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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先前晴天仿佛就是昙花一现,自云鹤归离开之后,接下来开始天气越来越差劲,下起连绵的云夹雪,阴冷几乎要投入骨髓里。因为这个糟糕的天气,无法生火,收缴过来的那些竹简,暂且也只能搁置再议。
宛歌也终于从华阳太皇来的信里,知道了云鹤归离去的起因,原来是皇帝头疼突犯,太医使了无数个办法都不能消退,最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云鹤归医术堪称扁鹊再世,皇帝一听,连连急召云鹤归回去诊治。
但是宛歌也清楚,这种头风哪是一帖药的事,必须要长期调理,医术再高也不可能一贴见效。皇帝这头风或许也是和天气有关,少说得吃上三四天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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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云鹤归诊脉的时候,胡亥和陆离白恰好也在,胡亥便跪在皇帝窗前,低低说了什么,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微微一笑:“《商君书》总算是背下来了,看起来还是陆丞相才能管住你。”
胡亥嘻嘻一笑:“为了让胡亥背下,陆老师盯着太紧了,实在没办法了。”
皇帝摇头:“你大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背下,即便随机出一个题目都能用里头的话理论对答入流,却不知你现在除了背,可会用了?”
提到扶苏,胡亥表情略微一滞,之后又快速恢复过来,顽皮一笑:“胡亥还小,自然比不得大兄,上次大兄活捉了刺客,此次又监督焚书一事,进展顺遂,黔首都十分配合,无一人不交出来,胡亥自当向大兄学习。”顿了顿又叹息,嘟囔“大兄琴技高超,前些日子还送了阿榕一把上好的琴,比对我这个弟弟还用心。”
皇帝呵呵一笑:“你生辰扶苏送你的虎皮。难道还比不上那把琴?”
胡亥酸道:“虎皮算什么,大兄武艺高强,捉刺客猎猛虎都是易事,那七弦琴才罕见。流水断纹,音色极好。”
皇帝只是笑笑就过,由询问刚刚诊完脉的云鹤归,状似无意道:“云真人先前一直随扶苏收缴诗书,不知扶苏一路可顺遂?”
云鹤归起身作揖:“长公子处事素有魄力,沉着冷静,无人不服,黔首也都配合此令,只是……”欲言又止。
皇帝会意,沉着眸屏退下左右,独留下云鹤归一人。
胡亥脸上的笑容略一停滞,过了一会才与陆离白退出。待得离皇帝宫室远了一些之后,胡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去,模样有不符合年轻的深沉,陆离白瞅了他一眼打趣问道:“你就这么想要流水断纹琴?”
胡亥嗤笑了一声:“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觉得可惜,好好一把琴,落在那个傻子手里。”
陆离白笑:“说人家是傻子,若我没错,你的琴技还比不过阿榕。”
胡亥烦躁的摆了摆手:“谁要和那个傻子比琴了。他除了琴,连句话都不会说。”顿了片刻,又想到了什么,兴趣盎然的看着他,“听说你这次出宫,带回来了一些罕见的宝贝,还都是女人用的珠宝,想不到老师也有这样一日,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老师的青睐?”
听到胡亥提起此事,陆离白稍稍一愣,继而笑道:“你消息道灵通。”
胡亥避开此事不答,继续笑问:“哪家姑娘?老师何时可以让学生见见?”
陆离白只是笑了笑,随口敷衍了几句,见得胡亥还想开口继续问,陆离白恰好就接了上去:“《商君书》下次可不就是背这么简单了,不知小公子准备得如何了?”
听到陆离白说起此事,胡亥表情一顿,无奈又头疼:“我才刚刚把书背下,其他的,老师能放过我几天么?”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道,“阿父似乎想把焚书之令延迟,老师怎么看?”
这件事,陆离白真的没有料到,问言一愣,过来一会,长眉微微颦起,反问:“延迟?”
胡亥想了想:“好像是云鹤归说了什么现在阿父上火而头疼,不能在动火了,所以这事延迟了。”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胡亥也不多话,直接跳上马车,之后又掀了帘子对着陆离白顽皮一笑,“焚书之事我也觉得老师操之过急了,缓缓也好。”
陆离白只是笑了笑,对着离开的胡亥作了一个手揖,并没有作答。此时,身后的马车已经在一旁等候已久,待得胡亥马车绝尘而去,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减下去,淡声问:“是谁告诉他我带了那些东西回去的?”
驾车的人听到陆离白明显冷下来的声音,一阵瑟缩,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此时外有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细雨寒风拂面,有些飘在他的鬓发上,又快速的消融,陆离白掀了帘子上车,声音更冷了几分:“找出来,随便按个过失,放到杂役房去。”停了片刻,又勾起笑意,似乎在自言自语,“云鹤归和扶苏居然能和的来,还劝谏暂缓焚书之令?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停了片刻,他又看向窗外,车厢里点了炭火,温暖如春,外头却是寒冬凌冽。他看着外头延绵的细雨,略有所思。
期限已到,宛歌的寒疾在扶苏那里却毫无征兆传来,这倒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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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夹雪下下停停,总归连续了四五日,虽然看着天气无法点火,但是缴书之事在这期间一切照旧,扶苏没什么动作,也不见阻碍。但是,一直到了第九日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信,说是焚书之事因天气原因暂且停止,陛下急召扶苏回去。
宛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虽然知晓扶苏和那白衣青年合计了什么,但这几日都不见扶苏有什么动作,原以为他们已经放弃此事了,没想到事到临头,居然来了这样一个转折?皇帝虽没把焚书之令收回,但是居然暂停,且没再提复行之日?难道说,扶苏的计划真起了什么作用?
信是第九天的白日来的,扶苏接到以后,便马不停蹄的朝着宫里赶。皇帝的头疼自入冬之后就开始犯,这几日天气阴寒,犯的也更加厉害,此病需要长期调理,即便医术再高也不可能一副药就见了效果。扶苏知晓皇帝一直有这个毛病,只是这次似乎犯的更加厉害。他本来就有些担心,现下回去了,首要的便是去看皇帝。
至于宛歌那时候刚刚回去不久,才补了一个觉,就听得秋雁说华阳太皇召她入宫,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秋雁帮着穿衣,声音里还有浓浓的睡意:“太皇就找我一个吗,公子呢?”
秋雁给他压了压衣袂,想了想,猜测:“太皇这次特意交代让姑娘独自过去,许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秋雁说的无意,宛歌也还没放在心上,等到见到华阳太皇的时候,听到华阳太皇的一番话,她顿时一个激灵,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华阳太皇那时候抓着她手,看着她,低低叹气:“陛下这几日有意为扶苏赐婚江上将军的女儿,此事你周围无人会提,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把你叫来告诉你一声,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
历史上扶苏的妻子名字失考,各种论说都有,至于那位江上将军的女儿,宛歌没有这个印象,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名字。但是听到扶苏会娶别人,她顿时觉得心跳一滞,如同覆上冰原,几乎把整个心都冻结起来。她的目光有些失神,顿时忘记了回答。
华阳太皇看着宛歌如意料之中的蓦然愣住,喝了一口茶,再叹了气:“我知道你不太好受,不过陛下还只是一提,主要是看扶苏自己,现下扶苏虽然未给你名分,我却把你当做曾孙媳,也希望你能为自己打算一些。”
宛歌:“……”她倒是想打算,可是看扶苏的态度,对自己可是没那个意思,至于带她在身边,想来也无关情爱。不过是因为自己舍命救他,又为了他背弃陆离白,从而产生类似于责任的东西吧。想到这里,她莫名有些心酸,只是不好让太皇发现,只能垂眸应下。
这样看起来到和黯然神伤差不多了。
太皇再思忖片刻,抬手又让人端上了汤药,黑漆漆的药汁映出她的面容,接着,宛歌就听得华阳太皇语重心长的声音,还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压低了一些:“子嗣为重。”
宛歌手一抖,差点把药直接撒了出去。对着太皇陈恳的目光,她再瞟了瞟自己手里的汤药,都是些滋补的药,过去来华阳宫里的时候,也都会炖给她喝。那时候她虽然尴尬,但是还会喝下去。
但是今次,着手中黑漆漆的药汤,她却忽然有些喝不下去了。
可是,宛歌更想不明白的是,扶苏又为什么频频让人误解呢?
一直等到日落十分从华阳宫中出来,她都有些茫茫然,脑海中还在不停的回旋着华阳太皇的话。
皇帝是要给扶苏赐婚?扶苏不知认不认识识那位姑娘,对那位姑娘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若说一开始,她的确是喜欢扶苏,可是这只是趋向于对纸上人物的欣赏。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想扶苏能相信自己,从而可以达成那个要求而已,至于扶苏喜不喜欢,她没有多加考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除了扶苏的信任,似乎还想要别的东西。
至于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细想。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了宫门口,前面正停了马车,华阳宫里的内侍差不多也送到了头,接下来是换人带她回去了。宛歌也终于缓了神过来,正想回去道谢,但一偏头,身边哪里还有内侍的影子,唯有一人立在月色之下,衣袂被风垂的扬起,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在她身后跟了多久。
宛歌心蓦然沉下去,几乎感觉到自己是指尖都在发抖,目光一点点顺着衣角看上,直到看到那一张脸,容颜皎皎,笑意温暖。可是她的脸色却忽然白了下来。
是陆离白。
宛歌丢了他给的药,石春已死,甚至她都住到了扶苏偏房里去,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这种情况下,陆离白是一定不会给她忽悠的住了。周围寂静无人,在这个情况之下,她当枪匹马的再遇上他极为不妙。
宛歌本以为他会大怒,但是出乎意料的,陆离白却没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唇角还挂着一点笑意,看起来与往日温柔的兄长别无二致。周围十分空旷,马车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这块地方有些偏僻,又处于换班阶段,周围没有往来的内侍和侍女,晚风一寸寸拂过她的脸,她只觉得身心俱凉,连掉头直接跑都成了问题。
不过宛歌也清楚,自己一定跑不了,还不如站在原地,看看他会有什么动作。
终于,陆离白出声了,语气听起来如同往常一样,甚至没有一点责怪,只有关切:“扶苏把你安排在他附近,我不好靠近,算一算你的寒疾时间也差不多了,这几日可还好?”
宛歌本来都准备好陆离白要上了掐她脖子了,右手心捏了珠钗,就等着陆离白想取她性命时,出其不意扎上他手臂,好争取一些时间。但是万万没想到,陆离白却完全不提此事,甚至还挂念起她的寒疾来。一时有些愣神。
陆离白已经抓起她的左手,指尖搭了搭她的脉象,他微微垂着眼,宛歌分不清他的神色,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发作。”又从袖子中拿出新的一个瓷瓶,声音一如往常的柔和,“这是后头几次的药,一并给你了,以后的我在想办法送来。”
看着眼前的瓷瓶,宛歌顿了很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皱着眉的看着他。
陆离白似乎已经猜到她心思,笑了声:“你也不小心了,现在喜欢一个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他……”顿了片刻,他颦了颦眉,快速略过,又重新看着她,“你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还能为此真生你气不成?”
宛歌这下听明白了,但是彻底愣住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大多都是陆离白怎么对她出手,却没想到他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了过去,挺他这说话,莫非是不打算追究她责任不成?不过这也不像啊,之前又用楚篆试探又让她下药的,表明是在试探她,现在知道她站了扶苏那边,居然不出手,莫非他真的讲亲情不成。
陆离白窥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既然你是我女弟,我能对你怎么样?”
宛歌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明白陆离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情况看似平和,她暂且可以安全说话:“……兄长……”
陆离白直接打断她的话,叹气道:“在你小时候,我曾说要风风光光送你出嫁,但是现在是没办法了,扶苏若是负了你……你也没个地可以哭。”
他这话说起来真的就像平日里关切的语气,宛歌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组织了下语言,又道:“我……”
陆离白继续打断她:“那时候你胆子很大,爬树下海,自由自在,我本以为你不会喜欢宫闱。”停了片刻,目光深深的看着她,闪烁着未知的情绪,问的很慢,“你真的想好了?”
宛歌沉默了良久,指尖抵着的珠钗,几乎扎在她的肉里,但指尖上的疼,分毫及不上心底的冰冷,想了想很久,她终于抬起头,目光闪烁:“……喜不喜欢宫闱,和喜不喜欢他是两回事,我虽然喜欢他,但不想和兄长为敌。”
陆离白看着她,目光沉了沉:“你喜欢他什么?”
想不到他会冷不防的问出这一句话,宛歌愣了片刻,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她都没办法回答这句话,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陆离白静静的盯着她:“你不记得罗卡?不记得那些铁骑是如何踏破我们的家乡,掠夺我们的财宝和女人?你就不想报仇,却喜欢上国仇家恨的的仇人?”
陆离白这模样看着有些可怕,宛歌不知不住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小时候事情我当然没忘记,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而且赵国已亡,罗卡亡国都不能算在秦的头上,扶苏也会是个好皇帝,兄长何必……”
陆离白直接出声打断她的话,眼眸深深的看着她:“若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