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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得突然,发难得更是毫无征兆,萧徽被迫与那双湛湛精光的双眸对视。那双眼睛如刀似刃,尖锐地妄图刺入她心瓣里挑出最隐晦的秘密与真相。他想寻找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什么?萧裕的死而复生使她心神不宁,李缨无疑是个强悍的对手,稍有疏忽即会被捉到蛛丝马迹从此万劫不复。
李缨意识到她已经开始乱了阵脚,这是万中无一的好机会,只要趁胜追击便可一举击溃她的防线……决不能心慈手软,这个女人不是内廷里弱柳扶风的娘子们,一旦留给她喘息的余地即会迅速将自己武装完毕,反戈一击。
但他终究是掉以轻心了,一刹的犹豫萧徽已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伸出双手猛地推开了他。她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亮如清晨林间的幼鹿,清澈里透着惊疑:“你……”
心慌意乱下她竟难以抉择是否该问出口,传信给她的人已经确定不是萧裕,而李缨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庭后松下,反应激烈得简直莫名其妙。她不得不多想,不得不作出大胆的假设,李缨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萧徽,而是永清……
垂手
可是,她的心乱成一团麻,找不到根也找不到尾。如果一切设想都是真的,那在他眼里她岂不是一个彻头彻尾被当猴耍的傻子!!无以复加的屈辱与愤怒燃烧着萧徽所剩不多的理智,她恨得快要把李缨盯出个洞来,咬着的牙根都在哆嗦:“你知道我是谁?”
她的果敢与孤勇出乎了李缨的意料,这句话问出口等于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情势在顷刻间反倒向了萧徽,她一无所有故而无所畏惧,他却迟疑了退缩了因为一旦开口现在的局面便会彻底分崩离析,滑向一个难以预料的结局。
李缨强撑着镇定,面上一如既往的嘲弄:“太子妃是傻了,还是以为本宫瞎了,连自己枕边人都认不出了吗?”
萧徽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一句枕边人完完全全点燃了她的怒火:“太子说得不错,你我是夫妻,那自当坦诚相告。请太子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究竟因何动怒?若说怀疑,那又究竟是怀疑我与何人见面?”
她一口一个你我,一口一个太子,盛气凌人之态如斯熟悉又如斯令他痛恨!他同样怒不可遏,濒临爆发的怒火在看见那张稚嫩出奇的面庞时戛然而止,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囫囵打了个转又落回腹中。
风从林海间轻疾地卷来,横扫过云层般的松冠,霎时落下飒飒针雨。不相上下的对峙率性由李缨破了冰,冷冷地看了一眼落得满头满脑松针的她,生硬地朝前迈了一步。
几乎同时,萧徽警惕地向后一退。
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着实令他恼火,霍然一步上前,不顾她的奋起反抗将人拧到身前,执袖粗鲁地扫过她全身,讥诮道:“太子妃不仅不要里子,连面子都不想要了吗?”
两人气力悬殊太大,萧徽那丁点的挣扎被李缨轻而易举地化去,她气极了,红着眼在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不要!”
她踢得地方刁钻,李缨嘶得暗暗吸了口凉气,居高临下地看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萧徽狠狠瞪他,他反是笑了起来,薄唇一张一合:“泼妇。”
她嫌恶地别开脸,不去看那张得意脸庞:“身为太子,仗势欺人。”
“无妨,我只欺负太子妃一人。”他顺理成章地将话题暂时转移开。
他的厚颜快要气得她笑了起来,火烧火燎的脑子镇静了许多,开始有所后怕。不管不顾地从李缨那讨个明白,万一真就暴露了自己身份,以李缨对永清的憎恨,不啻于再一场灭顶之灾。既然已经给了台阶,没有不下的道理,她气咻咻地甩开他的手,这次费了点力气成功了。本想抹着眼泪控诉他的□□与多疑,但今日□□太多她精疲力尽无心再与之周旋,冷冷看了他一眼,萧徽没精打采地往观中默默走去。
李缨唇线压得紧绷,都是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更懂得保护自己,一直负于背后的手掌攥成青筋毕露的拳。狠狠一甩袖,包裹精致的礼盒在半空划出陡峭的弧线,扔出去的刹那他终究没狠下心来。
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戍卫森严的行宫竟容人恍如无人之地的来去自如,没有内应全然不可能,重重捻着指间金绳:“修十。”
近卫无声无息地出现:“殿下。”
封山锁宫是最好的办法,但皇帝病重他身为太子如此动作必然会有逼宫之嫌,权衡过后李缨道:“遣四队人马立即下山,锁住各路要道,旦有举止异样人等尤其是外邦异乡者……”从方才见到失魂落魄的她时他就已起杀心,静默了片刻,“先不必打草惊蛇留意他们去向,如若遇见那夜焉然城中人,但杀不误。”
那人是谁他心中已大致有了猜想,毕竟能使她失态至此的人世间为数不多,如果时光能倒流那日他不顾一切必将其斩于剑下,以免后患无穷。当时的错漏已在今日产生了后果,修十领命而去后他一人在老松下伫立许久,视线在掌中凝固半晌缓缓移向宫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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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徽消失的功夫里,小小院落里已是人仰马翻,走失太子妃是何等大的罪过,近身侍婢无论高低谁都死罪难逃。好在进香随侍的人不多便于掌控,主事的金尚宫勉力镇定摆手示意诸人先勿慌张,再令绿水等二人悄悄去观中搜寻,一刻后寻不到太子妃再向皇后请罪。
一刻不到,绿水她们还未归,萧徽却拖着悻悻然的步伐跨过门槛,煎熬徘徊的金尚宫乍一见她惊怔在那,还未反应过来人已气咻咻地奔过来扑进她怀里,哭着控诉:“嬷嬷,殿下欺我骂我!!”
金尚宫半晌找不回神来,下意识地抚着她背哄道:“殿下慢点说慢点说,您是说方才您与太子殿下在一处?”
萧徽不说,只是伏在她怀中抽抽搭搭地哭,金尚宫为难不已:“殿下是太子妃须顾忌身份,万不能在人面前如此嚎啕。”
她终究听进去了些许,焉着脑袋耸动着肩膀哽咽道:“那我回屋去哭……”
“……”太子妃稚气归稚气大多数时候还是识大体的,哭得这么凄楚可见是与太子吵得凶了,金尚宫头疼地与她拭泪,“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太子殿下此番不是没有同行吗?”
言未罢,“罪魁祸首”欣欣然地随行而来,见了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萧徽露了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众人忙是行礼他摆摆手。萧徽和没看见他似的,默默抹了抹泪哼地一声扭头入了厢房里。
金尚宫蒙了一头冷汗,与她艰难圆和:“太子妃年轻任性,请殿下宽宥莫要与她计较。”
太子不以为然地笑笑:“本宫知道,她任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劳烦嬷嬷你时时哄劝。”
金尚宫连称不敢,萧徽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腮帮挂着泪冷冷一笑,人前人后两张脸真是小看这个太子侄儿了。
装痴卖傻后她重新心烦焦躁起来,李缨究竟知不知道她是永清,如果知道他莫不是疯了还要娶她。若是不知,今日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委实蹊跷,话里话外像把她恨透了一样。
她烦恼地在榻上滚了半遭,翻过身去唬了一跳,怪叫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观中客居的厢房简洁质朴,没有多余的摆饰唯有案上一顶福禄寿喜的八宝香鼎冉冉烧着古香,厚重熏实。李缨便负手立于这样的香气里,云雾缭绕和个画中演化来的仙人般,可他的表情实在与谪仙搭不上半点,不冷不热、似笑非笑,多看几眼怪瘆得慌:“哭得倒是像模像样。”
他的话也是不阴不阳,听得人着恼,萧徽趴伏在榻上动也没动:“我伤心难过连哭都不能了吗?”
“你伤心?”李缨没有坐下,而是朝着她走了一步,挑眉道,“你难过?”
她心里发虚,高低差异太大气势上已矮了一截,便慢腾腾地爬起,正襟危坐捂着胸口泫然欲泣:“殿下骂我、凶我,臣妾怎不难过欲绝。”
李缨不平不仄地哦了声,她听得狐疑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却见他歉然冲她笑了一笑:“今日是我失礼,我向太子妃赔罪。”
胜利降临得太突然,她懵在那就见他变戏法一样从广袖里去取出个四四方方的扁盒,红黑面料雕琢着精致的鸾鸟云纹。她迟疑着伸出手去,不想落了个空,她面微愠:“殿下是什么意思?作弄臣妾吗?”
她现下是只炸了毛的猫儿,摸一下都要挠人,难得见到她这一面李缨瞧着有趣不慌不忙道:“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