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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门外一 阵嘈杂,远远只见挺大的一个阵仗,打头的马车明黄耀眼,连马上套的鞍都以金边翠玉作饰。随君侧的侍卫本想阻拦,但是车夫递上了一块腰牌之后却并未上前。皇帝本想命太监总管崔英上外头探查情况,哪知外头那人自己就进来了。
众人一见纷纷要近前 行礼,而来人随意罢了罢手,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同那天家如出一辙,等反应过来来人身后尚有一女子的时候文武百官也是吃了一惊。
原本人到了 殿前不经传召不得入内,偏偏来人带着女子就进来了,裘礼烨自然认得近前来的两个人,他眉头一皱目光不离那女子。
“吾儿,不知这女子是何人?”皇帝对太子是宽容的,毕竟时至今日另说要寻一个比太子更适当的人来使没有,因而目前也有逐渐放权的打算。
此言一出太子背后的女人竟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她倒吸一口凉气。
“咦?公子您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李瑾闻言回身宽厚一笑,不同于李瑜那般轮廓分明反倒是有些清秀的脸庞带着独有的温和,“秦姑娘莫怕,本宫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时不便相告。”
皇帝见自个儿问话得不到答应,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对个女人热络得很不由心下一滞,虽说是想要宽容待人却也不是能毫无威严。于是第一次皇帝瞧太子的时候带了些许厌恶之意,连带责对他带来的这个女人也兴不起好感。
太子李瑾能叫皇帝多年来瞧着一直顺眼自然也少不了一副钟灵毓秀的好相貌,但是他的好相貌在弱冠的年华到了巅峰,如今已隐隐有些走下坡路了。额渐宽而鼻渐大,只是如今盛装出行倒还是一表人才。
“殿下且入座,奴已为您备好桌席。”崔英自小习得察言观色之技,眼见得皇帝长吸一口气惹得胸间起伏便知是隐隐带着怒气,皇帝下不了台他就得负责给铺上台阶。
李瑾见皇帝左手边确有一明黄座椅,这便罢了怎奈右侧坐了一个病秧子李梵音。此人一进京便抢了自己“盛京潘安”的称号,此番又叫他与自己平起平坐便对皇帝起了些怨怼。
不过此时也不好直接表在面上,便随了崔英的话先落座。
太子一走秦婉婉自然暴露在人前,裘礼烨原本就将人瞧得个模糊,没料到细细一看还真是寄居在相府的那个侄女。这人平素里便有些心思但谁也不知她此番会打上太子的车辇,裘礼烨担心皇帝会对他有所猜忌便上前一步。
“陛下,此乃我府上夫人投奔的亲戚,也不知为何今日……”
裘相一语未毕那头的人儿已是泪在眉睫,这番楚楚可怜的姿态望着太子如泣如诉。太子头一热便将这个当朝重臣的话打断。
“丞相莫要怪罪秦姑娘,本宫见她弱女子孤身山路为小人所扰这才路见不平。不过,敢问丞相一句,虽说是前来投奔但毕竟是府上亲眷,丞相嫡子嫡女尚且锦衣玉食奈何对待投奔的亲戚尽是怠慢至此。”太子起身立于躺下与裘礼烨并肩。
他向着皇帝躬身作揖,“父皇一直告诫儿臣要以孝以礼治天下,丞相如此厚此薄彼恐怕不单谈不上礼更是枉为君子。”
秦婉婉本就做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听了太子一番话简直像是被戳中心中至痛,但是泪如雨下。这头却还要端着知书识礼的架子,“殿下慎言,丞相待我母女极好,真的极好!”
文武百官对于太子晚于陛下到场之事隐隐有些不满,如今又见他为了一个女子和当朝丞相有了龃龉,且不所对错之论至少要看对场合。且恐为天下耻笑美色误事,这个头不应该由太子亲自来做。
见这二人一来一回一唱一和,生生将自己推入枉为君子的深渊,裘礼烨怒极反笑。他不在乎这样的骂名,也知这个场合皇帝也不会在百官面前为此治他的罪。
“此番,因你丧父投奔收留于舍下倒属本相之过错了,小庙恐是容不下大佛。”也是,知道是有个有心计的早也不该留下来,如今借着这个契机赶出去甚好。
“如此一来,裘相是想要借题发挥将这弱母孤女赶出府门了?”太子唯恐裘礼烨确实要如此做,那么他这么一来不仅伸张不了礼仪正义恐怕在秦婉婉面前也讨不得好。
未及笄的女娃子被赶出门了,他要回去又有何用呢?到时候反倒是惹祸上身不好处置了。
“非也非也。太子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李梵音适时的打断确实让裘礼烨喘了一口。“裘相确实有错,错在不该给、错在给了却无法一直给、错在给的不平均。古人要不患寡而患不均,本就亲疏有别谈何均分?”
他眉眼一挑,略略扫过堂下乌压压约莫百号人,其中为男子居多,间或有几个女性也为身居要职想来女子多半还是归于家庭。
“在座之中家中嫡出与庶出尚有区别,更何况一个投奔之人。”
在座虽说指的大凡是这些官家子弟,但是在座的人还有天家本人呢,而总所周知的天家第一嫡子就是目前堂上呼吁着“厚此薄彼”的太子殿下。李梵音这几句话说得妙,说得叫人无法反驳。
裘礼烨对他报以感激一笑,官场最多的是明哲保身,到不知这个宁王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罢了罢了,为个细枝末节一争长短未免伤了和气。”皇帝听了半晌也算是整出个端倪来,说到底是这殿中女人挑拨了是非,若是往常时候推出去打杀便也罢了偏偏这日子是个好日子、事也是好事。
“太子到底年轻气盛还应向裘相多讨教几年,不过今日真的不是白来,宁王家这个倒是叫朕开了眼界了。”
皇帝眼中精亮,有赞扬有防备,更多的却叫殿中人不敢细细揣测。
李梵音敛下眸子。皇帝或许好容貌却绝对不希望这个人聪慧过人,不过好在他命不久矣,这倒真是一个叫人足以对他宽容以待的好理由。
“陛下谬赞。”
“陛下,奴看这姑娘也是国子监中学子,不若遣武太傅领回去多加管束。”崔英附在皇帝耳边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这一头的崔英自然着手去办,不过离开片刻便由武太傅前来领了人走。
秦婉婉的在同个年龄段已属聪慧早熟,只不过世事当真不若她思考的那般。她只道此番搭上了太子李瑾的马车就好似搭上了一辆平步青云的金座,即便她并不奢望能在太子身边从此脱离民籍成为皇室贵胄、皇亲国戚。
她可不是裘彩撷,没有门楣需要她来维护和光耀,只需自己过得好便好。此番也算是在人前露了脸,日后即便裘彩撷永不让她登上丞相府的马车又如何,丞相比之太子如何?无非是一个主一个仆。
跟在武太傅身后的秦婉婉离开了人群涌动的前殿,这才身心舒畅地笑开了,恐怕是她进京投奔以来最为开心的一次。
李瑾和裘礼烨以及李梵音之间的唇枪舌剑虽然最后是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揭过,但是像李瑜为代表的一系列空有地位没有实权的官员和贵胄来说无异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方面站队是官场大忌;另一方面皇帝的态度尚不明确,这太子也确实叫人一言难尽。
直到现在为止,李瑜方明白殿外李梵音说的那句“不可专美于前”的含义,这里头的浑水他确实是蹚不得。他斜眼一撇,那些个人也都一一眼观鼻鼻观心不做人语。
崔英心道方才的祸事也算得上是太子一手挑起的,如今皇帝将此事揭过尚未治罪自然是对此不悦的。如此向那二位低个头服个软,正好展示了能屈能伸的好名声。怕只怕他未有治天下之能先有了治天下之势。
“陛下,大门已闭恐怕今日该来的学子皆已到场了,是否摆驾观景台?”
皇帝颔首。
众文武官员自然也待皇帝摆驾先行之后才浩浩荡荡地动起来,毕竟百来号人也没办法保持队形,于是走到最后变得三三两两。
照理说作为文官领袖的裘相本应带头离去,如今却是兜兜转转落到了队伍最后,反倒同那体弱的世子行至一块去了。
裘礼烨见他今日一席襄蓝色金线刺绣的衣袍突兀觉得打眼,没由来想到自家闺女日前将那身粉蓝的裙褂翻出来一事,又见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真的知道点什么。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世子仗义执言。”
李梵音不动声色地受了,“应该的。”
他知道这人是故意放慢脚步待到和自己一道,因为只管等着他主动说出目的来。
“今日下朝比往日早些,不若至寒舍一叙?想来自世子入京以来竟也未好好尽过地主之谊。”
李梵音拢了拢衣袖,“今日恐怕不成,还是待裘相休沐再相约不迟。”
裘礼烨也没想到一次人就会上钩,双方都有自己的考量。只是文官之首裘相不知道的是这人下课后会的也是他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