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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是在头一天里谒灵慰问后便收拾行李离开了沈府,她着急被河童带走的妖魄,还有她们说的冯业平的复生。妖魄倒不是最担心的,是从她身体里分出去的,合该被她收回来,令她着急的,是冯业平,妖魄说业平在沈府,河童也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看不出来是谁,是业平的转世,还是仅仅只是他灵魂的寄宿,她竟完全感应不到。
所以她卜一归家,放了行李,便立刻捏诀待要现身到云岭晴岚,却被舒伯周拦了下来,要她再等几天,等着阿俊从七里洲传了消息,他还说要回去白云观,观主云游归来还需几天,也许他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也未可知。
她心里焦急,可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前往无异于以卵击石,枉费心机。况且她身上受了重伤,立刻就与河童交手,并没有几分胜算,再加上河童的背后是南柯,当年她以完好之身和南柯斗法都闹的两败俱伤,如今虽然有舒伯周相助,可是并不知道南柯的法术修炼到何种地步了,毕竟连河童这样一只小妖都有如此高的修为了。
所以她也是愿意等的,知彼知己,才能一击制敌。
她耐着性子等了几日,阿圆去林子里采了几味灵草,回来捣碎了炼成丹药给她服用了,虽然比不上从前冯业平从观里偷来的仙药,倒也还是有几分益处的。
这日她正在后院里的石桌旁坐着研着药,忽然有人急急地敲着前边儿店里的木门,她将手中的罐子放下,缓缓的走过去,才取下了门上的木栓,外面的人便一把推开了门扇。
她还未看清来人,便被拥入了熟悉的怀抱,视线骤然而黑,感官却益发清晰,柔软的长衫上有淡淡的清香,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声的不曾间断。
头顶上是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我好害怕你走了,葬礼一结束我就赶了过来,你还在,真好。”
白木抬起头,有些躲闪:“其实是要走的。”
沈楚也不松开手,看着她,蹙了眉:“你果然还是要去找他,他就那么重要吗?”
白木低垂了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楚将她松开,向后退了一步,拉着她的手:“那我呢?我们在桂林,苏公馆,又算什么?”
她低着头,望着地上她的一双白色绣花软缎子鞋,脚尖不停的动着,视线再往上移,是被他握住的手,他的手上长有薄茧,骨节分明,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喜欢她。
她重新站稳了,把自己纤细瘦白的小手抽了出来,沈楚急切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一双手向下垂去。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捧着他的手,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瞳孔里的真实像是夜间漫天的星子,也像城外山间溪水里闪动的波光。
她的嗓音清晰悦耳:“我喜欢你,阿楚。喜欢你在大云山上拍下的林间的小影,喜欢你的洒脱,你的任性,你的自由,喜欢你的蛮横霸道,又喜欢你的善解人意。阿楚,从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这般热烈的喜欢我。可是……”她顿了顿,闭了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可是……”
沈楚急道:“你不要再说什么人妖殊途,我只问你,冯业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渐渐松了手,“可是没有业平,就不会有我,我不清楚河童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要去查清楚,拿回我自己的魄,把一切都弄明白。”
“那么,你是为了妖魄,还是他?”
他的语音落地,却良久没有听到回答,一室沉默,仿佛可以听见花架上哪一盆鲜花,枝叶窜过泥土,穿过花朵的细密的声音。
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隐约可以听出说话人的疲乏劳累。
“六哥,你真的在这里?”
白木松了手,和沈楚一并转过身。
沈楚不自然的勾了唇角:“小仪,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回身关上了店门,“到处找你找不到,听差说你出门了,我想便是来这里了。”
白木这才淡淡道:“耘仪小姐。”
沈耘仪道:“我是有急事的,还请白小姐一定帮帮我。”
“小姐请说。”
“景川不见了,今日已经找了一个下午了,没有任何消息。”
“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是今天才知道,可是现在一想,前两天也未曾见过他,我怕他……”
白木浅笑:“不必担心,我帮你找就是了,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
沈耘仪感激的点了点头,“那就太好了。”
白木又道:“有什么曾先生的东西吗?”
沈耘仪摇了摇头,神色郁郁,不多时,她突然想到什么,便从随身带的串珠小包里取出一把银色小刀来,“这是景川的,我前几日才问他拿的,这些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倒还在包里。”
白木接过小刀,仔仔细细的翻看着,“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暂且一试吧。”
话毕三个人穿过角门走至后院,又进了白木的的房间,大理石桌边坐了,白木从红木柜子里拿出一方铜镜,她将镜子和银刀都放在桌上,又接了一碗清水,这才坐下。
只见她双手合十,口中念着法诀,铜镜竟然直直的立了起来,她又拿起银刀沾了水,再并拢指尖,手指微动,银刀便离开手掌,带了一束水柱浮在空中。
有藤条从铜镜的两侧缓缓伸出,在空中围成一个圈,银刀作笔,将水柱洒向圈内,形成一面水镜。
白木又道一声“寻”,只见水镜泛起涟漪,波光微动,有模糊的影像渐渐出现在水镜中。
绿影重重,仿佛林间深处,石阶层层,竹编的扫帚一下又一下扫着台阶上的灰尘。台阶向下,两旁分别坐了两尊石狮子,眼如铜铃;台阶向上,黄墙黑瓦,挂着白色的牌匾,上书“慈源寺”三个大字;台阶上,扫地的僧人抬起头,擦了额上的汗水。
沈耘仪怔住了,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遥远的曾景川,画面却在触到水镜的一瞬间消散了,水波一圈圈,划在沈耘仪的眼里,心里。
白木收了法术,藤条簌簌的窜了回去,水镜上的水也被牵引着落回碗里,她舒了一口气,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前倾着,她勉力撑住桌子,道:“他在慈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