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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衙门,沈大人方才歇过片刻,这会儿又坐上正堂,唤人叫来了三名疑犯,准备审问。阮孟卿摆摆手,制止了官吏去知会沈大人的举动,由人引着从侧门进了大堂,在屏风后的座位上坐下。
胡大人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在他不要声张的示意下,默默地噤声,着下人重新泡了一壶茶上来。
沈大人端坐案前,面容一肃,语气低沉道:“赵子安,刘昂,刘氏,你们三人昨天夜里在做什么?同死者汪顺年是什么关系?速速从实招来!”
那刘氏是个胆小妇人,沈大人一番话下来,顿时吓得扑通跪倒在地,颤着声连连道:“大人,我们夫妇二人冤枉啊,我们与那书生并不相熟,夜里早已入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凶案,我二人绝对与此事无关啊!”
刘昂也跪在其婆娘边,抖抖索索道:“请大人明鉴,贱内所言,句句属实啊。”
“属实与否,本官自会决断。”沈大人并不欲理会他夫妇二人的争辩,一拍惊堂木,冷声道:“先前客栈小二说汪顺年在生前曾与你夫妻两人发生过纠纷,刘昂更是与他推推攘攘,险些跌了个跟头,可有此事?”
刘昂微微一颤,小声应道:“确有此事。”
沈大人又问:“事出何因?”
刘昂沉默了一下,道:“那书生放浪形骸,狂妄自负,那日在楼道间相遇,他见拙荆有两分姿色,便出言调戏了几句,草民一时气不过便上前骂了几声,而后扭打了起来。客栈小二恰好上楼,看草民与他动手,遂好言相劝,化解了此事。”
叙说完毕,他又补了一句:“此事过后,我夫妇二人与他再无瓜葛,请大人明察。”
沈大人沉吟道:“既你与汪顺年有隙,又怎知你不会因此怀恨在心,趁机杀他以了心中愤懑呢?”
刘昂蓦然重重一磕头,高声道:“禀大人,此事发生于十日前,若是草民真有杀人之心,何必等到今日再动手?请大人查清此案,不要冤枉草民夫妇!”
“你的意思是,本官现在冤枉你了?”沈大人眼睛一眯。
这一顶诬官的帽子扣下来,有几个人能受得起?刘昂喏喏摇头道:“草民不敢。”
沈大人轻哼一声,看向赵子安。书生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子挺高,却十分瘦弱,像一根纤细的竹竿,白着一张脸站在那,整个人如同一缕游魂似的,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折。
沈大人例行问道:“赵子安,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子安正欲说话,忽然面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皱起,以袖掩唇咳嗽了几声,待平复下来,才抬手做了一揖,缓缓道:“学生赵子安见过大人。”
见他身体不大好,又羸弱得不像能杀了比他壮实的汪顺年的模样,沈大人的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同本官说一说,昨天夜里你做了何事?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学生昨天夜里因身体不适,睡得有些晚,故在睡前温了会儿书,并未见过汪顺年。”赵子安慢吞吞说道,他说两句便要咳上一声,“他素来嫌学生身带病气,唯恐沾染上,一向不肯和学生往来,和学生倒没什么仇怨。”
“不过……”赵子安语气一转,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学生向来浅眠,昨天夜里,学生将睡未睡之际隐约听到了走廊上有脚步声,待开门看时并无人踪,只瞧见汪顺年的房门好似轻微晃了晃。”
“还有此事?”沈大人皱眉,“倒是一个线索。”
赵子安道:“不过其时走廊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许是学生眼花看错也未必。”
“是否错看,本官自会弄明白。”沈大人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三更过后。”
“其余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赵子安摇了摇头:“学生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
审完这三人,阮孟卿没了继续旁听的意思,站起身来准备去见一见陈珈兰。
才刚有点动静,胡大人便殷切地看了过来。
“阮大人,这是准备回去?”
阮孟卿瞥他一眼,道:“我观刚才那书生有些意思,想去见见他,胡大人这般关心我的行踪,是想与我同行?若是如此,也可。”
胡大人急急摇头:“不必不必,下官留在此处听审就好。”
说罢便坐直了身子,目视大堂,俨然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阮孟卿勾了勾嘴角,见他确实不再探究自己的去处,领着阿青依旧从侧门离开。
天子脚下,即便是衙门牢房也比别处的要干净大气得多。
阮孟卿走至关押陈珈兰的那间牢房前,挥退领路的衙役,然后轻轻在门栏上叩了叩。
审讯完后仍有疑点的几人都单独配备了一间牢房,陈珈兰此时正缩在角落,头埋在双膝里打着瞌睡。听闻声响,有些惺忪地睁开眼朝声源处望去,待看清叩门人的模样后,又是一怔。
他怎么会来?
心中犹疑,脚下却不慢,走近门栏,她望着阮孟卿低低地问了一句:“阮大人怎么会来此处?”
“我是刑部官员,京城里出了事自然要来看看。”阮孟卿漫不经心地答道,仿佛来到牢里也只是随处走走,“只是没想到才隔了一夜,你就涉入了一宗命案。”
陈珈兰微微苦笑:“时运不济,做什么都不顺利。”
意有所指。
阮孟卿垂眸看着她,说道:“事事皆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只信事在人为。”
陈珈兰听出了一些猫腻,有些好笑地问道:“莫不是阮大人打算帮我洗刷冤屈,证明清白?”
她倚着门栏调整了一下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阮孟卿,等候他的回答。
“我信你,不是你杀的人。”阮孟卿道。
陈珈兰摇摇头道:“你信我也没用,大堂里的那位大人可不信。”
那位沈大人断案犹豫不决,逮着谁可疑便疑心谁,这一番审问下来,放出去的不过两三人,其余仍被关在牢里,说是怕放跑了真凶。
阮孟卿并不接话,只问道:“你与那死去的书生有什么矛盾?”
提起这事,陈珈兰忽然叹了口气。
“我昨日入住客栈,上楼时,遇上那人刚好要下楼。他走得匆忙,步子又快,突然间从拐角转出,我一时没防住被他撞了个踉跄。我有些不忿,便同他理论了几句,那人也是不可理喻,不反省自己,反倒指责我走路没长眼。”陈珈兰说着又深深叹气,“要是早知那人夜里要死,我说什么也不会同他争论那一番。”
既没得到其赔礼道歉,也没落得什么好,反倒是被当成嫌犯抓住了牢里,真真是后悔极了。也不知她这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过刚易折,柔善不败,昔日爷爷劝她的话,她应当好好听着才是。
“没了?”阮孟卿问。
陈珈兰默默点头:“没了。我又不认识那人,也只见过这一回,如果不是今早有官差前来说他死了,我甚至不知他就住在我隔壁厢房。”
“夜里他出事时,你离得这么近难道毫无所觉?”阮孟卿又问道。
他的问题虽然尖锐,却并无半点怀疑陈珈兰的意思,仅仅是单纯的疑惑。
“先前沈大人审讯时我已经说过,夜里只听到隔壁有人捶了两下墙。起初我以为是我这边的声响吵到了他,后来知道发生了凶案,便觉得也许那是凶手行凶时折腾出来的动静。”
“那会儿是什么时辰?”
陈珈兰愣了愣,仔细思索了片刻,才慢吞吞道:“应该是三更过后,四更初。”
这时间刚好能对上。
阮孟卿心想着,对上陈珈兰直勾勾盯着他的眼,淡淡解释道:“先前有一个姓赵的书生说他约在三更后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还看见死者的门晃了晃,与你听见隔壁有动静的时间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