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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觅初跟着那位叫芙儿的侍女一路走一路看,总觉得自己像是误闯别人家花园的小野猫,局促不安的很。
这座宅子看着也不大,至少比起一般的勋贵人家来说,是小得多了。不过一想到这里不过是甄家无数座别院中的一座,柳觅初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这期间侍女芙儿转过头好奇的看了柳觅初一眼,仿佛她是个多么难得见到的人一样。柳觅初报之以微笑,除此之外也不能随便开口询问,否则显得她别有居心似的。
很快就到了甄朗云所说的觅珍苑,这地方僻静的紧,藏在这府宅深处,除了这里周围再没有住人的地方,四周郁郁葱葱种满了花草,幽静非常。隔着老远她就瞧见了那院门上挂着的大大匾额,觅珍苑三字遒劲又不失秀气的挂在上面,非常好的一手字,就连柳觅初这种见惯名家之手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
如此缠绵温润的字体,绝对是出自女子之手,柳觅初忍不住乱想。
芙儿不认生,到了地方也是笑嘻嘻地同柳觅初讲话,驱散了不少她的不适。只见她穿了一身半旧的粉桃色吉祥如意褙子,打扮的轻巧俏丽,十分活泼。柳觅初对她非常有好感,便同她多聊了几句。
芙儿问:“柳姑娘是少爷的朋友吗?”
本来聊着家常,这芙儿却突然问起了这句话,柳觅初想了想,说:“算是吧。”
“那柳姑娘一定是少爷特别看重的朋友。”
“怎么会这样想?”她非常有耐心的反问。
芙儿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竟开始妄议主子的事儿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转了转,捂了捂嘴,才说道:“感觉柳姑娘是很好的人呢。”
这等八竿子达不到一起的事儿着实让人无语凝噎,柳觅初微微一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门外那匾额,是谁题的字?”
芙儿想了想,说:“是夫人题的,”说到这里她似乎异常骄傲:“夫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听到“夫人”二字,柳觅初的心里仿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莫名就有些不舒服。果然是有夫人了,还是非同一般的才女。想必她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才能叫侍女如此钦佩。
柳觅初这般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喜欢我母亲的字?”依旧是低沉的声线,此刻却仿佛带了魅惑之感。
母亲?柳觅初愣了一下,芙儿口中的夫人竟然是甄朗云的娘吗?登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令堂的字确然难得一见,如幽谷清茶,令人耳目一新。”这不是夸张,柳觅初说的是实话。
见到他过来,芙儿很识趣的退出去了。
“若她还在世,想必很乐意同你结交。”
“抱歉,我……”
他抬手,示意柳觅初停下,神色淡淡,毫无哀凄之感。“我母亲去世早,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柳觅初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她的母亲也早亡,原来他也是爹爹陪在身边长大的。只不过他的爹爹还好好的活着,而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见爹爹一眼了……
“柳姑娘似乎对书法有所研究?”他轻轻用食指关节扣了扣桌子,发问。
“谈不上研究,勉强能入眼罢了。”
甄朗云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进了旁边一个连着的厢房,很快取出一沓澄心堂纸来,置于书桌之上。又取了一块墨出来,细细研磨。柳觅初在一旁看着,竟不能认出是什么墨,不由得问道:“恕我见识浅薄,不知这是什么墨?”
他将宽大的袖口扶起,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这是我母亲自己研制的墨,取名松竹。”
柳觅初对这位甄夫人的敬佩更深上了几分。
只见甄朗云取了一只细管狼毫,递向她:“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柳小姐真迹?”
柳觅初微微一愣,打的竟是这种心思吗……
自逢家变以来,她已经很久再没用动过笔,偶尔写一封书信已是了不得,字定是大有退步。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手痒难耐,确实想试炼一二。想了想,她还是接了过来。
“献丑了。”
华宴初凉,浊酒余欢尽,泪影彷徨。匆匆长亭远望,累累行囊。韶光锦瑟,转眼间,萧瑟斜阳。心不干,逝川如斯,相知然后相忘。
别后经年零落,叹风尘尽染,海角天方。回头西风凋蔽,万里清霜。花开陌上,明湖月,梦里无双。空遗恨,别时语咽,天涯已是秋殇。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柳觅初写下了这首词。不亚于男子潇洒的楷体跃然纸上,大气又灵秀,挥笔而就,毫不拖沓。
柳觅初往旁边走了几步,甄朗云则走上来,细细的看了两眼,那有如寒潭一般的眼睛竟暗暗起了波澜。
他没有对柳觅初的字作出点评,而是问道:“为何选《汉宫春》?”
这一问把倒是把柳觅初问住了,为何选?不过自然而然之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第一次为他抚琴,他也这样问,仿佛每件事都要有个因果才对。她活的随性又认真,除却大事上,其余的时候其实更愿意慵懒随意,他这样问,她其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随便捡了一首罢了。”
他轻轻念道:“相知然后相忘……”然后看向她:“果真如你所言,没有任何意思吗?”
柳觅初一怔,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若非如此,难不成甄公子以为我是那等轻浮女子?”
甄朗云眸色一沉,似乎比她更为不情愿继续这个话题。
正巧这时芙儿又进来了,“少爷,柳姑娘,可以用午膳了。”
甄朗云点点头,径自走了出去,柳觅初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跟在后面,心里暗暗叹气,似乎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经这一问,怕是更难结好了。甄朗云果真是怪人,心思比女子还要难以捉摸,叫人猜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