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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灵岩县,燕来便知晓赵惊鸥这一路上为何如此热情,搂着自己到处讲江南风情,原来是想将他当冤大头。
要去参加别人的寿宴,总不能空手,赵惊鸥的意思是,你们毕竟不在邀请名单中,礼多才能不怪——如此一来,由他赵惊鸥带队,就显得倍有面子了。
面对琳琅满目的杂货,燕来哭笑不得,偏偏赵惊鸥一脸的理所应当,选完寻常寿礼,又带他去挑了些丹药,再加上浮夸的包装,竟然需要雇佣两辆马车,一辆放礼物,一辆坐人,还真是够招摇的。
小方一路上依旧沉默不语,未羊倒是偶尔接上几句话,或许是他表现出来得太像个倨傲的世家公子,竟让坐在对面的赵惊鸥每逢他插话时都会表现出一脸认真,像个虚心听讲的乖孩子。
燕来算是明白了,这家伙,还真是人穷志短,估摸必有开口之时。
要怪也怪他们这次出来,打扮得太像人傻钱多的外地客,偏偏还喜欢凑这等热闹,就像去旅游一样,不被当地人宰才怪。
清楚归清楚,燕来也只是觉得好笑,事实上跟随赵惊鸥这样的人到处瞎逛,确有可能参与到不少三教九流的聚会,与他们此番易容而来的目的也接近。
至于一些黄白之物,且当线人费,反正典狱司的预算多,不用白不用。
所谓江北一带,指的实际上是与江宁城一江之隔的灵州地面,按划分是归江宁郡府管辖,但又因为与淮南道的扬州郡府毗邻,无论是方言和习俗都不似江宁,久而久之,无论是当地人还是外来人,便都习惯了以江北代称,算是地域特色的一种。
灵州之下有七个县,覆盖范围在六百里内,其中上县五个,中县两个。
江北水路如蛛网般纵横密布,其上的势力不是门派,而是以庄为单位的各大小家族,又称为武庄,共有百余家之多。
其中实力最强大的十家,除了有百庄之首的薛家庄独占在灵岩县外,其余九家分别以剩下六县为中心,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武庄,虽说也依附七县,但基本只能唯薛氏等十家为首,特别是在三个上县附近扎根的武庄,更是但有号令,莫敢不从。
薛氏能够独占五个上县中位置最好,经济最优的灵岩县,由此可知其在整个江北的地位有多高。
因为江北的地利环境问题,成大块状的土地都被县城所占,剩下的零散碎片,便是各武庄的栖息之地,毕竟水路便利,无论是往来县城还是其他武庄,都不需要太多时间,两天工夫便可以往返江北地面相距最远的两个武庄,所以住不住在县城,影响并不大,何况占地为庄,不仅更利于家族发展,也好管理自家的灵田。
江北之所以闻名,便是因为灵田。
灵州地面上的灵田,是东南部三州道里最密集的一处,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那就是灵气恢复的速度异常快,基本不会干,产量高,这等灵田,在整个东南部三州道也不见多,但凡有的,无一不成为各大一流家族和门派的栖息地。
所以这等宝地,又怎会不引来
纷争。
薛氏在的时候,各庄之间都经常出现抢占地盘的事,可哪怕是薛氏最鼎盛的时期,也没有完全把这片福地全部纳入囊中,一来是有朝廷的原因,二来也是其他武庄的实力并不差。
数百年下来,江北早已形成了一套自有的生存规矩,争田夺利,各凭手段,失利的一方,后辈如果有本事,完全有机会再夺回,至于得势的一方,如果守不住你的地盘,那也合该你没落。
而自大虞建朝,格局形成以来,江北一带从未出现过灭门之事,各庄之间哪怕斗得你死我活,到了关键时刻,总有其他武庄出来干预,这也是为何其他外来势力很难插手江北的原因,这些武庄内斗虽狠,对外却异常团结,真要想空降,要么被赶出来,要么就被同化,成为武庄的一份子。
正因为这样,青峰山才会只派赵惊鸥一个弟子来探路。
一来自然也希望能够分一份利益,哪怕只是短短的三五个月,或者一两年就被踢出局,反正来参帮的,谁都心知肚明,出多少力就拿多少利。
二来还是因为南剑门要过江的事,给了许多势力观望的契机。
如今薛氏败退,整个灵岩县周边相当于完全空了出来,就算朝廷要接手,也不是三五年就能成功的事,而且这种形势下,只要我占住了脚,你也不好完全再挖去,到最后便是进入谈判过程,反正谁都知趣,十分地,多则吐出七八分,少则四五六,总有便宜占。
现在时机最好,南剑门要插手进来,江北乱局已现,以青峰山为例,自然是想通过柳家庄先在江北占个名号,到时候是坐山观虎斗也好,浑水摸鱼也罢,就看形势的发展。
对其他外来势力来说,最有利的局面是南剑门,江北百庄和朝廷间斗到僵持不下,那他们就可以四处摇摆,三方下注,谋求想要的利益。
少了一个薛氏的江北,相当于被砍断了一只桌脚,正在向塌倒倾斜,要怪就怪薛氏这数百年来发展得太强大,江北十分势,它就独占了三分,如今突然抽空,平衡肯定去会被打破。
而在燕来托陈耳向莫悲亭的汇报中,是打算分三步来走江北这盘棋。
第一步,是对这边的乱局采取纵容和推波助澜,消耗一流势力的元气,让更多二三流,甚至三四流势力都参与进来,使乱局更乱。
第二步,借此将整个江北的格局打破,重新洗牌,把利益赤裸裸地空出来,钓豪门世家进场。
第三步,釜底抽薪,等到所有人把眼睛盯在江北的时候,便是捣鼓江南州道的时候。
计划是这样,具体实施的过程肯定会有所不同,甚至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衍变,但无论怎样发展,就目前来看,江北确实是朝廷经略南方武林的重要棋子,战略要地,如果经营得好,大明宫的手不仅能够伸进来,哪怕乾坤独断,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燕来很清楚,是大明宫,不是朝廷,也不是刘氏皇权,而是那个名叫孤独迦叶的女人。
“宁兄弟,宁兄弟,在想什么?”
赵惊鸥连唤了他两声,燕来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差点忘记如今是宁采臣的身份。
“让赵兄见笑了,一些家事,甚是烦心。”
“看来宁兄是出来散心的。”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岭南那地面不像江南,只要肯拼就有机会,宁某若非出身大家,恐怕与路边野狗无异,可尽管如此,也不过是站着像人,趴着像牲口罢了。”
“宁兄此言,怨气颇重啊。”赵惊鸥微微一笑。
燕来摇头一叹:“谁让在下是庶子,怎么排,都没,呵呵,又失言了。”
赵惊鸥却是不以为然的态度:“宁兄不必顾忌,赵某并非不知趣之人,观兄弟之意,莫不是想在江南闯份家业?”
燕来犹豫片刻,稍才点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某确有所想,此番两位兄弟陪同而来,便是想在江南合计份产业,也不瞒赵兄,如今这江南一带,怕是江北机会最多。”
赵惊鸥大笑:“宁兄弟不说赵某也知晓,何况这本是男儿之志,我辈江湖中人,谁也不愿碌碌无名,不过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来。
燕来差点想甩他个大白眼,但还是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某觉得,怕是仅凭三位,别说在江北立足,便是打个秋风都难。”赵惊鸥也不客气道:“三位别误会,赵某指的并不是武艺和钱财上,只因江北的格局一向复杂,各方势力敌我难分,这种情况下,仅凭个人之力是很难谋取根脚的。”
燕来当即一行礼:“惊鸥兄教我。”
赵惊鸥笑笑:“宁老弟抬举了,赵某可没这般大本事,不过...”
见他有意卖弄,燕来私底下掐了一下同坐在马车上的未羊,果然后者露出一脸兴趣后,赵惊鸥才道:“赵某确实没东西教三位,因为赵某想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