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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人如此卖力地 放下身段与呼延载道讨价还价,渔舟觉得不能对不起他的心意,更不能对不起一万两银子,于是轻笑道:“太子殿下如此盛情邀请,那么千帆却之不恭,只好拾人牙慧一次了。我曾有幸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这样一个对子:琴瑟瑟琶八大王,一般头面;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样肚肠。今日便借花献佛一次:我俄人,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为战;尔人你,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合手可拿。如此,可否?”
上下联 皆是拆字联,对仗工整,且气势更胜一筹。群臣吟咏觉妙不可言,赞不绝口。
见渔舟出口成 章,呼延载道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宣竹的激将法,后悔不迭,喝了一夜的闷酒。
大宴过后还有家宴,因此国宴到戍时就散了。出了午门,文官上轿,武官上马,各自打道回府,一派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景象。
正欲起轿,紫苏突然跑过来低声说宣大人被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叫走了,请渔舟等上两炷香。
渔舟靠在车壁上打盹,怀中揣着十万两银票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得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没过多久,车帘被人从外面揭开,宣竹一跃而进,抓起渔舟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放。
吓得渔舟睡意全无,缩着手道:“怎么了?”
“你看看?”宣竹神秘兮兮地笑道,衣襟敞得更开了。
渔舟看着他孩子似的举动,不由乐了,凑过身子去看,然后被一只金眸玉爪的小东西给瞪了一眼。
“你怎么拿到这小东西了?”渔舟满脸纠结,“它不是呼延载道送给圣上的那只海东青麽?”
“圣上把它赏给东宫了,太子又把它送给我了。”宣竹从怀中捧出小东西,送到渔舟手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渔舟摇头,她瞅着海东青,海东青瞅着她,相顾无言。
宣竹只好把如何与东宫结缘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颇为苦恼地轻声说道:“这东西是狩猎能手,我以为你会喜欢的,你不喜欢麽?”
“我还知道它食量惊人,怕养不起。关键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府应该也不容二鹰吧?”渔舟无奈地道。
“这个好说,我先让白芷兄弟几个好好训练这只小家伙,到时候一定不敢欺负胖胖。”宣竹柔声道,“它若欺负胖胖,我就收拾它。”
鱼鹰很胖不假,可这么可爱的名字跟宣大人的高冷气质真是一点儿都不相符啊。
渔舟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将海东青塞入车壁的多宝格中,冲渔舟灿烂一笑,揽着她低低地道:“没喝,不过真醉了,要不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就说世间男子千千万那一段。”宣竹眉目含情,柔声哄道。
“忘了。”渔舟现在回想也觉得自己胆子大得很,那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生气,脱口而出说了那样一番话,当时怎么就没觉得不好意思呢。
“说嘛,我想再听一遍。”宣竹趴在她肩头,微微张唇,轻轻含着她粉嫩的耳垂。
“好话不说第二遍,不许胡闹。”渔舟嗔道。
“好,好,还有五天。”
“什么还有五天?”渔舟满脸疑惑。
“鸳鸯被,云榻床,一树梨花压海棠。”宣竹意味深长地低声念道,眸光流转,璨若星河。
渔舟满脸羞红,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宣竹心神摇曳,抱着她啃噬了一番,以慰相思。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但是白日里有岳父岳母盯着,夜里有大舅子防贼似的看着,别说亲和抱,就是见个面也时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仪,这可把食髓知味的宣大人累坏了。
正月初五,宜嫁娶,忌出行。
镇国公嫁女儿,嫁的还是前途无量的宣大人,按说本该是大官云集,高朋满座,锣鼓喧天,万人空巷。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因为乐仪公主选择了在同一天远嫁北俄。
除却奉旨成婚的宣大人和晋升为岳父的太傅大人,其他文武百官不得不进宫给公主送嫁。因此,前来镇国公府的宾客除了太傅大人的门生,要麽是年轻的晚辈,要麽是妇道人家。
情场失意后选择如此仓促的方式远嫁,不得不说乐仪公主的任性至极,为了一时的扬眉吐气,赌上一生的幸福。
宣竹很生气,他不是为了乐仪公主负气远嫁,也不是为了被压住了风头,而是宣府迎亲的队伍和公主送嫁的队伍在玄武大街赌上了。一边是知微草堂的师生,另一边是文武大臣,两边人马都是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头,因此必须得有一方避让。
两边人马的脸色都不太好,送亲使者以礼部侍郎为首,头皮发麻,满脸无奈,碰到谁不好,偏偏碰到刑部侍郎这个活阎罗,这位心狠手辣的主执拗起来,圣上都要让三分,让他在大喜之日给公主让道,实在是难,难,难!
众人皆知,婚嫁选的是良辰吉日,图的是白头到老,依宣大人对东陵小姐的宠爱程度,若是耽误了吉时,秋后算账那是必然的,恐怕也不会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的事情。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他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摊上这等为难的事情?
铜锣喑哑,鼓点骤停,礼部侍郎催马上前。
“宣大人,恭喜,恭喜!”礼部侍郎一肚子苦水无处倒,还要满脸堆笑地给宣大人贺喜。
“刘大人,此去北俄山高水远,任重道远,宣某在燕京等着两国亲如一家,永结同心的好消息。”宣竹冷冷地道。
刘侍郎硬着头皮苦笑道:“刘某皇命在身,还请宣大人看在同殿为官的份上,宽宥则个,行个方便。”
“刘大人皇命在身,宣某也是奉旨行事,我们不妨去金銮殿理论个是非曲直?”宣竹冷笑道。
若真因为此事闹到金銮殿,估计他这礼部侍郎也做到头了。
“这个……这个实在是……”刘侍郎踌躇道,“素闻千帆先生虚怀若谷,心地善良,万望宣大人以大局为重,刘某感激不尽!”
“落轿!”
身后传来一声清喝,刘侍郎的脸都白了。公主若在这时候下轿与千帆先生发生口角,皇室颜面何存,大燕颜面何在?倘若以后乐仪公主和宣大人那点捕风捉影的过往被北俄人知晓了,她的日子难过不说,大燕朝女子的名声也全被丢完了!到时候圣上问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和亲大使。
“宣大人……”
“庭芳!”
刘侍郎和渔舟不约而同地唤道,一个是恳求,一个是低喊。
宣竹立刻打马退到了花轿旁,揭开轿帘一角,探身低语:“别怕,有我呢。”
凤冠霞帔的渔舟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抓住他的袖角,轻轻摇了摇手,也轻轻摇了摇头。
宣竹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退了出去,招手命人后退。
两顶花轿错身而过时,一顶静候在道旁,另一顶从中央大摇大摆,在震天的锣鼓与唢呐声中,那声冷哼到底还是落入了宣大人的耳中。
约莫等了一刻钟,扬布襕旗,礼乐齐鸣,宣府的轿子再次动了起来。宣竹不经意地挥了一下手,紫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迎亲队伍。
花轿径直抬入宣府大门,宣竹迫不及待地引弓射轿门,弯腰将新娘抱入礼堂,在礼官的唱喏声中拜了三拜,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抱入了新房,对饮合卺酒。
日落时分,前堂开宴,宣竹轻轻抱了抱渔舟,轻声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渔舟低应一声,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式薇、步蘅刚进门,宣竹就折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盆温水。
“客人都在前面,你怎么就回来了?”渔舟惊讶不已。
宣竹赏了式薇与步蘅,吩咐二人去堂前喝酒,转首柔声道:“有表哥、退之、元召他们在前面招呼宾客呢,众人都知道为夫从不喝酒,为夫若在,他们恐怕也喝不好。”
说着,他提起撑杆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渔舟的盖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动作温柔地给渔舟卸妆。
体贴如斯,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这是渔舟内心的真是写照。
“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你累了一整天,歇一歇吧。”渔舟劝道。
“不,我喜欢亲力亲为,初次做这些,可能做得不好,请你多担待些。”他赧然道。
“竹先生,余生请多多关照。”渔舟心思涌动,低声说道,“我也是初次嫁人,以后不对的地方,也请竹先生多多指教。”
听到她所说的“初次嫁人”,宣竹想起二人曾经那段没有任何仪式的“入赘”过往,似乎冥冥中,一切早有定数,不觉感慨万千,柔声道:“幸好是你,从头到尾是你,终其一生都是你。”
“能有今天,都是你不放手的功劳。”渔舟轻笑道。
“可是,今天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宣竹心疼地说道。
他只要一想到“上不跪九五之尊,下不拜达官显宦”的千帆今日给乐仪公主让道了,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我得偿所愿,她余生多艰,我们又何必跟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争一时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