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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嬷一见两位贵妇,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姑太太,见过姨太太。”又对称为姨太太那妇人身边的一名妙龄女子道:“见过表小姐。”
朱赢看着两人,两人毫不掩饰眼中轻视之意。
“既知本宫是公主,何以不见礼?”朱赢问。
姑太太李鉴华嗤笑一声,道:“你既已嫁入琅琊王府,论辈分便是我等晚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见礼之理?”
朱赢不怒不气,只若有所悟道:“哦,如此说来,琅琊王府的规矩是,辈分大过君臣了。”她当即挣开左右侍女的搀扶,敛裾屈膝,向两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之礼:“朱赢见过姑母,见过姨母。”
李鉴华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服软,正发愣,姨太太穆元禧看着尚嬷问:“你在写什么?”
尚嬷头也不抬,羊毫在身边侍女捧着的砚台里蘸了蘸,继续在册子上奋笔疾书,口中道:“老奴是朱赢公主的教养嬷嬷,记载公主起居言行是老奴日常职责之一。公主每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记载下来,一式两份,一份呈交宫里,一份留作存档。”
李鉴华与穆元禧面色丕变,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向朱赢行礼道:“臣妇参见朱赢公主。适才臣妇得见公主天顔,惊喜太过,以致手足无措,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两人前倨后恭的无耻样,直让朱赢自愧不如。
朱赢刚想叫两人免礼,“姑母,姨母,你们在做什么?”李延龄过来了。
齐嬷忙道:“见过三爷,回三爷,姑太太和姨太太正在给公主行礼。”
李延龄目光转到朱赢脸上,灿烂的晨曦也只显得那双眸子更加冷漠而已。
他盯着朱赢,冷声道:“琅琊王府只能有我李延龄的内人,你要摆公主架子,就滚回宫里去。”
李鉴华急得去扯李延龄的袖子,向尚嬷那边抬了抬下巴,然后又摇摇头。
李延龄浓眉一皱,抬脚就向尚嬷走去。
朱赢身子一移,拦在李延龄身前道:“夫君请息怒,姑母和姨母适才已告诫过朱赢,王府里只有晚辈,没有公主。朱赢会谨记的。尚嬷嬷是朱赢的教养嬷嬷,一言一行只为了规矩朱赢,别无它意,还请夫君不要介怀。”
李延龄一手拨开她,径直走到尚嬷面前,从她手里抽过册子,扫了两眼,见册子上只记了朱赢公主在王妃院前偶遇姑母与姨母,双方互相见礼,言行无差。
李延龄冷冷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尚嬷,将册子扔还给她,转身向敦睦院走去。
朱赢困难地跟上。
到了嘉意堂,堂内人倒是不多。
主座上一左一右坐着琅琊王李承锴和王妃穆元祺。
下面右边坐着那位在帝都足呆了二十余年的嫡长子李延寿及她的妻子孟氏,还有一双儿女。
左边坐的应该是被李延龄抢了世子位的李延年及其妻子罗氏,罗氏身边站着两个儿子,腹部鼓起似是有孕在身。
众人见新人来了,齐齐看过来。
朱赢今日穿了件正红色凤凰掐金锦绣华服,头插攒珠累丝金凤大头钗,耳坠赤金流苏镶红宝耳环,胸前挂着有凤来仪赤金璎珞红宝福锁项圈,腕子上仍是戴了十八个龙凤金镯。
这一身行头是按着仪制穿戴的,可惜朱赢年小体弱,根本还未长开,撑不起这一身华贵。与一旁高大挺拔轩昂英气的李延龄更不匹配。
她身高仅到李延龄的胸。
一般公主下嫁,给公婆敬茶是不需下跪的,有些身份低些的公婆甚至还要反过来拜见公主。
但琅琊王夫妇面前却端端正正放着两只蒲团。
朱赢明白自己也就空有个公主的名头,实际什么靠山都没有,故而也没什么抗拒之心,老老实实地过去跪了,磕头敬茶。
琅琊王李承锴五十出头,头戴金冠身穿王袍,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眉宇间英气飒然,却也不苟言笑。
朱赢磕头奉茶,叫了他一声父亲,他也只淡淡“嗯”了一声,递过来一个轻飘飘的红包。
然后是拜见穆王妃,穆王妃赏了她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元镯,看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目带怜悯道:“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千里迢迢地从帝都嫁到我新府,这小脸都瘦脱了形,日后也不必日日来请安了,且好生将养着吧。”说着又招手让身后两名侍女上前,继续对朱赢道:“芳美芳满这两个丫头跟随我多年,都是得力的人,以后就留在你身边伺候。”
朱赢恭敬道:“多谢母亲关心。”
接下来便是见过同辈兄弟了。
李延寿夫妇是随着朱赢的送嫁队伍一起回来的,双方早已熟悉。不过李延寿在帝都过了二十余年谨小慎微的生活,做小伏低的习惯早已深入性格,见朱赢以弟妹身份向他行礼,还有些诚惶诚恐。
二伯李延年与李延龄之间隔着一位嫡女李惠宁,故而弟兄两个差了七岁,李延龄今年21,李延年28。
朱赢略略一看,三兄弟间数这李延年长得最好,真正是肤白如玉剑眉星目,还未说话,眉目间已带三分温和,甩出一脸锋锐冷漠的李延龄不知几条街。
其妻罗氏也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尽管已是两个孩子的妈,还是个孕妇,依然肌肤白嫩貌美如花,两人坐一起珠联璧合分外登对。
朱赢与之一一见礼,随后又正式拜见了一同进来的李鉴华和穆元禧,穆元禧身边的少女是她女儿,明艳高贵气度雍容,比她还像公主。
朱赢暗忖:不知此表姑娘是否就是彼表姑娘?
见过了亲戚,一行便都出了嘉意堂,来到三恪堂用早点。
早点倒是丰盛,只朱赢伤处痛不可抑,支撑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抬下手都分外艰难,也就吃不下什么了。
席间李延寿的夫人孟氏见她没怎么动筷,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但见同桌除了她之外谁也没说话,便也讷讷地收回了目光。
“爹,上午我便回骁骑营去了。”另一桌传来李延龄的声音。
“刚成亲一天,何必如此着急。”李承锴淡淡道。
李延龄道:“为着成亲已耽误了好些时日,大比在即,我可不想骁骑营成为酒囊营。吃过饭我就走。”
朱赢能感觉到桌上射来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也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干脆低着小脸继续装矜持。
好容易熬到结束,李延龄自是不会体贴地等她一同回去,几步就消失在她眼前。
待她回到崇善院时,简书等侍女已经在给他收拾行囊了。
李延龄正在窗边仔细地擦一柄铁枪。
“夫君。”朱赢怯怯地靠近,经过今晨,对于这家伙不动刀枪就能让她血流成河的本事,她真的有些发憷。
“什么事?”李延龄眉眼不抬。
朱赢咬了咬唇,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你能留几个护卫给我吗?”
李延龄抬眸看来,那双眼近看其实还蛮精致的,不过目光似刀刃般太过锋利,总让人不敢细看。
看着这双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讽,朱赢急忙澄清:“我不是担心府里不安全,只是,我偶尔也许会出府采买些东西。”
李延龄冷冰冰道:“你要出府,自会有人跟着你的。”
“哦。那夫君你路上注意安全。”朱赢退到一边坐下了。
两刻之后,李延龄走了,朱赢送他到崇善院门口。
“姑爷对公主也太无情了。”回房途中,鸢尾低声道。
朱赢苦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说两人名义上已是夫妻,但又不是人家自愿娶的,在这个妓*院都合法经营的朝代,指望人家跟你睡了一觉就对你负责,做梦呢。
回到房中,朱赢的奶娘郑嬷及随侍太监三七等人都已等在房中,自来了王府他们一直负责看守嫁妆,此刻可以归置那些箱笼了。
朱赢让凌霄扶自己上床,她实是撑不住了,嘱咐郑嬷等人先将嫁妆归拢了,旁的事等她起来再说。
睡了不知多久,忽被一阵惊叫声惊醒。朱赢倏然睁开眼,只听外面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凌霄!凌霄!”她撑起身子大叫。
“公主。”鸢尾从窗口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朱赢问。
“像是院子里走水了,您别急,郑嬷嬷和凌霄她们已经去处理了。”鸢尾扶着她道。
朱赢揉了揉额头,道:“扶我起来吧。”
起床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朱赢正欲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见郑嬷与凌霄一干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朱赢问。
郑嬷是朱赢母亲留下的婢女,看着朱赢长大的,最是心疼朱赢,回来见朱赢形销骨立地站在门口,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忍不住上来握着她冰冰凉的手道:“公主莫急,不过烧了半间厨房而已。中午大家伙吃的府中大厨房送来的饭,一个庄头的婆娘怀着身孕,说是没吃饱,那庄头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去小厨房煮饭,一时不慎引燃了灶口的柴堆,这才走了水。”
“人呢?人有没有受伤?”朱赢问。
郑嬷道:“人倒是没事,不过给府里的卫兵给押走了。”
“公主,公主救命啊,公主……”正说着呢,屋外头突然传来一妇人的哭叫。
朱赢走到窗口,见一大腹便便的妇人正跪在房前的道上,大蓟和当归两名太监扯着她的胳膊,三七正拿东西堵她的嘴。
妇人身后还哭爹喊娘的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和两个更小的孩子。
“这是那庄头的家眷?”朱赢问。
郑嬷皱着眉头,道:“正是。说起来陪了两户庄头给公主,瞧瞧这一家子,也就那庄头一人能干活。”
朱赢招来穆王妃给她的那两名丫鬟,问:“在府中,仆人犯错,比如说无意中导致走水,该怎样处置?”
名叫芳美的丫鬟道:“回公主,府规中有几条规定,下人一旦触犯,都需处死的,放火便是其中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