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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涂山别院住了几天,日子与在甄府没什么不同,不过她看书的时候身边多了甄朗云陪着。
左右无事可做,府里也没有长辈拘着,这几日两人都起得很迟。柳觅初养成了习惯,每日里卯时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睁开眼睛,可是醒来看到横在自己腰间的精瘦手臂,只得再闭上眼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柳觅初一睁眼就看到他黝黑深邃的双眼正在盯着她看,看样子已经醒来有一阵了。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他的手臂还垂在她小腹上,重量和温度都难以令人忽视,她别扭的转开眼睛:“二爷醒了怎么不叫我?”说着就微微动了动身子,按时他自己要起床了。
甄朗云手臂却倏然用力,压着她不许她动弹,声音略微嘶哑,还带着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慵懒,“着急什么。”
“这么晚起要被丫头们笑话了……”她微红着脸小声说道。
他忽然凑得很近,嘴唇似乎就贴在她耳边,“笑话你什么,说来听听。”
她热的快要炸开,条件反射就想躲开,甄朗云却像是提前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揽着她的腰身不给她机会逃,看她无奈的样子就忍不住低低的笑。
柳觅初心里砰砰直跳,紧张的像是初次见到男子的闺阁少女。
年幼的时候姐妹们聚到一起,总会说着少女怀春的心事,她那时候尚不开窍,听着众位姑娘们羞红着脸娇羞的说着自己的心上人时总还不太能理解。
如今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才知,原来是她开蒙的晚,现在才像个少女似的小鹿乱撞。
她心里不可抑制的感觉到甜蜜,同时却产生一种罪恶感,仿佛她现在享受的这一切都不该是她能拥有的,她惶恐、不安……一切不好的情绪都伴随着快乐一齐涌上来。
柳觅初实在太害怕了,害怕最后的结局还是免不了同上辈子一样,她一直觉得许是她命里本就不该有好姻缘,都怪她自己贪心,最后两头都没能落得好结果。因而这辈子她就极力克制自己,她答应甄朗云只是权宜之计,她心里头清楚得很,往后的日子里,他所有的好都与她无关。
可是怎么办,事情好像超脱了她的控制,他看着温和实则在步步紧逼,而她看似心门紧闭实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月光洒进了心扉。柳觅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没有人能给出建议,能温柔的同她讲怎样做最好。
她又想起了父亲,若是柳寒儒此刻在身边,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好想念父亲……
甄朗云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不动神色的收回了手,叫了怜年和入画进来,又要了水。
柳觅初看他神色淡淡的,抿了抿唇,也不知方才算不算惹得他不高兴。
有时候她也会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她总是不喜欠着旁人,柳觅初是这样的性子,若是旁人待她有一分好,她便会回至五分。可是如今甄朗云待她这样真心,她却不知如何回报了,只在心里默默愧怍着,一面期待他迎娶正房太太的那一日,一面又希望这一天晚一点来更好。
他起床素来不喜婢女在跟前伺候着,故而洗漱完之后柳觅初就把怜年她们打发出去了,自己走到了里屋,打开角柜,选了一件宝蓝色直襟长袍,又挑了月白色祥云纹腰带,亲自为他穿衣。
柳觅初挑开话头:“我见二爷总是穿宝蓝色,可有什么典故?”
“穿惯了。”他伸开双臂,由着她的柔荑动作轻柔的为他整理。
柳觅初淡哂,“定是喜欢的。”
他不置可否,问她:“今日想不想出去?”
“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柳觅初当他只是随口说说,便没有再问了。谁知早膳过后甄朗云却当着她的面吩咐飞泉准备马车,她问他哪里,他又不说,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家金店门口,她才恍然。
“可还记得上次?”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牌匾,等着飞泉进去清场。
如何不记得?上次可算是不欢而散,他不知怎的突然就不高兴,害的她也不愉快。柳觅初点点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飞泉走出来,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二爷,甄朗云拉着柳觅初走进去。
“选一块。”他指了指放着玉件的那一排架子,对她说道。
掌柜鞠躬哈腰的恭候在一旁,眼神倒是不错,看到柳觅初便是眼前一亮:“这位夫人,您前些日子可曾光顾过小店?”
柳觅初冲着掌柜笑了笑,点点头。她还记得是为给孔婆子家的大孙子打绦子,手头没有合适的玉来配,故而才来了这里,然后不知怎的,就那样当巧的遇上了甄朗云。
那掌柜笑的更开了,热情的为柳觅初介绍着架子上的玉。
柳觅初实在不懂他的目的,她又不缺这个,况这小地方的玉成色也不是多好,若是想着为他置办首饰,大可不必非得来这儿啊。
她看向甄朗云,“我不缺这个的。”
甄朗云视线不改,微微低下头静静的注视着她:“我缺一条绦子。”
她抬眼看他,想到了方才在柜子中见到的那一条条绦子,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却觉得若是因着这个理由着实有点太可笑。
她随手挑了一块交给掌柜包起来就出了铺子,街上热闹,左右无事可做,柳觅初不想那么早回去,便央了他多逛逛,最后在街角买了豆沙糕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
甄鹏辉外出办事,已经有些时日没回来了,今早递了信来,说是中午便能回来,故而孟姨娘早早便准备上了。
大房没有主母,姨娘也只她一个,这些年来甄鹏辉都不曾娶续玄,故而她二人在海陵阁过得倒像是夫妻二人似的,下人们也都习惯了。
时间倒是掐的准,午时一刻便听到了外头传来下人们请安的声音,孟姨娘急忙整理了着装,迈着小碎步迎出去,果真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甄鹏辉正大跨步往进走。
孟姨娘泪凝于睫,立马便红了眼眶,略有些委屈的喊了声“老爷”
甄鹏辉忙一把扶住她,“怎么好端端的就哭起来了?”
孟姨娘又笑又哭的,一面拿着绢帕擦拭眼泪,一面略有些撒娇道,“许久不见您,心中想念的紧。”
甄鹏辉面露心疼的揽住她,“莹莹,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了。”
孟姨娘说:“您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您对莹莹已经足够好了,是我不知足。”
孟姨娘不过三十多的年纪,风韵犹存,过了近二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除却子嗣一事,几乎没有任何烦心事可言,保养得倒不输二十多岁的姑娘。
甄鹏辉最喜欢她这副样子,想他一生作为甄家的嫡子,幼时被强势的父亲管制,成家后被嫡妻瞧不起,就连祖业都不能被父亲担在他身上,临死前还分管给二弟帮忙,然而说是帮衬他,实际管事做决策的其实只有二弟一人!
后来有了儿子也不得好,唯一的儿子自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性子做派几乎将父亲学了个十成十,尤其那冰冷的眼神,每次他一看到,就仿佛见到了年轻时严厉的父亲。
甄鹏辉做了甄家二十几年的家主,却上下不曾受过一丝应有的尊敬。唯有在孟姨娘这里能感受到被需要及被依靠的感觉,她从不会质疑自己的决定,她总是百依百顺,即便受了委屈也从不同他提,每次都是他自己发现……这让他愈发的心疼她。
甄鹏辉觉得愧疚,他一直知道她想要个孩子,可是却一直不能给她,直到三年前妙竹的出生才让他稍微好过些。见她对女儿宝贝的很,他自然也更加珍惜女儿,得了什么好的全往她们母女这里送。
这也是他一直不娶续玄的原因,若是再娶,以他的身份必定又是世家女子,可是这些年他也见够了,从自己的母亲到自己的妻子,最后再到几个弟妹,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古板无趣,娶这样的女子进门哪里能算的是福分?
男子合该是一家之主,怎能由得后宅妇人为自己做主?即便长得再好看都是花瓶,只能摆着供着,不敢随意触碰。有了嫡妻的前车之鉴,再加上上头没有长辈约束着,甄鹏辉再也不耐烦娶个大家小姐回来。
可是偌大的甄家怎能没有主事的主母?族里来人,长辈们数次劝说他再娶妻,他都不愿意,实在被逼的急了就说将孟姨娘扶正。在他看来孟姨娘没什么不好,娘家没有倚靠正好,如此方能一心一意的在这个家身上,虽说她没有学过如何处理庶务,可是这东西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女子生来便会的,远的不说,这海陵阁上下不就被她打点的很好吗?
谁知这想法触了所有人逆鳞,就连素来寡言听话的二弟都来说了几次,此事万万不可,赶上有一年祭祖,族人聚在一起,二弟妹甚至也委婉的说了说。
不娶便不娶,总归于他而言是没什么区别的。
孟姨娘自觉自己受了怠慢,大老爷不在府上,任谁也欺负她,只是孟姨娘向来拿捏得住甄鹏辉,这种事不主动开口,三言两语便勾的他主动挑起了话题。
孟姨娘说:“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老爷怎的三天两头便出去了。”
甄鹏辉挥了挥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有些麻烦罢了。”
孟姨娘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只能做些简单的事罢了。”说着,喊了柔云端上来一个小盅,“您尝尝,知道您午时要回来,我便准备了这个。”
甄鹏辉动容不已:“我出门在外,每次也只有你一人念着我。”
孟姨娘娇羞的笑了笑,忽的又神色落寞下来:“莹莹余生的依靠便是您,不念着您还能念着谁?”
甄鹏辉听得心里舒坦,这样的话百听不厌,抱着哄了一会子,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承逸不是新纳了小妾?你无事可做便喊她来解解闷子。”
他也知道以孟姨娘的身份别房的太太们不会自降身价同她打交道,故而想起这事来也只往姨娘方面想。
他其余几个兄弟,无论是亲生的或是堂亲都不曾有姨娘,至多一个通房,在娶妻之后也都打发掉了,所以孟姨娘平日里没个说话的人他是知道的。
谁知孟姨娘听后倒隐隐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不接这话,岔开了话题:“老爷快尝尝吧,在炉子上煨了一上午,早已入了味儿了。”
甄鹏辉看着便不对,每次莹莹受委屈,都是这幅样子,况且他本就对那个柳氏的事敏感,非得问个清楚才行。
故而皱起了眉头一拍桌子,看向一旁的柔云,问道:“怎么回事?替你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