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五十二)

霏霏小坏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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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清越优雅的琴音在大堂之中响起,潺潺铮铮,似水叮咚。

    苏愫酥痴痴地看着抚琴之人,双眸之中饱含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脉脉深情。她的目光在他抚琴的双手之上游走,又在他如刀削般的侧脸上流连。

    在座众人皆是停杯搁箸,沉醉在这如清泉、如飞瀑又如珠落玉盘的琴声之中。惟有一宫之主苏又眠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在琴声之中,听出了一丝乱音。抚琴之人,心不宁。

    苏又眠扫了苏愫酥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能连苏愫酥自己都未曾发觉,她那双流连游走的眼眸之中,悄然流出的忧伤。她从小娇宠着养大的女儿,何时成了个小可怜?

    她这声叹气虽微不可闻,却是惊动了身旁坐着的人。夙遇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向她斜倾过来,柔声问道:“夫人,可是又有不适了?”

    她朝夙遇笑了笑,轻声道:“无妨,夫君不必紧张。”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琴。

    夙遇坐直了身子,握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松开。她轻轻抿了抿唇,这个五大三粗的杀神,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心细如尘。

    与苏愫酥并排而坐的,是个粉衫女孩儿,十五六岁年纪,玉雪可爱,一张精致的小脸肉嘟嘟粉嫩嫩,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珠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身旁坐着的苏愫酥,一会儿望望大堂之中的抚琴之人,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粉衫女孩儿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苏愫酥,苏愫酥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女孩儿又戳了她一下,这次稍微加重了力道。

    苏愫酥转头,不耐烦道:“夙迟尔,别闹!”

    夙迟尔朝苏愫酥眨了眨眼,道:“阿姐,我一年未见楼哥哥,觉得他又好看了许多呢,你说是不是?”

    “小花痴!”

    夙迟尔也不生气,笑眼弯弯,“我是小花痴,阿姐就是大花痴,阿姐方才盯着楼哥哥都看傻了。”

    “夙迟尔,你有完没完?!”苏愫酥压低声音怒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听琴了!”

    夙迟尔捂嘴偷笑,“好好好,阿姐听罢,听罢,我不打扰你了。”

    却就在此时,唐楼修长的中指勾出了最后一个音符,悠悠然收了尾。顿时,满堂喝彩。

    苏愫酥怒目,“夙迟尔,你给我等着!”

    夙迟尔吐了吐舌头。

    唐楼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夙遇松开苏又眠的手,正襟危坐,浓眉低展,对唐楼道:“多谢少城主以琴助兴。几年不曾听到,夙某只觉少城主的琴技又增色不少。”

    唐楼道:“左护法过奖,唐某今日弹得不好。”

    “少城主何必谦虚!”

    “他没有谦虚,确实没弹好。”说话的是苏又眠。

    唐楼笑了笑,他知道苏又眠听得出来,这些人中,也只有她能听得出来。

    苏愫酥脸色一变,埋怨地叫了声“娘”。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他要是不高兴怎么办。

    老鬼本来正坐在角落闷头饮酒,听到苏又眠这句话,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位魔教宫主一番。

    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妖月宫宫主在老鬼心里一直是个妖媚艳邪的形象,今日一见,却是意外非常。

    苏又眠长得不仅不妖媚,相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端庄大气。面容秀雅,穿着素淡,且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弱柳扶风之态。这么柔弱,能打得过谁?

    再观他身旁那位,妖月宫左护法,苏又眠的夫君,长着一张正义凛然的脸,目光如炬,目不斜视,与武林之中那等英雄侠客的形象没有半分出入。

    老鬼举杯饮了口酒,心中暗暗称奇,这样两个人,怎么就成了魔教之主了?怪哉!怪哉!

    听得苏又眠说道:“你的琴声之中,掺杂了一丝乱音。”

    唐楼笑道:“唐某在琴上的造诣,的确比不上宫主。”

    苏又眠摇头道:“我不过是会听罢了。抚琴之时,最忌心乱,否则一听便可听出。有道是,从琴听心。你以前的琴声,空灵幽远,淡泊悠长,听得出心境平和,无牵无挂。但是今日,我从你的琴声中听出来,你有心事。”

    “宫主好耳力。”唐楼未置可否。

    老鬼闻言,了然一笑。

    苏愫酥一怔,神色复杂地看向唐楼。

    夙迟尔凑到苏愫酥耳边,悄声道:“阿姐,楼哥哥有何心事?你可知道?”没得到回答的夙迟尔笑嘻嘻道,“阿姐,楼哥哥的心事会不会与阿姐有关?”

    苏愫酥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脑中乱轰轰一片,四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待得回过神,见到众人都已起身,准备离席。她忙站起身,目光四扫,搜寻那人的身影。

    她只一眼,就见到了那人,在人群之中是如此的出挑夺目。她朝他走了过去,他身边还站着他的师父和她的爹娘。她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站好,默默地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这是他的味道啊,却久违得让她想哭,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

    “右护法。”夙遇朝陆不降拱手道,“我这两个女儿就托付给右护法了,待我夫妇二人从西域雪山回来,便来接走她们。”

    陆不降道:“宫主和左护法尽管放心去便是,还请宫主安心养伤,我和唐楼定会将她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夙遇道:“有劳!”

    苏又眠看了看唐楼,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大女儿,一双温婉的眉毛深深蹙起。“唐楼,酥儿,你们随我来。”说完径直走了出去,来到室外。

    夙迟尔偷偷跟了出去,躲在一根粗大的圆柱之后。

    天穹之上挂着一轮皎月,轻云缭绕。天墉城的夜透着些寒意,被风一吹,寒意扑面而来,夙迟尔不禁抱紧了双臂。

    她看到三人在月下站定,母亲忽然弯腰朝唐楼行了一个礼。她的一张小嘴霎时张得大大的,使劲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她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老头,浑身酒味。

    “老伯……”

    “嘘!”老鬼伸出一指打断他,“听墙角就听墙角,别说话!”

    “哦。”夙迟尔乖乖应道。

    一老一小认认真真地听起了墙角,向前一望。

    只见唐楼将苏又眠扶起,挑眉道:“宫主这是为何?”

    苏又眠道:“酥儿做错了事,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唐楼道:“宫主言重了。”

    “我知道酥儿这回闯的祸不小,还害你丢了金丝软甲,难怪你要生气。”

    老鬼闻言自言自语道:“原来,九窍丸是为了她。”

    唐楼不语。

    苏又眠接下去说道:“说来说去,也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和他爹宠她无度,她也不会如此骄纵。”

    “娘!”苏愫酥拉着苏又眠的手撒娇道。

    “你不理她,给她点教训,也是应该的。我看她这回是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了她这回,可好?你们小儿女闹矛盾,我这当娘的心里见了也不是滋味。看看你们,一个整日愁眉苦脸,一个心烦得连琴音也乱了,这是何苦呢?不若我来做这和事佬,此前有何不愉快,都让它烟消云散了罢,你们还回到从前,如何?”苏又眠说完,殷切地看向唐楼。

    苏愫酥垂眸看着地上的月影,心又开始乱跳个不停。

    “宫主怕是误会了。”唐楼道,有礼有度,只不过声音比月色还凉,“我的琴音乱,与令爱并无关系。宫主方才所言之事,我其实早已不放在心上。一直以来,我将令爱当成小妹一般关爱。妹子的过错,做兄长的,岂有长久生气的道理?宫主不必担忧。”

    “你对酥儿……”苏又眠讶然。

    “你方才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苏愫酥直直看向唐楼,“你还是在恼我,对不对?所以,你才连琴都弹不好了。你每次生我的气都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你在说气话。”

    “苏愫酥,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唐楼干脆说得通透。

    “我不信!”苏愫酥大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琴音会乱?!”

    “因为他对别的女人动心了嘛!”圆柱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唐楼闻言,不禁一凛。

    几人不约而同朝圆柱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柱子后探出的两个脑袋。

    老鬼一把捂住嘴,缩回头。

    夙迟尔呆了呆,才将头缩回,撅嘴道:“你不是说听墙角的时候不说话的嘛!”

    老鬼嘿嘿笑了一声,“啊,没忍住!”

    “酥儿!”苏又眠惊呼一声,却是苏愫酥哭着跑开了。

    苏又眠赶紧追了上去。

    唐楼站在原地,眸光幽深。月华洒下,一张半明半暗的脸上,是了悟之后的莫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