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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轻叹道:“师父留了几个人看管禾苑,等你长大了,可以随时回来,你爹娘回来,也会立刻知道你在哪。”
楚渔这才放下心,抬起头,眼中又闪起了泪光。
“师父,我不想离开你。”楚渔揉揉眼睛,再次扑向世子,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腰,头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
四年前,小鱼的头顶还刚到他的腿弯,现在,小鱼的手已够得着他的腰了。
“唉。”世子柔声安慰哽咽的人儿,“师父答应小鱼,一定很快就来接小鱼去师父的家,师父的家里有吃不完的肉包子,喝不完的美酒,使不完的狗腿子,最悠扬的琴声,还有漂亮的姑娘,英俊的男儿,健硕的骏马......小鱼不喜欢骑在马上看漂亮的人吗?为师保证小鱼眼都不想眨。”
楚渔探出红红的脑袋,板着脸:“师父笑话我,我只喜欢骑在马上看师父这样的漂亮叔叔,别的人再漂亮,我也不喜欢看,在我心里,师父最漂亮最最漂亮。”
世子忍不住捏捏她婴儿肥的脸蛋,笑出了声。
“小鱼啊,你不在,还有谁来逗我笑呢?”世子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而答案是无,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无比沧桑。
第二天,四更天,睡梦中的楚渔被阿飞扛进马车,十余辆马车,数十匹骏马,近百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井村。
楚渔扒开车帘,恋恋不舍地往着即将离开的地方,黑暗中的村落,房屋稻田什么都看不见,楚渔闭上眼睛,回忆着它的模样,手指在车厢上一点点描绘云井村的轮廓。
村西的禾苑和橘子树,村东的土狗,村北的榕树,村南的大海,还有村头的石头,每一样,都深深刻画在她的心里。
马蹄声在环绕的山脚下回绕,楚渔想起他们刚来村里时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与师父和小马哥哥相识,缘分是注定的,他们注定会来她楚渔的生命里,却又注定会离开她的生活。
路边的花草还是几年前的那些花草,村里的几头牛还是那几头牛,牛头山还是那座牛头山,这一群人在村里生活了四五年,并没有融入云井村,更别说改变云井村,现在,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对云井村而言,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就好似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而楚渔一家也是如此吧,她的离开,村里也没谁会在意吧,最多茶余饭后再说楚渔家几句闲话罢了。
云井村因一口从不干枯的井而得名,楚渔希望云井村的人和云井村的水一样,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师父等人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急着把楚渔送去福州,一路上,除了喝水吃干粮,其它的时间都在赶路,到达福州时,恰是傍晚。
钱家一屋子人在门后迎接,还摆了七八桌酒菜,钱家几个重要男丁和楚渔等人两桌,其余的随从则被安排在后院吃饭。
钱安居发须尽白,钱青竹长得有点猥琐,眼角往下巴拉,钱爷爷另有两子,一名钱青松,五短身材,一名钱青柏,肥头大耳。
饭桌上,钱安居父子竭尽可能地招呼师父和她,楚渔竭尽可能地保持微笑和礼仪,饭吃完,又喝了会儿茶,师父交代了楚渔几句,就带着一干人上了马。
楚渔追在后头,眼泪哗啦啦地流,世子不忍见,闭着眼,狠下心,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
他们走远了,楚渔也跑不动了。
“师父,你一定要来接我。”楚渔朝着深远的前方大声呐喊,她不知道师父是否能听见她的呼喊。
小眉呜咽的哭声被马蹄声覆盖,钟叔沉着脸,阿飞也觉得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而他们的世子爷依旧没有表情,没人知道他把对楚渔的祝福全都深埋在心中:“小鱼,你要开开心心长大,嫁人,生儿育女,老去,一辈子自由自在,就像鱼儿在水里一样欢快。”
在钱安居和钱青竹的安排下,楚渔由钱青竹正房夫人抚养。楚渔要求单独住,钱安居父子就让她单独居住在一座四间房的小别院,名为“梅园”,梅园是钱青梅在钱家时住的地方。
钱夫人马氏带着一堆丫鬟浩浩荡荡地来关照了一番,马氏表面上说是关照她这个假私生女,一把比一把泪,心肝儿肉杆儿地叫,实际上看楚渔的眼神里都暗含厌恶与嫉妒。
大户人家妻啊妾啊嫡啊庶啊争风吃醋的事,楚渔在云井村也听过不少,尤其牛婆子的闺女给人做了妾又没生出儿子后,每回回娘家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撕心裂肺,还顺带把她家祖坟和送子娘娘拜几拜。
对于钱家,她只是暂时借住的过客,楚渔才无心去参合钱家的事,更没心情与钱家人深交,即使有梅姨的因素在,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楚渔慵懒地打个哈欠,伸伸懒腰,马氏倒也识趣,留了几个丫头做侍候楚渔,就走了。
赶了一天的路,楚渔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往柔软的锦被中一躺,眼前都是师父弹琴看书的模样,唉,师父啊师父,你才刚离开,小鱼就想你了。
“姑娘,这些书和字画,奴婢都给你放到书房去了,衣服放在睡房柜子里,其它东西都放在厢房,可以吗?”
进来的丫鬟叫小屏,看起来十三四岁,五官倒秀气,就是生得有些黑,马氏说她力气大,人机灵,以后就给楚渔做贴身大丫鬟了,另外还有个叫倩儿的丫鬟,十岁,长得面黄肌瘦,和小屏一起照顾楚渔的贴身事物。外院的两个婆子,一个姓张,三十多岁,一个姓刘,四十多岁,听马氏说这二人都是寡妇,而倩儿则是那张妈妈的女儿。
楚渔把画和她爹留下的东西挑出来后,才让她去放行李,那个小屏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瞧着只是本破册子,金牌也是镀金,画看起来也不值钱,才收回眼睛,出门后还不忘和外院的婆子嘀咕几句。
“小屏,新来的主子家当怎么样?”张妈妈最先围上来。
小屏叹了口气:“别说了,就是个穷破落户,守着一本破册子和一张破画做宝贝,其它的行李,我粗粗翻了下,就那厢衣服看起来值钱点。”
“我们几个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来侍候这么个穷主子,夫人又不喜欢这穷主子,我们几个在梅园真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刘妈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张妈妈摇着头,似乎不相信:“不至于啊,那金珠可是笑春楼的头牌诶,又受大老爷独宠多年,这小金库少说也得有那么两箱子,金珠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死了,那些金库就该在这新主子手上啊。”
“张妈妈你不知道,听说送新主子来的可是金珠的远房表弟,我看这丫头也不像个机灵人,指不定钱财都被那表舅给私吞了。”刘妈妈分析道。
“有也有理。”张妈妈赞同道。
“唉。”小屏一声叹息,“跟这么个穷主子,我们也是穷丫头的命。”
张妈妈这回可不赞同了:“这可也不一定,你们没看到吗?这么个私生女,太老爷、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可是亲自去迎接了,就这待遇,可见这穷主子在太老爷和大老爷心中的分量,只要太老爷和大老爷喜欢,还怕穷主子富不起来么?”
“也是。”
“对,夫人也毕竟要听大老爷和太老爷的,而且我听说钱家家产都在太老爷那。”
楚渔透过窗户瞧着院子里的几个人,小屏几个说着说着又喜上眉梢,只有面黄肌瘦的倩儿一直头也不抬地默默扫地,那怯怯的样倒一点也不像她娘。
楚渔打开随身带的包袱,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一百两,又从碎银子中拿出几块碎,这是小眉给她准备的,小眉说到了大户人家,少不了要打点下丫鬟婆子,尤其是她刚进府,打点了,这些个丫鬟婆子才尽心。
楚渔按照小眉教的,拿着银子跟丫鬟婆子寒暄了几句,果然,几个人再看她时,眼中都冒着光,热情得不得了。
楚渔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银子真是让狗腿子乖乖听话的神器啊。
换了新地方,换了新床,周围还全换成了她不认识的人,楚渔果然失眠了。躺着心烦,就干脆跑到院子里数星星,还好今儿天晴,夜空中闪闪烁烁地,倒有点景致,数着数着,楚渔又想起和师父一起数星星赏月亮的快乐时刻了。
师父总能念许多关于星星和月亮的诗词,唉,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和她一样睡不着。风吹起树叶,莎莎作响,楚渔一低头,恍惚中,好似看见一个人影从眼前快速溜过,想去追,又有些害怕,不由得抓紧了袖中的匕首。
听小屏说着园子很多年没有住过人了,楚渔几乎可以肯定那黑影铁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看那黑影的身形像是个姑娘,心中暗暗记住了黑影躲藏的位置,快速躲回被窝,手里紧紧抓着匕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