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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姓青年眼皮直跳,他虽然自负武艺不俗,但这洪荒大陆上,莫说山精妖怪,便是无常幽鬼也是时有听闻。武学之道若遇上怪力乱神,只怕也是毫无用处。
眼前这“怪物”虽是人的模样,看上去却又太过寒碜。但依他所言,似乎在练什么‘蟾蜍毒血功’。这世间精妙功法何其之多,听他口气狂妄,又在呼吸间将自己师弟击毙,只怕是一门绝世无双的法门。
他思量半晌,自己这个何师弟为人精明,只是分心旁门左道,否则武学修为还要在自己之上。饶是如此,也依然是西北一代年轻中颇又名气之人。他二人交手,即便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也需拆到一二十招才能将对方击毙。
这样对比,青年心底生了两分胆怯,哼道:“什么蛤蟆功,听也没听过。你这怪物藏匿在此畏首畏尾,是想吃爷爷一剑么?”
云菓面上大怒,喝道:“小娃娃找死,是‘蟾蜍毒血功’!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头上三只眼!”他说完拍了拍肚皮,“小子,别被震死!”
他话音一落,肚子里忽然肚子里排山倒海般传来“牯哇!牯哇!牯哇!”的叫声。
这叫声初听之下与平日并无差别,然而云菓气血逆流一半却发现端倪。原来不知什么缘故,这次往生蛤蟆的叫声虽依然震得自己头皮发麻经脉乱震,却并没有往常那般如遭重锤,徘徊在生死边缘。
反观对面青年,此时此刻脸色煞白,坚持片刻“哇”得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道:“前辈!前辈住手!小子知错啦!”
原来这蛤蟆的叫声便如音波一般有迹可循。平日里云菓对他指使来去,蛤蟆心中自然不悦,叫唤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它是集天才地宝而出的生灵,灵智丝毫不逊于人类。当下关键时节,云菓若死了,它一来没有宿体提供自己生长养料,二来活活被困在死人肚子里,岂不是呜呼哀哉。是以它将音波朝着青年方向送去,虽仍旧免不了让云菓大吃苦头,比起从前却又好了太多。
云菓咽下已然窜到嗓子眼的鲜血,强撑道:“小子,知道老子的厉害,还敢不敢在此叫嚣捣蛋了?”
青年跪地道:“不敢了、不敢了,小子之前造次,还望前辈海涵。”
云菓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识相!老子一身鲜血炼化千万种蟾蜍精髓,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宝物,常人若得之…”他话说一半忽然住嘴。那青年正听得起劲,见云菓闭嘴不言,问道:“前辈,常人得之又如何?”
云菓怒道:“滚,老子说话也要你教?掌嘴!掌嘴!”
那青年眼珠一转,点头应是,又狠狠掴了自己几巴掌。云菓哼哼几声,“快滚吧,老子还要修炼。再敢前来,休怪老子手下无情!”
青年点头应是,连忙后退。正要伸手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抱起,云菓骤然喝道:“你好大的狗胆!这女娃正好给老子解渴,来了就别想走啦!你是想跟她陪葬,还是留下小命?”
那青年目中凶光大盛,皱眉看着地上衣不蔽体的女子,挣扎半晌道:“前辈教训的是。女人如衣服,这件没了还能再找,可小命没了就真的没啦。小子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完头也不会径直往洞外走去。良久之后已然听不见脚步声,云菓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
少女“哇”一声从草垛里钻出来笑道:“野人,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嘛。”
云菓却道:“你出来作什么?!快回去!”
少女疑惑一声,云菓道:“快回去躲好,这会儿还不安全呢。”
少女歪着脑袋,但心中没来由相信了眼前只萍水相逢的少年。当下又躲进草堆,静静看着少年,也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云菓新伤旧病一齐发作,连吐数口鲜血,伏在地上冷汗直流。他只觉得四肢经脉如绞,体内黑气纵横来回,痛苦直逼当初被辜剑鸣千剑穿体。一时嘶哑大吼,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少女看在眼里,几次想要出去帮云菓看伤势,却都被他喝止住。少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如此没用,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年痛苦若狂,却没有半点方法可以缓解他的苦楚。一时心中如磨盘碾轧万分难过,泪水也止不住哗啦啦往下淌。
“仙…仙女妹妹,你别哭啦!你…你快藏好,那厮只怕要回来。”
少女心中大惊,仔细去听,果然发现山洞外一丝极为隐晦的气息。她脸色骤变,“果然还没走!”
云菓冷笑道:“佛说救人一命是良果,又说世间万物皆可渡化。有些是对的,有些却又太过迂腐。”他哼道:“这厮若一走不回头,便能保住小命。可若再来,真当我云菓说话放屁么?”
少女急道:“你…你还有法子?那蛤蟆再叫,你就要死啦!”
“我挖了坑,就等他自己跳进来。仙女妹妹,你躲好就行了。我说过,就算死也绝不让他们碰你一根毫毛。”他顿了顿,忽然“嘘”道:“他来了,你别出声。”
果不其然,过了半刻功夫,那姓卓的青年蹑手蹑脚又进了山洞。
云菓哼哼两声,倒在地上满脸痛苦。不说他演技好,实在是因为此时少年体内的确翻江倒海难受得紧,再加上一些夸张动作,满脸血和汗混在一起,让人看着就万分心疼。
那青年走过转角,看到倒在地上挣扎的“怪物”,心中一喜。云菓见他来,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端坐好,破口骂道:“小杂种!老子叫你滚,你还来,却是找死么?!”
青年慢慢往云菓那边靠近,脸上微笑道:“前辈别生气,小子落了件东西在这儿,拿了之后马上就走。”
云菓头上满是因疼痛而生的冷汗,咬牙点头道:“唔,是这样,那你赶快拿吧。赶紧走,别打扰老子修炼。”
青年点头应是,脚下依然不停向云菓靠近。云菓眼皮一跳,以肉眼可见的距离向后缩了半寸,忽然又挺上前去,口中喝道:“小杂种,你掉了什么?怎么一直往老子这里来?”
云菓身子一瞬间的动作又哪里逃得出青年眼睛?他分明看到眼前怪人心中想后退,结果不退反进,想是虚张声势欲擒故纵。他心中大喜,步伐愈发嚣张,只几个呼吸便走到了云菓面前,从上向下俯瞰坐在地上的“怪物”。
云菓骂道:“小杂种!你不要命啦?!”
青年笑道:“前辈,我掉的东西就在您这儿。”
“是什么?”
“就是你一身血!”青年豁然发难,狰狞面孔伸出手拧住云菓的脖子。
云菓四肢乱摆,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不要命啦!小心老子蟾蜍毒血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青年冷笑道:“前辈,你这话骗别人还好,骗我却不行。你这一身伤口,怎么看也是受了重创。自己垂危于此,还有力气要我的小命?我好怕呀!”
云菓怒道:“你!你小子!你想干什么?!”
青年笑道:“前辈,你重伤之际能用蟾蜍叫声压制我,小子心中惊恐万分。但俗话说得好,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要的很简单。我师妹看来是被你糟蹋了,那‘定踪盘’只怕也落在你手里。你交出玉盘,再把一身宝血给我,教我这什么‘蟾蜍毒血功’的法门,我不仅不杀你,还让你活过来。你看如何?”
“呸!老子一世英名,蟾蜍毒血怎么能交给你这卑鄙小人?!”
青年手上用力,直将云菓捏得面色青紫,呼吸艰难。他笑盈盈道:“前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没必要为了这功法把命丢在这儿不是?命都没了,你还能干什么?”
云菓“哼”一声,“老子就算死也不让你得逞。”
青年脸色一沉,狠狠将云菓摔在地上。手中白刃闪光,寒芒顷刻对在云菓心口,冷声道:“给脸不要脸,我问你,你不说我也知道,宝血宝血,除了当作宝物珍馐直接饮下,怕是没有什么其它法子继承了罢?”他将剑尖移到云菓颈部,“你是想我在你脖子上开一剑把血喝了,还是你乖乖告诉我,我还能留你一命。”
“呸,你这小杂种,老子就不告诉你法门,也不告诉你毒血继承方法。”
青年大怒,剑身甩到云菓脸上,只片刻便将他脸颊抽肿,大骂道:“老杂种,是不是直接喝?!”
“不是!”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直接喝?!”
“不是!不是!”
“不是就是是了!”
青年怒哼一声,忽然伏在云菓身上,张开嘴便朝他脖子咬去。
这一口用力颇凶,但青年故意选择了静脉位置,生怕怪人一命呜呼逼问不出功法口诀。正吮吸云菓体内血液时,忽然脑海中嗡鸣一片,紧接着全身仿佛万虫钻咬痛苦难当。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嘴角流出一丝墨绿色血液,翻到在地片刻便没了性命。
云菓捂住脖子伤口,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少女“呼啦”一下从草堆里钻出来,跌坐在云菓身边。
看着眼前少年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知为何,虽然两人只认识几日,她这心啊,却仿佛刀绞一般疼得厉害。她从草堆里被血染红的羽衣上扯下一条,将云菓抱起来,缓缓帮他包扎伤口。只是一没有止血草药,二不能使用道行法术。虽然是静脉受损,却也是颇为致命的伤口。
云菓笑道:“仙女妹妹…你这是关心则乱…”
少女哭道:“呸,臭美臭美,谁关心你啦。我又怎么乱啦。”
“这三人行走江湖,身上难道没有治伤的药?”
少女恍然大悟,果然是关心则乱。她红着脸却不作声,只伸出手在已然断气的卓姓青年怀中捣腾,不多时便找出了几瓶药。打开一看,有的内服颗粒、有的外敷散状。云菓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熟识。一一辨认过后让少女帮自己用下,过了半晌,那颈部伤口血液果然开始凝固。少女长舒一口气,忽然梨花带雨拍在云菓胸口道:“野人,你吓死我啦!”
云菓被拍得咳嗽几声,本来想调侃她说:“这么担心我出事?”心中又想,“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叹一口气,对上少女的双眼道:“仙女妹妹,你若吓死了,我这半天功夫岂不是白费?”
“才没有白费呢,今天没有你,小婉就糟啦。”
云菓轻声哈哈强笑,“没想到我云菓临死还能救仙女妹妹一命,老天真待我不薄。都说善恶有报,不妄我行走江湖多做善业。”他喉咙忽然哽咽,脸色沉下去,但半晌都不说话。
少女看他表情难过,也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大限将至,怕是心中想起了生平快事,还舍不得这片浮生红尘。当下叉开话题笑道:“野人,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这人要回来?”
云菓笑道:“很简单啊,这三人叛出师门,这厮还杀了几个同门,实为江湖大忌。日后传出去,这天下便在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了。我看他言语间对力量极为向往,就故意编出一套‘蟾蜍毒血功’。”他笑了笑,“还要多谢蛤蟆兄陪我们演这一出戏。”
往生蛤蟆听到云菓提起自己,得意地“牯哇”一声。这声音普普通通,全然没有震人气脉的威力。
云菓微微一笑继续道:“之前我假意说漏嘴,提示他这功法重点便是一身天下至宝的血液。他是聪明人,看得出我重伤之躯,只是拿捏不准,害怕丢了小命。但我若真有实力,为何不直接像杀另外一人那样杀了他?如此简单方便、一了百了。他想到这一层,觉得我是虚张声势。我又放他走,他疑心必然增一层。”
少女点头道:“你小脑袋瓜一瞬间居然想这么多!”
云菓笑道:“仙女妹妹夸奖,说得我飘飘欲仙,都找不着北啦!”他顿了顿,“之后我又叫他把那女子留下,故意刺激他,说要和那女子…和那女子阴阳承欢…”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少女,摆手道:“仙女妹妹别听我瞎说,那是…”
“我知道,野人不是这样的人。”少女看着他,这次眼里满是正色。
云菓舒一口气,“你理解就好。这两个男子对她垂涎已久,心中必然舍不得。如此不甘心,叫他杀机再加一成、胆子再大一分。最关键的,”
云菓笑道:“他这一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落得天下骂名,日后还要过着不见天日的鬼祟生活。一旦被仇家发现,说不得死于非命。他想活得好,只有赌一把,赌我是不是真的重伤,赌他能不能既获得这门蟾蜍毒血功、又将那玉盘拿到手里。若他赌赢了,日后功力大进、一日千里,何愁没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少女嘻嘻笑道:“可惜啊,你确实是重伤,但他却连这个赌本身都没弄清楚。”她嘟嘴惋惜道:“就这样白白送了一条性命了。”
云菓叹一口气,“我也不愿多造杀业,但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现在又威胁到仙女妹妹的安危,我已经放他一条生路了,他自己寻死,我…我也没办法。”
少女半晌点点头,“我知道的,你和他们不同。”
她“噗嗤”一笑:“咱们手无寸铁,光靠你一个脑袋瓜子化险为夷。好刺激好新鲜!”
云菓苦笑道:“我是永远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一回啦!况且若不是这身毒血,今天事情,当真不好应付。”他缓缓道:“也不知这毒血怎么来的。”
少女思量半晌,忽然道:“野人,我知道你为什么一身毒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