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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烧着炭炉,谢涵裹着被子,脸红红地坐在窗边。
窗外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烧满半片天幕,远远能看到院外街上人挑着担子、抱着谷子。他们额角是汗水、脸上是笑容、嘴上是吆喝,步履疾速,正赶着回家过年吃热腾腾团圆饭。
院内正有个少年对着个火炉呼呼呼地煽风,煽了会儿觉得差不多后拿下挂在枝丫上的白狐裘边叠边走进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谢涵支着下颌,看着街上一派喜气洋洋脸上露出点神往,然而并不等他抒发一下情怀――
“啪――”的一声,窗户就被重重地合起来了。
其力之大,其速之猛,直让谢涵耳朵嗡了一霎,他下意识仰头睁大眼睛。
“不是说了,不许吹风么?”霍无恤板着脸。
“我、有点闷。”谢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睡了一晚,他真的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他一向是这样病得快好得快的,就是……
他拿起一边的汗巾擦了擦鼻子,就是这一个月可能又受伤又失血又星夜兼程又困雪洞事儿太多,所以还留了点后遗症。
“你看,又着凉了罢。”霍无恤没好气地放下叠好的狐裘,蹲下拨了拨炭火,“你要是闷的话,就动动它。”
说完,就出去了,不一会儿,端了碗姜汤进来。
谢涵:“……”他眼尖瞥见院子里的炉子,伸手一指,“水开了。”
“啊。”霍无恤吱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谢涵拿起姜汤四处看看,最后锁定室内东北角一株文竹,就你了。他眼疾手快把碗里的东西全倒了进去,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今天一个白天就被灌了八碗姜汤了――不许出来,不许喝冷掉的茶,不许沾地……现在,还不许开窗?
胃里全是水,喉头涌上来都是老姜的辣味。他揉揉肚子,面有菜色,再多的诗情也没了抒发的兴致。
“吃饭了。”不一会儿,霍无恤推开门,拎着瓦锅进来,放在桌案正中,又摆好碗筷。
掀开锅盖,水里还咕噜咕噜冒着几个余泡,几十个胖嘟嘟的饺饵散在其中,玉雪可爱。
今日是年三十,店内有大多数的人都去休息了,伙食提供也只剩下浮沉子一个选择。
浮沉子吃起来软糥甜美,但难免甜腻碍胃,刚好,谢涵是个脾胃弱的人,医工也嘱咐了,霍无恤就干脆借了口锅自己来,反正没有“咯咯哒”的母鸡提前验食,他吃东西也没安全感。
有点香,谢涵闻得眼睛亮了亮,霍无恤先给自己舀了一勺,然后……他呼地喝了口热汤,嚼吧了下碗里的饺饵。
谢涵:“……”这里还有一个病人好么!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对方一丁点儿要给他盛吃的动向后,他无语地倾身拿起大勺,却被霍无恤一手拍落,“等一下。”
勺子又啪嗒一掉,掉进碗里,谢涵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对面人。
“有点烫。”霍无恤干巴巴地扔出三个字,说完,看看一旁沙漏,又等了一会儿,才拿起勺子给对面人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谢涵顿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却又有些难以置信。锅炉里的热气升起,模糊人眼,让他看不太清对方眉眼。他低眉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饺饵塞进嘴里,咽下,赞道:“你厨艺挺好。”
“嗯。”霍无恤一声轻哼。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吃得也快,很快就把一锅的东西给分食干净了。
日已下沉,天色渐暗。
霍无恤抱着一捆新砍的竹筒进来,谢涵看他一眼,“客栈里,你还打算燃爆竹啊?”
“不行么?”霍无恤“砰”地在室内一角放下竹筒,“我偏要。”
“行行行。”谢涵笑道。心想异国他乡,对方一个人还挺有情致的,“不觉得一个人玩儿没劲么?”他抓起个竹筒在手里把玩。
“你不是人啊?”霍无恤忽然瞪他一眼,硬扯出对方手里的竹筒,“你不想玩就别动。”
谢涵哑然,瞟一眼咻的就下降了【5】的【男主愉悦度】,摸摸鼻子――真不愧日后“喜怒无常”这四个字的评价啊哈。
真不知道过去九个月年怎么保持【±2】的波动范围的?白瞎他给出“克己自律”的评价了。
好罢,他有点懂对方心思了,“别啊。”他又攥出那个竹筒在对方眼前轻轻晃了晃,“嘻”地一笑,“他乡遇故知,和吴兄一起过的年,怎能不热热闹闹?”
霍无恤动作一顿。
【叮,男主愉悦度-10,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
谢涵:“……你怎么了?”
霍无恤不说话,目光定定地钉在他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张开,“没什么。”他蹲下整理散乱的竹筒。
谢涵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吴兄?”
霍无恤头也不抬。
【叮,男主愉悦度-5,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
好了,他确定了。
“无恤?”谢涵伸出一只搭在对方肩头。
掌下肌肉瞬间绷紧,而后肌肉的主人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叮,男主愉悦度-10,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
怕了你了。
谢涵按按因为脑海中一个劲叫的电子音而突突跳的太阳穴,蹲下身,“你怎么这样?我叫你假名你不理我,叫你真名又瞪我。”三分无奈三分抱怨三分好笑还有一分委屈。
“你果然是知道了。”霍无恤偏开头,哑着嗓子。
谢涵转身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在新绛的,你这个年龄的,带雍国贵族发饰的,不难猜罢。”
霍无恤不说话,也不接水。
“唉――你讲讲道理好罢,你骗我这么久,我都没生气……”
霍无恤霍然转头,打断谢涵怒道:“你那还叫没生气?你都…你都……”他话到后半句声气低了下去。
“我都怎么了?我都第二天就来找你了,你却不在。”谢涵挨着霍无恤蹲着,语气有些失落,收回伸的有些酸的手臂,“你不渴我自己喝了。”
他话音刚落,手才刚抬起,指间杯子就被咻的夺了过去。
谢涵顺着那伸过来的手侧头看去,身侧人飞快地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又瞪了谢涵一眼,“你又想把送人的东西自己用。”
谢涵哑然失笑,伸手揽过对方肩膀晃了晃,“哪能啊。你不都喝了么?”
“干嘛啊你。”霍无恤有些不自在地往外挣了挣,然而不知为何并没挣开谢涵这个“病残”的一只没怎么用力的胳膊。
谢涵轻笑一声,使了点力揽紧了对方,摊开另一只手,“好了,我的呢?”
“什么你的?”霍无恤奇怪。
“年礼啊。你刚刚都收了我的了,来而无往非礼也啊。”谢涵悠悠道。
“我什么时候收了你……”霍无恤一卡,转而不敢置信,“刚刚那杯茶算年礼?你敲竹杠啊。”
“那你给不给我敲呢?”谢涵歪头看人,笑吟吟的。
这笑容简直欠揍,霍无恤却微微撇开头。
瞧不停升温的男主愉悦度,谢涵笑意渐深,他当然不指望对方送他什么了,只是借以缓和一下刚刚的凝滞……忽然,他的笑容一滞。
“喏,我全身上下,就这个值钱了。”霍无恤摊开个手,手上一块温润的方形玉壁,上雕鱼纹,正面“雍”字,背面“恤”字。
谢涵愣愣地看着,一时没给出反应,霍无恤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手里的东西被接手,蓦地扭头,“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