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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让让。”
车马铃铛,摇曳轻响,三辆华贵的马车刚一停下,便有随马在旁的护卫下来开路。
马车门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位白衣玉带,含情默笑的翩翩公子,刚探出头来就引得围观人群惊呼,那议论的声调更像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显得不可置信。
“谷公子!”
“我的天啊,谷公子,是谷公子!”
“真的是他,怎么可能,今天不是开九榜吗?谷公子为何也会到此。”
沸腾的油锅还未平息,第二辆马车的车门又开了,这一次,简直要炸了。
“我要死了!”
一位世家小姐捂着额头原地打转,幸好身边的丫鬟醒目,一把将她扶稳,恨铁不成钢地劝说道:“小姐呀,你不能死啊,你要死了就便宜那些妖艳货了!”
这句话像打了强心针,原本想要沉醉在幸福中的小姐当即精神抖擞起来,再度跃起欢呼:“王公子,王公子,我是苏麻娟呀。”
旁边的其他小姐们纷纷冷眼望去,一脸地嫌弃:这苏家的臊货,刚叫完郑公子,现在又唤王公子,有脸没脸的。
王辅月下得马车后,长剑放到身后,抬起左手微微示意,顿时又引来一大波暧昧的风潮,简直要把秦淮的河水掀起。
不单这些吃瓜群众,便是等在河道边的英杰们也都纷纷回过头来,朝河堤上现身的两位公子看去,男的面露崇敬,或有火热,女的则眼神扑朔,有的更是紧张得握紧了手中剑。
原本已是万众瞩目的他们,在面对这两个新到场的青年时,也不过是后来者,或者,崇拜者。
场面眼看要压不住了。
吱。
第三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人未见,一声令人心痛的咳嗽先传了出来。
面色苍白,这阳春天还要裹着披风的也就只有这位了,白皙的手上捏着块丝绢手帕,不时放在嘴边,一脸忧郁一脸沧桑的病公子刚落地,就像冷水般浇灌在众人头顶,熄灭了无数的喧嚣,每个看向他的男女,脸上都带着一丝体恤,一丝温情。
“是谢公子,谢公子也来了。”
“谢公子这病似乎又严重了。”
“哎,天妒英才啊,希望谢公子能早日康复。”
每一句窃窃私语的关怀中都透着无奈,而每一句无奈又都是真诚的关怀。
果然是世界充满爱,就看你帅不帅。
谷南风,王辅月,谢闲,号称江宁三才,年资不过三十,万象榜上却排到了前五十位,相比那些还在为青云榜,九榜纠结的同龄人,这三个已经像是超然世外的无上存在。
王,谢二人自不用说,一个是琅琊王家,现如今的江宁城主王佑军的儿子;一个是湖州谢氏,雨花剑台归墟剑谢东海的儿子;相比这两人,谷南风的身份就轻些,但于此间的意义却很大,因为他正是如意坊坊主,萧解语的儿子。
三人不仅在武榜上同进同退,在私底下也是出了名的好友,所以当谷南风现身的时候,不少人就做好了迎接王辅月和谢闲的准备。
除了谷南风和王辅月都是孤身下车外,谢闲身边却是跟了个青衣小婢,一直搀扶着他,而这小婢仅色貌一样,就让那些拿着手帕准备挥舞的各方妖艳货熄声了。
要让一个女人认可另一个女人不难,但要让一群女人认可一个女人,恐怕得倒过天来。
但这一个小婢女,做到了。
咚!咚!咚!
似乎这一连串的乐鼓就是为了等待三人才开场,停留在河中的如意坊大船这时候响起了丝乐,将春意也吹醒了过来。
杨柳飘飘,涟漪波涛,数艘红色小船自大船上驶出,每一艘小船前都站着一位大马金刀的黑衣壮汉,护着的,是位红衣才女。
不需要下人吆喝,江宁三才已经从自觉让开的道路上走下河堤,来到岸边,朝看过来的年轻俊杰们颌首一笑,便先登上了接引小舟,往花船去。
跟着,便见屹立在船上的红衣才女拉开了手上的红卷,依次道出名字:“有请...”
名单上的男女英杰陆续登上红船,划波而去,围观的群众羡慕得眼睛都通红,特别是那些同样执剑带刀的江湖客,心里都在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登上那艘红船多好,可谁都知道,无论是青云榜还是九榜,最基本的入围资格,也得三品以上,无疑是堵高墙啊。
燕来倒没注意谁登上了船,谁的名字没被喊到,对于他来说这些人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反而那些个发浪的小姐们让他大觉过瘾,眼下看着梦中情郎个个离开,她们再也不顾矜持,波涛汹涌地跑下了河堤。
这种群芳斗艳,争相欢送的场面几时可闻,便是花钱也请不来这么多大家闺秀为你做戏,所以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什么李公子加油啊,郑公子你一定行的的鼓励之语如莺雀般叽叽喳喳,知道的以为是为自家夫君赶考践行,要多难舍就有多难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送葬,而且还是组团。
燕来越看越好笑,也不知道那些还未远去,被唤到名字的公子少侠们心里会不会骂娘,好好的一场大红喜事,被这么一群姑奶奶就地哭嚎,还真像出丧一般,别提有多晦气。
怎么这去上九榜,倒像登天榜,感觉都要回不来了。
中年人瞅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人家在叹气,他在发笑,人家看着远处的花船面露羡慕,他看着河堤上的一群女人脸上抽筋。
“走吧。”
“啊?”燕来憋着笑,语调奇怪,有些不舍:“走,走了呀。”
见他要回头,中年人咳了一声,灯笼指指前面。
燕来这一诧异,心绪也定了:“登船?”
这次不用领路,中年人自己先迈开步了。
燕来追了下去,也懒得问,反正行不行等下就知道了,路过那些莺莺燕燕的时候他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挖你眼睛哦!”
“小家伙,毛都没长齐,就想姑娘啦,姐姐叫苏麻娟,有兴趣吗?”
“剪了你哟。”
燕来身子一寒,脚步赶紧加快,不敢再东张西望,这他娘的哪里是大家闺秀,简直就是女流氓。
红船还剩一舟,似乎就是为了等他们。
红衣才女打老远就开始端详那提灯笼的中年人,与迎接其他人不一样,两人都下了船,在河岸上恭候,见了人过来,先施礼了:“见过...”
中年人打断可她:“不必客气。”
那红衣才女自也不再说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燕来经过的时候,还是热情道:“公子慢点。”
燕来不蠢,知道自己碰到的已经不是土豪了。
“怎么,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小舟转头,中年人打趣道。
“知道。”燕来倒也回答得洒脱:“不过还是拿着剑心安,你看。”
他示意河岸上的那些莺莺燕燕,面露憧憬:“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多真实。”
中年人又是一脸的竖子不可教,把话题转到眼下:“知道九榜?”
“听说比青云榜更靠谱。”
“听说而已。”中年人话里有话。
“看来先生心中也有一份榜单。”
“要论天下英雄吗?我还不行。”中年人笑笑:“你呢,我看你似乎对这些青云榜,九榜没多大的兴趣。”
“先生怎不觉得我故弄玄骚。”
“呵呵,看来有人经常这么说了。”
“没办法,出来行走江湖,总会交到几个不靠谱的朋友。”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这次他倒纠结了。
“先生不是劝晚辈放下执念,做些千古流传的文章吗?”
燕来负剑于后,望着河道流向,粼粼波闪的水面,神情淡然。
中年人略有好奇:“这么快就改性子了?”
燕来摇头否定,把手中长剑示意在他面前:“先生既然无意提笔论英雄,那晚辈,倒是想执剑试试,这天下英雄,都有几斤几两,几钱几文。”
“哈哈哈。”
中年人抚须大笑,一股清风拂过江面,带起了波涛涟漪,也吹散了镜花美景,使之仿佛虚幻。
一直聆听两人对话的红衣才女和黑衣壮汉互看一眼,面有惊疑:这少年好傲的口气,不过区区七品而已,就想执剑论英雄了?
但能够站在这位先生一旁,或许真有什么不一样吧,只是从未听说,这位不出世的先生,会与哪位小辈打交道,实在是怪哉。
心虽如此,还是觉得这少年太过自大了,故而多有不屑。
中年人大笑完毕,长须轻抚,若有意思地看着燕来:“难怪莫悲亭会看上你,有意思。”
燕来握紧了手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