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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武之盛,也因武难管。
大虞朝的风议一向很宽松,就算有人骂皇帝,估计也没多少人当回事,所以妄议朝政,倒不是多大的事。
当然了,皇权还是需要尊重的,当朝的皇帝可以骂,但睡在皇陵里的就不行,这辱骂圣君的罪状,和辱骂圣人是一样。
那在大虞朝,什么样的人被称为圣人呢,基本有个标杆——能够列入九品中正榜的,都有望成为圣人。
九品中正榜是大虞一朝最高级别的评定,自前朝以来便有,当朝不过是在延续,并非立朝方制,故而可知其底蕴和影响力。
所谓九品,并非官品,而是人品,才品,既要具备仁义礼智信,才德具全,又要有一颗至善至行之心,除此之外就是能够广播香火,惠及万民,指引出一条通往宇宙大道,融洽万象的日月星路。
这不仅是做人的最高成就,也是习武的最高境界。
自点星炼脉,丹田有成之后,下一步,就是迈入定气阶段,登堂入室。
所谓定气,实际上就是定理,无论是灵气的吐纳,还是真气的运转,都离不开一个理字,世间万物的交始更替,也离不开一个理字。
简而言之,这世界就没有无理之事,一切都有理可依,有理可循,而能够走到何种程度,就看你掌握了多少至理。
武道也是一样,认知会决定能力的大小,也决定你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多远,多高。
如今世道,习武一脉和处世一脉是相互辉映的,昌盛的儒道佛三家是这世上最广泛流行的理,而大虞的武者从吐纳开始,基本用的也都是这三家的学派之理作为基础,等到丹田有成,需要定气的时候,就得选择自己究竟要走哪条路了。
佛有佛理,道有道理,而儒学之理,更是包含了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气象万千,既讲天人,又讲性理,所以第一位荣登圣人的,便是来自儒家。
江南是儒家教派的兴盛之地,几乎九成的学子都以儒学之说入武,可以说或多或少都有些书生义气,特别是豪门望姓出来的子弟,基本都在儒学的熏陶之下成长。
燕来对于品武司出品的榜单了解不深,只知道有一个评定九品高低的青云榜,一个评定定气成就的万象榜,剩下的就是万人瞩目的宗师榜,以及接近传说,可以立祠化圣的九品中正榜。
至于这里边都有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还真没时间了解过。
适才那些人说到青云榜苏少侠和候公子的事迹时,他就听得滋滋有味,后来话题一转,就突然谈到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单位,又觉得分析也不错,所以对于未羊的打趣,他不耐烦地扫了一眼:“你连听都不用听,看来很能了,要不上去发表一下意见?”
“说什么?”背剑的青年捏着杯子在转,似乎真有点跃跃欲试。
“就说说典狱司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还有谈谈上半年的工作计划,以及下半年的展望,最后再总结一下今年咱们打算抓多少人,杀多少人,让他们也好做个思想准备。”
背剑的青年愣在那,支支吾吾道:“我——我说不来那么多。”
燕来白了他一眼:“那你又废什么话呢。”
啪。
未羊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认真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当啷。
森冷书吏不知何时掏出了几枚文钱,丢在两人中间,冷不啾地道:“上场了。”
随后把凳子挪开,翘起了脚,等着那句不冷不热的话响起:
“这位兄弟对在下的看法似乎有不同意见,不妨站出来说几句,敲碎了杯子要赔的。”
合起扇子的公子哥,正带领着大家看向这边。
反应过来的燕来不忘把桌面上的文钱刮入囊中,好心推了推成为瞩目对象的未羊,善意道:“开始你的表演吧。”
场面有些尴尬,本来背着两把剑就特显眼的青年这下子更像个登台的戏子,人虽不多,可也都是观众啊,何况还是在人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当口,你突然敲桌子,不就是为了提醒在座的诸位:大家安静一下,在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来忍着没笑,第一次觉得那位森冷书吏也很操蛋,这丢赏银挪凳子的模样真是闷骚之极。
咳。
被架上台面的未羊开场般地咳了一声,还真就站了起来,发表他的意见:“这位扇子少侠的话有对也有不对...”
摇扇公子皱眉了,什么叫扇子少侠,老子有名有姓的好不好:“滁州洛不凡,未请教。”
未羊拱手一让:“长陵燕来。”
幸灾乐祸的本主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尼玛的!
看到周边人的脸上已多有些不耐,之前引出话题的青衣商客笑道:“这位燕少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大家伙在此歇脚,也只是随口议议,解个闷而已,不必太当真。”
“是啊是啊,这位公子你倒说说,这还有什么是不对的。”先前坚持如意坊九榜更好的卷袖汉子,也搭起脚跟着催促,没办法,那青衣商客把话题引到典狱司后,他的肚子就空了。
“盛情难却。”未羊笑道:“那不才区区在下就说说了。”
燕来感觉这个人可以死了,不死活着太受罪,他那脸皮就算不易容,也厚得像洛阳城的墙,还盛情难却,还区区不才,你就是个天不下雨,地不施肥也能够自己长出来的人才。
那扇子少侠果然又哼了一声。
“要说这不对的地方,其实就在这位扇子..洛公子说的扣帽子这件事,那些个窝藏钦犯,协从作乱的罪名,其实不用编造,已经写在了典狱司的章程里,这些手段肯定是必然之事,而且训练营里的缇骑们,如今都在学着如何栽赃陷害,尽量把吃相弄得好看些,当然了,他们的胃口也还是很大的。”
全场噤声,个个面面相觑,便连适才面露不屑,随时准备嗤之以鼻的扇子少侠也哑口了:这位是何方神圣?
那位卷袖汉子咽了下口水,不确定道:“你,你说的这些,可有根据?”
未羊摇起了头,不是表示自己没根据,而是遗憾你们这些人怎么啥都不知道,从他面露惋惜的神情里,众人就猜到他这动作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们说说典狱司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吧。”
燕来看向森冷书吏,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示意,后者摇摇头,示意让他继续。
“这一个中心,是指以禁武治乱为中心,两个基本点,是指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全面治乱,深化禁武。”
“那这,这四项打击原则是指什么?”
未羊慢慢竖起指头,一根一句道:
“罪名可以小,罪犯不能少。”
“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要打就打死,要灭就灭门。”
“缇骑一出,人头落地。”
砰!
桌子被一掌崩碎,一个蓝衫青年站了起来,大喝道:“好大的口气!”
动静太大,自然引得大家看过去,早先便见他们这一行人气度不凡,如今看出手更知不一般,这一掌一喝间的气势显然都是底气十足的表现。
蓝衫青年目露寒光,冷笑道:“你叫燕来?哪里听来的消息在此胡说八道,这狗屁典狱司算个什么东西,敢说缇骑一出,人头落地,一些不入流的衙役凑了个狗窝,也敢出来犬吠,看来在沧澜山还没死够,想跑江南撒野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他们出不出得了洛阳!”
“这位少侠请息怒,容在下说一句。”那位青衣客商赶忙起来打圆场:“这位朋友也只是说说自己得来的消息,这其中真假尚不可知,闲聊而已,闲聊。”
“哼!”
那蓝衫青年显摆完后,就被同行的伙伴扯衣袖,示意他不要和这些闲杂人等置气,他们懂什么呀,头发长见识短的。
未羊一脸无奈地摊开手,耸肩道:“你看,真相就是这么不受人待见。”
众人为他着急,还真是会作死啊!
燕来看向又恼怒而起的蓝衫青年,问道:“适才听这位少侠的意思,沧澜山劫囚案发生时,你也在场?”
蓝衫青年第一次注意这两个一直不吭声的人,见他年纪不大,架子倒不小,不屑般地扫了一眼,却还是回了:“在场又如何,莫非死的人里有你兄弟。”
燕来摇头:“兄弟谈不上,没那么深的感情,很多都是萍水相逢,当然了,如果他们没死,也不是没可能。”
他面带笑意:“还未请教。”
观望的人都感觉了一丝不对劲,蓝衫青年的同伴们也都一字站开,像在等着对方挑事,那倨傲的神态,倒和他们的身份匹配:“南剑门司徒鹰,你又是什么东西!”
燕来恍然大悟,难怪看着不顺眼,从袖中滑出了一枚金牌,吊在指间:
“典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