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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为什么叫人不放心呢?
少年白莲好奇,抬头望向父母。
父母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就闭嘴不语了,而且母亲喊人带他出去练剑。
他走了,父母躲在屋子里很久。
那时候他没多想,但是他少年的心里从此知道本宗大殿的院子里有一个池子。肯定有的。
既然本宗大殿是一个院子和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水池等组成的,那么今晚他为何看不到一点点院子里的情景,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好奇心激发了白莲心中的不服,他一遍遍纵身拔高,飞在半空里查看,一遍遍失败落地,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这里不是本宗大殿,是别的一个我从前不知道的地方?
那么这石板墙虽然看着很像本宗大殿,其实却不是。
白莲再次纵身跃起的时候,试着伸脚触碰墙体。
就在脚跟刚刚接触到墙顶的刹那,他觉得双脚陡然一阵酸麻,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脚下传来,像在排斥他,又像在深深地吸附他,要把他吸到墙上去。
幸好他早就防备,马上运力贯向双腿双足,一股巨大的内力反弹出去,那双脚顿时变得比一对尖利的刀刃还厉害,墙顶的力量终于被挣脱,他有些狼狈地踉跄着翻身下墙,等落在地上这才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好厉害的力量。
既反弹,又吸附,这力量真是高深莫测,似乎就是一个旋转的无底泥潭,要不是他修为深厚,估计这会儿已经陷入那泥潭难以自拔了。
哭声又在耳边响。
细细的一缕,柔柔地钻进耳道。
白莲揉揉耳朵,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怎么会错呢,分明就是有人在哭。
对,是人,绝不是什么野兽在夜嚎,也不是夜鸟在叫,更不是风吹过古树发出的呜咽。
是有人在哭。
就在这高墙之内的院子里。
是谁在哭?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
白莲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了,他慢慢拔出腰间长剑,冷冷月色下,剑光灿烂地闪动,他忽然嘴里念念有词,将掌中长剑祭出,向着前方高墙内的黑暗里直直送了出去。
他是凌云宗未来的接班人,从小就受到了本宗之内数十位攻修最高前辈的调教,这把宝剑自然也是不凡之物。
那剑携带着一股伶俐之风,快速迅捷冲刺而出。
就算前面是铜墙铁壁,凭这把剑的锋利,也能劈开一道缝隙。
仓啷啷——一团火花在月色里飞溅,纯蓝的火花在黑夜里看上去像一团蓝色蝴蝶在翩迁起舞,绕成一大团,显得分外妖冶、怪异。
长剑连续翻了几个跟头,看看已经越过墙顶,就要刺破黑暗,忽地,铮然一声,但见眼前的宝剑在黑暗里翻了几个跟头,翻滚着一路仓啷啷滚了回来。
白莲现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高墙之上的院子,其实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结界之下。
这结界法力难以估量,所以他的宝剑受挫了。
当啷——它终于翻下高墙,跌落在墙下的石板之上。
白莲跳开几步,惊诧地看着宝剑。
他和这宝剑伴随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感应,他知道宝剑遭遇到了最大的劲敌,知难而退,只能退回来了。
白莲沮丧地捡起剑,对着剑身吹一口气,苦笑,“伙计,难为你了——都怪我修为太浅——看来以后得日夜勤修用功了。”
宝剑颤颤地抖动不停,似乎它真的听懂了主人的话,似乎它在为自己没能完成任务而愧疚不已。
白莲回头沿着旧路走,既然这里怪异,结界强大,他还是回去吧,这大半夜的似乎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太好。
当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了——心里忽然有一点胆怯。
可那个哭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白莲听得明明白白,是个男人,一个嗓门有点尖细的男人。
男人哀哀地哭了三声,不哭了,嗓门压得低低的,“年轻人,碰了一回壁就想放弃了是吧,为什么不多试试几次呢?”
白莲回身,面前是那道高耸的墙,声音从墙里传出来,似乎墙里的那个人的目光能穿透这道墙看到站在月色地里的他。
难道院子里住着人?还是一个本领高强的人?
是这个人打了这个结界?那他的攻修也太高了吧?
白莲的嘴巴惊讶得都快咧到耳朵背后去了。
“你就这样走了也无妨——年轻人嘛,胆子小是难免的——所以我不会笑话的——你走吧,快回去找你娘亲去,说不定你娘这会儿正满世界找你找不到着急得失眠呢——”
那个声音说。
白莲的鼻子当时就歪了——气歪的。
这个人,分明在拿话嘲讽他,笑话他胆小如鼠,跟吃奶的小娃娃一样离不开大人的陪伴和庇护——得靠大人来壮胆。
白莲把剑慢慢送回腰间,冲着高墙抱抱拳——就算是黑夜中,就算有高墙隔着,他想既然这怪人能看到我是个年轻人,说明他真的能看透这道墙,那么我该有的礼数还是需要保持的,毕竟我是凌云宗未来的宗主嘛——
“请问,前辈您是谁?为什么要呆在里面的黑暗中,还要再弄一个结界把自己藏起来呢?”
沉默。
回应白莲的除了沉默,还有沉默。
似乎墙里的那个人一瞬间死去了。
白莲呆呆站着,耳边一片寂静,偶尔有小动物在草木丛里活动,刷拉刷拉,就跑去了。
也有黑夜里出没的各种灵异飞鸟虫兽,身体的不同部位发出或强或若的各种光线,它们似乎也预感到这里气氛不对,匆匆经过这里,很少逗留,来来去去摩擦得空气飕飕作响。
难道刚才真是我的幻觉?这里根本没什么人?
那哭声,是怎么回事……明明有人在哭啊……
白莲抬手摸摸额头,发现不知何时额角竟然渗出厚厚一层汗,这一摸,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一股阴森森的冷意笼罩了全身。
快走—危险,离开这里为上——一个声音在心里提醒。
可是步子有些沉重,因为他害怕就在他转身逃跑之际,有一双手忽然从脑后伸出来硬生生地拽住他。
还是退着走安全一点吧,只是能有个防备。
他慢慢地开始退步。
“唉,自从白夏年死了以后,这凌云宗真是麻袋换草袋,一代不如一代啊——如今不知道到了哪个王八蛋的手里,这儿孙们竟然一个个胆子比老鼠还小——看来凌云宗二百多万年的攻修也早就荒废了,留给子孙后代的,大概只是些三脚猫的逃跑功法吧。”
哪个声音又说话了,声音不再像哭泣的时候那么尖细,而是沉稳,浑厚,透着一股深沉的力道。
白莲刹住脚步,腿还在抖,但是他不走了,不着急倒退着逃命了。
对方在骂人,高喊着师祖爷爷的大名骂,不但把师祖爷爷骂了,还把师祖爷爷的后代也都骂了——白夏年就是凌云宗创始人,二百多万年前白家的师祖爷爷,据说当年师祖爷爷凭借着绝世神功和修为,在仙侠派别林立之中创下了凌云宗一派,再经过后来的爷爷,和现在的爹爹,几辈人的不懈努力,凌云宗在仙界终于打出了名堂,站稳了脚跟,成为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印象里,自从白莲来到这世上以后,耳朵里看到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先辈如何勇敢创立基业,后辈如果励精图治,他从没听到谁敢这样对凌云宗表现得大不敬。
现在有人公然在亵渎凌云宗,还骂得这么难听。
自己作为凌云宗宗主之长子,不要说以后将是新的宗主,单单是白家子孙这一点,他就没有理由把这的辱骂当做耳旁风。
逃命,还是维护凌云宗尊严?
还是……逃命要紧吧……人这辈子可只有一条命,万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挂了,岂不是很吃亏?
可是……真的可以逃走吗?
蓦地,小时候的一幕在脑海里回旋:白嫩糯软得米团子一样的小白莲,被父亲抱在怀里,抱出母亲的卧室,一直抱到一个大厅里,那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木头牌子,每一个牌子上都写着一串名字,后面挂一幅人像。像中人的眼睛都不动,眼珠子直直望着前方,小小的幼儿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眼珠子似乎都在眼不错珠的望着宗主怀里的幼儿看。
“这是曾师祖们,这是师祖爷爷——这是师祖爷爷的弟兄们,这是爷爷——这是爷爷的远亲们,这是姑姑们——等以后爹爹跟娘亲也要摆到这里来,你长大了就要跟爹爹一样,照顾、保护好这里,保护好先祖们,为凌云宗争光,将我们凌云宗发扬光大。”爹爹指着每一个牌位,一一地说给幼儿听。
那时候白莲太幼小,但是小小少年的心里,有一个种子已经朦朦胧胧的种下——他长大了要有本事,要像爹爹一样,照顾好保护好这里的一切,包括曾世祖、师祖。
一股热血陡然在心里暄腾,像忽然灌下了一大罐子的烈性酒,白莲一只本来要后退的脚狠狠踩住一块大石头,他不再拔剑,在这样的高手面前,他拔剑只能是自取其辱,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仅仅是那个结界就足以说明问题,但是他要告诉对方,少年不可欺,不可这欺辱,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捍卫自己要想捍卫的。
“前辈,你错了,我没有逃跑,我只是想坐下来跟你聊聊。”
这话从白莲嘴里说出来,他已经不颤抖了,也不那么惧怕了,他想总归是一死,还不如死得漂亮点,叫这躲在黑暗里的男子看看,凌云宗年轻一辈并不都是怂*包蛋,也有不惧死的硬骨头。
说着,他盘膝落地,稳稳地坐到了一块大白石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