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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点走入如水流淌的明亮月光下,眉目昳丽,姿容绝世,幽深如夜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毫不放松。
江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力气动弹。
“十一,”许久,她眉头微皱,喃喃而道,“你怎么在这里?”
卫襄没有答话,而是一步步逼近她。
江苒不安地退后一步,背抵上了身后的廊柱,再无路可退。
他在她面前站定,与她不过一拳之距,体温相融,呼吸相闻,这才伸出手来,轻轻捧起她的脸。
“十一……”她已恢复了身份,他这样来见她实在不该。江苒心慌意乱,如水温润的黑眸带着责怪与薄怒看向他。
他蓦地靠近,红唇贴上她娇艳的樱唇。
江苒吓得脸都白了,猛地扭过头去道:“不要!”他是不是忘了她已经恢复了身份,怎么可以这样,就在这院子里,在他们已两不相干的现在这样对她。
上一次她自份必死,这才放纵了自己,放纵了他,这种非礼之事岂可一再为之?
她惨然的神色映入眼帘,卫襄动作一顿,清明了几分,随即轻轻地在她脸颊上碰了碰,这才克制地退开一点,开口道:“蒙守之去找我了。他说他要娶你。”
江苒微愣,回头看向他。
他神色晦暗,目光幽深,轻轻道:“苒苒,不要嫁他。”
他又是以什么身份要求她呢?江苒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不想和他置气,幽幽道:“我说过,我不会嫁任何人。”
卫襄嘴角微翕,似要说什么,话到唇边,却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温柔地摩挲了下她的脸颊道:“苒苒,等我。”
等他什么?江苒不解。
卫襄却没有多解释,空着的一只手径直向下捏住她的柔荑,微微皱眉:“怎么这么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眉头皱得更深,“你穿得太少了,你的丫鬟怎么侍候你的?”解开大氅,不容拒绝地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猝不及防间,温暖的感觉将她整个包围其中,几欲让人沉醉其中。可是不行,他们不该这样。江苒微微一挣,他却裹得更紧了,唇抵上她耳畔,压低嗓子道:“苒苒,乖乖的,不要逼我。”
他低哑的声音压抑着颤抖,透出危险的信号。江苒心里一咯噔,犹豫了下,竟然心生胆怯,不敢再动,委婉地道:“十一,我得回房了。”
“等一等,”卫襄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垂在肩头的如缎秀发,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嫁人?”
江苒心头蓦地刺痛:为什么?因为前世不堪的经历,噩梦般的夫妻之事,让她一想起就恐惧,对嫁人再无期待。她这样子,怎么能做别人的妻子,怎么能为夫君延续子嗣?
可这些,她根本没办法对卫襄说。
卫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苒苒不愿告诉我吗?”
江苒摇摇头,黯然道:“十一,你不明白,我……我已经无法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何必再去害别人?何况,嫁了人有什么好的,荣辱生死皆系于一人,若恩爱不再,所托非人,还不如留在父亲身边尽孝。”
卫襄拥着她,若有所思,轻声道:“我明白了。”
她说得这般隐晦,他能明白什么?江苒疑惑地看向他,卫襄却对她微微一笑,又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他趁她不备,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一啄,不待她羞恼发作,飞快地开口道:“太晚了,苒苒早些去睡吧,我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江苒咬了咬唇:“不必了,你是要成亲的人,这样不好。”他无缘无故来看她,让人家知道,像什么话,怎么解释?
“有什么不好的?”卫襄不以为然,“对了,”他仿佛忽然想到似的开口道,“你假扮郭六的事还有一些后续事要处理,可能还需你帮一下忙,不知苒苒是否愿意?”
后续?江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个“郭六”都赐死了,还有什么后续?
卫襄叹气:“你不愿意就算了,左不过我多费些事。”
江苒:“……什么事?”话一出口,她就懊恼起来,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竟是丝毫见不得卫襄失望的模样。
卫襄眼睛一亮:“过两天陈小姐会来邀你一起上香,你到时跟着她就知道了。”
江苒皱眉道:“究竟什么事,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卫襄道:“不能。”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道,“蒙守之那里你暂时不必担心,他最近应该都不会有空来找你了。”
江苒:“……你对他做了什么?”
卫襄笑了笑:“放心,守之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
接下来的日子,蒙冲果然没有再来江家。也不知卫襄用什么手段绊住了他。
几天后,陈莹莹送来了帖子,邀她一起去附近的大慈恩寺上香。说江苒病着时曾经许下愿,现在病好了,也该还愿了。
江自谨感激陈莹莹救了女儿,不疑有他,当下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陈莹莹就坐了马车过来接她。江苒只带了杏娘一个,也没有另外叫马车,直接坐了陈莹莹的车往大慈恩寺而去。
陈莹莹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道:“江妹妹,你可算是大好了,前一阵子病势沉重,真是让人担心。”神态丝毫不露异样。
江苒心中暗暗佩服她的演技,含笑和她寒暄了几句。
等上了车,见只剩她们两个,江苒直接开口问陈莹莹道:“陈姑娘,此去究竟为何事,可否透露一二?”
陈莹莹对她笑了笑,抱歉地开口道:“是十一殿下的吩咐,说到时便知,我也只是奉命接江姑娘前去。”
看来陈莹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江苒无奈,只得耐下性子等待答案的揭晓。
大慈恩寺是观音道场,离江家临时住所并不太远,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到了寺门口却有了意外。
守门的小沙弥客客气气地告诉她们,今天寺院被贵人包了下来,不接待其余客人。
陈莹莹露出意外之色,显然没想到。
江苒迟疑道:“是不是日子弄错了,要不我们改日再来?”
陈莹莹想了想,取出一张陈学士的名帖,让随行的仆妇去跟小沙弥打交道:“小师父,我们是翰林院陈学士的家眷,今日特来还愿,却不好再改日子。麻烦小师父跟住持说一声,能否通融一二?”
小沙弥拿了帖子进去,不一会儿出来道:“贵人听说是陈学士家的女眷,特命小僧有请。”
马车驶入寺内,江苒和陈莹莹下了车,立刻有另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迎上来,带她们去正殿上香。
一路空荡荡的,并没有遇见多少人。江苒心中感慨,她前世也来过大慈恩寺,那时寺院香火旺盛,人流如织,热闹无比,从没有这般清静过。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这么大的排场。
两人去正殿给观音大士上了香,陈莹莹道:“承蒙贵人通融,允我们入内,我们也该去拜见并感谢一番。”
这也是应有之义,江苒自然不会反对。仍由小沙弥领着,往后面的禅院而去。
禅院静悄悄的,门口守着两个才留头的小厮,小沙弥说了来意,一个小厮跑进去报信。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鹦哥绿小袄的丫鬟走了出来,正要说话,目光落在江苒面上,见鬼般睁大了眼睛。
江苒也吃了一惊,她认得这丫鬟正是夏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胭脂。莫非这里面的女眷竟是夏夫人?
胭脂说话都不顺溜了,结结巴巴地请她们稍等片刻,顾不得失礼,转身快步往里而去。
江苒头痛欲裂,她可不相信这是巧合:十一究竟捣什么鬼,让她再次在郭家人面前露面?还有陈莹莹,真的一点都不知在这里的是郭家人吗?
她不由看向陈莹莹,陈莹莹笑盈盈的,神色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江苒咬了咬唇,现在再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
院子里很快再次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来的是夏氏身边的大丫鬟彩画,目光落在江苒面上,露出震惊之色:“果然很像。”她定了定神,很快笑着开口道,“我家太太听说两位姑娘来了,欢喜得很,吩咐我过来迎两位姑娘。”
两人随彩画入内,果然是夏夫人在此。上首坐着的也是老熟人,正是江苒在齐地见过的齐郡王妃,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从齐地进了京。两边另坐着两个穿戴华丽的妇人,江苒却不识得。
陈莹莹向齐郡王妃和夏夫人行过礼后,笑盈盈地和其余两人打招呼,两人显然都认识陈莹莹,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
陈莹莹就向江苒介绍道:“这位是齐郡王妃,这位是魏国公夫人,这位是嘉远伯夫人,这位是京卫左营指挥使焦大人的夫人。”
江苒记得嘉远伯夫人郭康是娄太夫人的次女,郭后的妹妹,焦夫人是谁就不知道了。不过,既是京卫的官眷,想必和郭家的关系十分亲密。
她中规中矩地向齐郡王妃和三位夫人行礼,陈莹莹向座中之人介绍她道:“这位是卢州学官江大人的千金,江大人最近被调到京城国子监帮忙,江小姐也跟着过来照顾父亲。我和她一见如故,十分投缘。”
夏夫人目光落在江苒面上,眼眶湿润,喃喃道:“像,当真是像。”
嘉远伯夫人惊讶道:“大嫂,江小姐当真有这么像?”
夏夫人点点头:“简直是一模一样。”又对齐郡王妃道,“王妃也见过六姑娘,是不是像?”
齐郡王妃点了点头道:“确实像,不过江小姐的个子似乎要高一些。”
江苒心中默默道:那是自然,她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比当初见齐郡王妃的时候个子自然长高了些。
“如果是这样,那母亲那里……”嘉远伯夫人似想到了什么,面现笑容,将江苒拉到身边,和颜悦色地问她几岁了,读过什么书,家里有什么人。
焦夫人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悄悄开口问怎么回事。
夏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告诉焦夫人:“江小姐与我家那苦命的六姑娘生得一模一样。”
焦夫人讶然:“就是那个被奸人假冒,倒打一耙说她才是假的,最后被冤枉地赐了鸩酒的六姑娘?”
夏夫人道:“正是,柳儿实在死得冤。”
江苒在一旁听得震惊不已: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个版本和她在乾和宫经历的一点都不一样?明明她是假的,郭柳才是真的,怎么在夏夫人口中,自己成了被冤枉的一个了?
她喝过假毒酒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