已因阴谋轼君,劫持思柔公主,破坏魏梁两国邦交等数条罪状被刑部收押,交由三法司会审。”姬渊含笑回答,“成王说,云王已从刑部大牢被放出。云王无碍了。”
刑部给楚卓然定罪的证据是在秦王、府的书房中找到,劫持思柔公主的歹人又将思柔公主送到楚烈不为人知的一处汤泉别庄,而楚烈偏偏那么巧的就在那里。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再加上七皇子楚宣不余遗力地想置楚烈于万劫不复之地,此次楚烈想脱罪,实在很难。而一直被刑部和幽司所控制的楚卓然,根本没机会做这么多事,就算皇心中仍有疑虑,在种种证据指向楚烈的情况下,也依旧会将楚卓然无罪释放。
“真想不到,原来思柔公主与你们是盟友。”墨紫幽淡淡笑道。
那些劫持思柔公主的人,能轻易接近思柔公主的车驾,自然是思柔公主有意为之。
“思柔公主出身在冷宫,”姬渊缓缓道,“当年她的生母遭人陷害被打入冷宫,差一点就没能将她生下来。全因苏皇后力保思柔公主才能活下来,但她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仍是血崩而死。后来,皇上查出了她生母的冤情,颇觉愧对于她,就将她交给一位高位妃子抚养,又因她是皇上唯一的女儿,故而才对她如此疼爱。公主在年少时与成王感情本就极好。”
难怪思柔公主面对和亲之事能够如此从容,若她与楚玄是盟友,只怕此生早知梁国使臣会向她求亲之事。前世,楚玄后来能从梁国借兵与楚卓然联手围攻金陵城,恐怕也有思柔公主的帮助在里面。
“狡兔三窟,所以思柔公主去梁国,是在为成王留后路。”墨紫幽了然一笑。
苏皇后曾经的恩情,自然是要还在楚玄身上。为了报恩,思柔公主才会甘愿放弃深深恋慕着的萧望之,对于与梁国和亲一事连挣扎都不曾试图挣扎,因为只要她在梁国经营得当,在必要时梁国就有可能成为楚玄的盟友,而若是楚玄败了,至少还有梁国退可依附。
“我也没想到,慕容皇子与你是盟友。”姬渊笑了一声,道,“我说他此生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你。他为皇上出的那三道难题,想必是你的手笔。此番,若非他故意受伤,又假意夺下‘歹人’手中的软剑,让那柄软剑成为指证秦王最有力的证据。皇上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将云王放了出来。”
事实上这一次姬渊和墨紫幽联手布的这个局,参与的人极多,思柔公主,赫泰,还有慕容英。然后姬渊再将立功的机会给了七皇子楚宣和东乡侯,有楚宣在前面挡着,楚烈一时就怀疑不到楚玄身上。
“他绝非愚笨之人,只是他年纪尚小,从前在魏国受尽欺侮,梁国却无人为他出头,太过灰心丧气,失了意气罢了。”墨紫幽淡淡笑,“我不过稍稍点拨,他就能做到如此,可见是个聪明的。”
她又问姬渊,“为何成王没有杀我。”
她可没忘记她在姬渊怀里睁开眼时,楚玄手中指着她的那柄长剑。
“成王从来就不是只听我指使,任我摆布的傀儡。”姬渊淡淡地说了一句。
墨紫幽却是一瞬间就懂了,她看着姬渊道,“你让成王以为,我会是你的软肋?”
姬渊但笑不语,墨紫幽叹息一声,“所以你才说他不会杀我,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吧。”
姬渊太聪明,又有重生之利可事事先人一步,无论他是谁的谋士都难免会让他的主子忌惮。换作是墨紫幽,大约也会与楚玄有一样的心态,不抓住姬渊点什么,就难免要不安。怕他背叛自己而不安,怕他抛弃自己而不安,怕他为他人所用而不安。越是依赖越是想牢牢掌控住,自然会想将对方的软肋紧紧抓在手里。
那日在叶府中,墨紫幽亲眼见楚玄为博得皇上的一丝垂怜冒险演了那一出苦肉计时,就知道他是一个对自己够狠的人。那一剑离心脏那么近,再偏一点,楚玄此生有再多图谋也无法实现,可他依旧让自己去冒险。
可以对自己狠下心肠的人,对他人自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旦姬渊露出软肋,楚玄自然不会放过,她今日本就注定死不了的。楚玄既然重用姬渊,就不会杀姬渊珍重之人让他们之间留下芥蒂。而姬渊其实想从楚玄手里保住墨紫幽非常容易,但他不想因此与楚玄疏离,所以才会请求楚玄对墨紫幽手下留情。
方才在楚玄帐蓬中的剑拔弩张,不过是楚玄和姬渊互相试探的一场戏。
“姬渊,叶府皇上遇刺一事,是你提议成王去冒险?”墨紫幽问,从前她觉得那一定是姬渊的主意,可现在想想,姬渊行事看似处处剑走偏锋,实则步步稳扎稳打,那种稍有不慎就会让楚玄丧命的主意不该会是他出的。
“我本意只想借着刺杀一事致秦王于死地,是成王自己提出要那么做。那刺客的剑并不在我掌控之中,此举太过冒险,我本是不赞同。”姬渊微微叹息,又笑道,“可成王说,若不冒险,想缓和他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也许还要花上数年。既然已有捷径在眼前,再如何危机四伏,他也是要走的。”
险中求生,搏命之举,楚玄对登上帝位的觉悟也许比姬渊还要深。
墨紫幽沉默片刻,又问道,“姬渊,你此生为何选成王。可是因他从前白泽君子之名?但若论心思纯良,只怕一众皇子里谁都比不上八皇子楚玉。为何你偏偏选了成王?”
扶持深得皇上喜爱的八皇子楚玉,要远比扶持被送去梁国为质的楚玄更为容易的多。再则,姬渊若想选一位仁善爱民之君,怕只有楚玉最为合适。
“八皇子心性纯良,但却过于仁善。一个太过纯善之人容易为他人所左右,是当不了帝王的。”姬渊轻轻摇头,“更重要的是,他与秦王一母同胞,以他的心性,对秦王怎能下得了手,只怕最后反被秦王利用。”
这兄弟二人,一个过于狠毒,一个却过于善良,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楚玉会对楚烈手软,而楚烈却不会,前世楚玉最后被楚烈圈禁至死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姬渊需要一个可以与楚烈对抗的主子,单在这一点上,楚玉的确最不合适。
“至于七皇子一向器小阴毒,比之秦王好不到哪里去。”姬渊又道,“而其他已就藩的皇子里,也无合适人选。论才智,论心性,只有成王最为合适。”
墨紫幽沉默了一下,又笑,“知道么,我每次看见你,总我想到狐,有着光鲜亮丽的毛皮,和聪慧狡猾的心性。而秦王总是让我想起蛇,冰冷阴毒,蛰伏于暗处偷袭于人,一旦被缠上,就会被他绞杀至死。”
姬渊安静地听着她说,她继续道,“至于成王,却总是会让我想起狼,沉默坚忍,既有狐的狡诈,必要时也有蛇的残忍,是一种令人不安,极难驯服,极难得到它信任的生命。”
“其实狼极好驯服,给它充足的食物,温暖的地方,时间一长,自然会得到它全心的信任,变得极为温驯。但若是偏偏将它逼至绝境,它自然是会露出獠牙。”姬渊叹息道,“而且,它的信任也许一生只有一次,一旦背叛它,待它体验过那种种困苦和绝望之后,就再难信任任何人了。”
楚玄是经历过太多背叛,曾被逼入过绝境的人,他的信任本就极其难得。
“狼性坚忍,在极其恶劣的情况下也能幸存,这是一种极其顽强的生命。”姬渊又道。
通向帝位的道路崎岖难行,危机四伏,若非心性坚忍之人要如何对抗这条路上的种种艰难险阻。姬渊选择楚玄,何尝看重的不是他这一点。
“我也从未想过要驯服于他,我要的只是他别负这大魏天下。”姬渊最后道。
“姬渊,既然你一开始就选中了楚玄,为何六年前你没救苏家?”墨紫幽不解道,在她未回金陵城前,从未觉得自己会与金陵城这些争权夺利之事有任何牵扯,所以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回到金陵城遇见太多人,看见太多事,不知不觉涉入局中之后,才渐渐有所转变。
但姬渊不同,他一开始就决定要踏入这利禄堂,名利场,与其现在再来大费周折地为楚玄铺路,可不一开始就救了苏家,为楚玄扫清障碍。若无苏门之变,只怕楚玄也还会是六年前那位白泽君子。
“我重生之时,苏家的惨案已发生,我根本来不及作为。”姬渊叹息道。
墨紫幽微微诧异,原来姬渊与她不同,并没有像她一样重生在初生之时,而是重生在六年前。
难怪他此生还会让自己再度走失去了临川,难怪他会等到苏家倾覆之后,再这般大费周章地扶助楚玄上位。
“只是纵然如你所想,苏家一案有宁国公府与我伯父在背后推波助澜,可当初从张政家中搜出苏阁老嫡长苏暮言的亲笔信却是验过字迹无误。”墨紫幽微微皱眉道,“苏家到底是不是全然无辜不好说,但单凭这些信,想为苏家翻案却是极难。”
若是姬渊不能为苏家翻案,那楚玄想要再度登上储位却也极难。有一个以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的母族,会是楚玄最受人诟病之处,也会是皇上与楚玄之间最难以跨过的鸿沟。所以,姬渊想助楚玄上位,最快的方法就是替苏家翻案。
“我正在查,暂时还未查出线索。”姬渊叹息一声,苏暮言写给张政的那些亲笔信,的确是苏家一案最难已推翻的铁证。他又对皱着眉头的墨紫幽,道,“你正病着,还是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再躺下睡一会儿吧。”
墨紫幽点点头,躺了下去。姬渊拿起空药碗,向帐蓬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她笑,“四小姐,你可知我第一次在十里长亭见你时,你给我的感觉?”
墨紫幽偏头看他,等着他的答案,他道,“你就像那日飘落的雪花一样冰冷,突然出现,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需要。”
因为那些会成为她离开时的牵累。
姬渊没有看错她,她那时回到金陵城,所思所想的,就只是报完仇之后,片叶不沾身地离开。
“当初,在十里长亭你救我之时,并不知我的身份对不对?”墨紫幽笑问道。
那时姬渊若知她前世是楚烈最宠爱的幽妃,就该让楚玄直接出手救她,向她卖个人情,以求日后图报。
“我不知。”姬渊回答。
“可你还是救了我。”墨紫幽笑。
“是啊。”姬渊也笑,“幸好我救了你。”
前世那一日,她的人生因为遇见楚烈而转折。今生那一日,她的人生又因为遇见了姬渊而转折。
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姬渊回转头要出帐蓬时,墨紫幽又问他,“花朝宴时,为何你没提醒徐小姐,任由她被秦王和七皇子连番设计?”
这是她心里最后不能释怀之处。
“我本让成王去提醒她,好向徐太傅卖个人情,结果有人抢先了一步。”姬渊笑看了她一眼,便出了帐蓬。
墨紫幽独自躺在床上失笑,是她没想到,这么好的向徐太傅示好的机会,姬渊怎么会放过。
她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弥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