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祸水东引

张廖良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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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宝隆美爵大酒店预先定好的雅间门外,服务小姐甜美地微笑着迎了过来。“有客人来了吗?”甘卫东低声问。“已经有三位客人到了”,服务小姐柔声道。“怎么会是三位呢?”甘卫东心里嘀咕着,揉了揉刚才因为和柳艳梅的龃龉而变得僵硬的脸,以便在进入包间后能顺利地“堆出”笑脸来。就在服务小姐推开包间房门的一刹那,甘卫东已经由满脸铁青变得笑容可掬了。

    在川剧中有一门神奇功夫叫作“变脸”,据说此门绝世之功只在川剧世家之中单传,并且不传女、只传男,因此就有人曾担心,在实行独生子女政策的今天,这种中华瑰宝会不会就此失传。但这些有此担忧的人所不知道的是,变脸不只是一门艺术,而且也是一种谋生的基本技能,尤其商场、官场上的人士,大多深谙此道——只要看一看甘卫东进门前后判若两人的两张脸,这些人就会笑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在小说《镜花缘》中,作者着意刻画了“两面人”的形象,想是看惯了甘卫东之流有感而发了。甘卫东就是带着刚刚转换过来的一张笑脸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沙发上正在“斗地主”的几位尊贵客人的。可令甘卫东有些吃惊的是,除了高明和黎永杰之外,房间里那位背对着门口而坐的“第三位客人”居然是郄宏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路上实在太堵了,怠慢了各位领导!”甘卫东看了一下劳力士手表,向三位“领导”抱拳表示歉意——其实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呢!甘卫东看表的意思其实有两层含意,一是暗示自己来的并不晚,二是也有显摆、炫耀他那块劳力士满天星的味道。民间有个段子,说有一个爱显摆的人买了一块新手表、镶了几颗金牙、穿了双新皮鞋去见一位朋友,可朋友却熟视无睹般并没有表示赞美,于是这人心生一计道:“今天晚上八点半——指一下手表、我请你吃饭——指一下金牙、你要不来我踹你一踋——抬起穿了新鞋的脚。”

    一般来说,作为医药代表去见自己的客户,本应该低调一点儿,可甘卫东为什么却要弄得如此张扬呢?其实,商人与客户之间的关系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因此商人对客户所采取的对策也要因时因势而有所调整:第一个阶段,商人实力尚小,并不能与其他商人在同一水平上进行竞争,此时客户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这时候的商人就必须要打“悲情牌”,以悲情得到客户的垂怜。有一道MBA的申论试题,说一个残疾人和一个健全的人早上同时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下起雨来,残疾人身上干干净净地回来了,而健全人却被淋成了落汤鸡,问为什么。残疾人因为自知是弱者,所以会十分重视看天气预报、带雨伞等防护措施,此外也因是弱者,很容易得到他人的帮助。第二个阶段,商人实力得到了提升,与其他商人有得一拼,此时打的是阵地战,再打悲情牌就不行了,而制胜的关键主看你的“攻关”技巧了。在如今医药代表满天飞的形势下,要想扣开医院的大门,主管副院长和药房主任这两关非过不可。怎么过?那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在这个阶段,甘卫东巧妙地在自己的公司里为高明和黎永杰的两位公子分别虚拟了一个职位,每月定期为他们“发薪”,其实,二位公子的“真身”早已经漂洋过海去美洲大陆取经求学去也。第三个阶段,商人实力雄厚且在某些事情上掌握了客户的一些把柄,此时商人就占有了优势地位,有的甚至可以对客户颐指气使。比如四川某市一位商人对朋友们吹嘘说,我让市委书记几点到,他不会迟到一分钟,一试,果然灵验。甘卫东这位商人之于高明和黎永杰,目前正处于从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跨越,因此,在他们面前“炫富”不但不会失分,反而会进一步把客户“抓牢”!

    “不是你来晚了,是我们来早了!”高明喝了口茶,大度地笑了笑:“噢,郄医生,你们认识吧?斗地方缺个人手儿,就把他叫来了!”高明指了指郄宏财,算是给二人作了介绍,也算是说明了郄宏财加入今天饭局的原因。其实甘卫东和郄宏财早就认识,在甘卫东事业起步阶段,自己又是经理又是业务员,所以要经常“深入”医院、“深入”科室。而郄宏财一毕业就到了靖南人民医院,也算是医院儿科的“老人儿”了,不像童克疾那样初来乍到,所以甘卫东对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甘卫东的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郄宏财的加入恐怕不只是临时凑个“斗地主”的人手那么简单。“噢,认识认识!”甘卫东心想,化成灰老子也认识你,想当初自己一穷二白的时候可没少受这小子的刁难。然而多年的商海沉浮,使甘卫东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即使内心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但表面上却还能不露声色地与其把酒言欢:“怎么样各位领导,大家就位再聊吧?”甘卫东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目前他已经是“强主”,客随主便便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好好好”高明边说边坐在了主位右侧主宾的位置上。“不行不行,高院长您得坐主位!”甘卫东过来假意要拖高明,其实却并不使劲。“不行不行,水大不能漫过桥去,今天甘老弟作东,又没外人儿,主位还是由甘老弟来坐!”

    在中国,座位的位次问题是个大问题,在古代,如果有谁去皇帝的座位上坐一下的话,不灭九族也得满门抄斩。进入现代文明社会,虽然在座位问题上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但处理不当也会招致许多不良后果,莫说坐错了,就是说错了,也会“领导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据说某地举行一次剪彩仪式,主持仪式的当地官员请上级领导剪彩,说:“请某某领导下台剪彩!”结果这位领导很机敏:“我就不下台了,就请某某同志代为剪彩吧!”结果那位主持仪式的地方官员不久便“下台”了。

    甘卫东和高明一就座,黎永杰和郄宏财便有了参照系:主位左侧自然是黎永杰的位置,高明的右侧则是郄宏财的位置。“高院长如此谦虚,兄弟就恭敬不如人命了!”当下各人找准自己的位置就坐。“来份儿清炒虾仁儿!”靖南的食客们都知道,宝隆美爵的清炒虾仁儿是全城一绝。本来这全城一绝属于靖南另一家酒店蓝天宾馆,但清炒虾仁儿的主厨与蓝天宾馆的资方闹翻了,于是被宝隆美爵挖了过来——一招鲜,吃遍天嘛!“怎么样,刚才斗地主胜负如何?”甘卫东边点菜边没话找话地对高明道。饭局就是这样,其实要说的话就那么要紧的几句,但其中的铺垫却是必不可少的,而那些铺垫的话大多又都是些没话找话的废话。“也就是个输输赢赢的事情。这就好比官场,领导就像那地主,可当地主也得有当地主的能力才行,没有那个能力,你就是在那个位置上,也是要被下边的人斗下去的!”“呵呵呵呵,高院长高见!”甘卫东奉承道。“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看似游戏,实则人生啊!”高明虽居偏位,但也不忘把握话题的主动权。“受益匪浅、受益匪浅!”见服务小姐已经打开了一瓶“梦之蓝”,甘卫东遂对高明道:“怎么着高院长,老规矩,向中看齐如何?”“甘老弟爽快!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服务员把四个分酒器都倒上相同的酒,又分别给各位的酒盅里倒上酒。甘卫东举起自己的酒盅道:“感谢各位领导这些年来对兄弟的照拂,没有各位兄弟,就没有我甘某人的今天,所以这第一杯酒就叫感谢酒,兄弟我先干为敬!”说完与诸位碰过一圈儿后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都一一干了。服务小姐赶紧给各位酒盅里斟满酒。“这第二杯酒,最近公司新代理了两种药品,‘咳无声’、‘感无踪’,广告你们也都看到了吧?还请各位领导多多帮忙推广推广……”。“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高明和黎永杰连连点头。这种场合,根本轮不到郄宏财表态。“广告播出以后,许多患者点名要开‘咳无声’、‘感无踪’呢!”郄宏财道,既然来了,他也不甘冷落。“那……我就再谢谢各位领导啦!”“一切皆在不言中,皆在不言中!”高明和黎永杰道,然后四人分别一饮而尽。

    ——整个酒局,这才是关键之所在。甘卫东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那作广告的小女孩儿,听说还是你们医院童医生的女儿……”。甘卫东装蒜,其实广告拍摄的整个策划过程他几乎全都参与了。因为今天要办的事被高明他们满口应承了下来,甘卫东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便扯起了童克疾的女儿童彤,以便把话题引到童克疾身上、进而引向儿科主任以及柳艳梅所说的儿科护士长的事儿上。“有了‘咳无声’,咳嗽去无踪,有了‘感无踪’,顶个好老公!呵呵,童医生他老婆恐怕就是有了‘咳无声’,才会‘无影踪’的吧?”郄宏财不怀好意地说。甘卫东的算盘果然精明。“郄医生,闲谈莫议人非!”高明装作正人君子般地道:“听说你和那个柳叶儿眉最近很来电,抓点儿紧啊,可别让咱们人民医院的一枝花儿也‘无影踪’了呀!”甘卫东心头一凛。当初听柳艳梅说这个郄宏财对她好、希望他当儿科主任的时候,甘卫东还充满了醋意,可是,经过刚才在地下车库的一通闹腾,使身心俱疲的甘卫东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人说,“男人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其实不然,男人也许爱“后妇”的年轻貌美,但在精神上却还是更加牵挂着“前妇”。说有一个男人行将就木,qing人来到床前,二人说了许多海誓山盟、来世再会的情话,可实惠的东西却只字未提;等妻子来时,男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存折,冷冷地说:“我一生的积蓄全在这儿了,拿去吧!”还有个段子叫什么“男人八怕”,其中有一怕就叫作“小三儿转正”!目前的柳艳梅,一天到晚逼着甘卫东和她结婚,活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而甘卫东内心却还是对段湘秋和甜甜有太多的牵挂,他真巴不得她早点儿找到下家儿、赶紧出手。如今听高明这么说,知道有可能“祸水东引”,竟然对这个郄宏财生出了些许的感激和期待。看到郄宏财总有些拘谨放不开,又因受了高明半真半假的“训导”而有些尴尬的样子,早不像自己当业务员时那样趾高气扬了,于是转而为郄宏财解围,似对高明又似对郄宏财道:“我听我的业务员说,郄大夫马上要当儿科主任了?”

    郄宏财脸一红,赶紧辩解道:“哪里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呢!”黎永杰道:“有咱们高院长在,那还不是‘小儿科的事儿’!还不赶紧敬高院长一个?!”“可今天是甘老板请客,我……不能喧宾夺主吧,再者说了,甘总的酒还没敬完呢!”郄宏财果然不俗,很懂得酒桌上的规矩。“这个无妨!”甘卫东把手一挥,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我们都是高院长的人,还分什么宾不宾、主不主的?!”“甘总说得对,都是自己人嘛!”黎永杰很为“我们都是高院长的人”而自豪。“那……我就借甘总的花,献给高院长这座佛啦!”郄宏财站起来:“高院长,我敬您!”“好,好,好,好好干,在你的事情上,我一定会尽力的!”见郄宏财一仰脖儿一饮而尽,高明把酒盅凑到嘴唇边抿了一小口:“坐吧坐吧!”这些官员们就是这样,在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商人面前可以称兄道弟甚至俯首帖耳,在下属面前则永远是一幅唯我独尊趾高气扬的架势。

    “美女,快给郄主任满上!”甘卫东冲服务员喊。待服务员给郄宏财杯中斟满酒,遂举起自己的酒杯道:“我还听我的业务员说,你们那个什么柳叶儿眉马上也要当护士长了?那就预祝郄老弟早日走马儿科主任,并且也早日抱得美人归,与那个柳护士长郎才女貌、比翼齐飞。”“哪里哪里”郄宏财吱唔着。“正好我们今天喝的是‘梦之蓝’,那我这第三杯酒……嗯,就祝我们在高院长的领导下,人人都梦想成真!”甘卫东不去纠缠,因为这本来就是件“放屁瞅别人”的事情。大家都在一片“好好”的附和声中干了杯中酒。甘卫东道:“我这里有一个重磅炸弹,肯定能为郄老弟那‘八字’上加上关键的一撇!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哇!”于是附在高明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高明倾耳听着,先是惊讶,随即脸上便堆满了志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