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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莲娃子?”童克疾惊讶地望着段湘秋。
段湘秋仍然微笑着看着童克疾,轻轻地点了点头,但那微笑却转瞬就变成了喜极之泣。她双肘支在桌子上,以手掩面,两肩向上一耸一耸地抽动着,整个身子便如花枝般颤动了起来。
“这世界……说大真大,说小也……真小”。童克疾感叹着。“我其实早就认出你了!”段湘秋抽了一张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重又注视着童克疾:“有一次我去幼儿园接甜甜,刚好看见你也去接童彤。我当时就感觉,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后来听你喊‘童彤’,知道你肯定也姓童!加上你在《快乐向前冲》节目中自报家门说你叫童克疾,更加确定是你无疑了!”“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那么肯定?!”童克疾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也变得调皮起来。“那天你在幼儿园搞健康讲座,我留心你的言谈举止,十几年了,虽然你比原先成熟了、稳重了,不像原先那样是个羞涩的大男孩了,但你的神态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段湘秋没有被童克疾所干扰,仍然按照自己的语境在述说着:“尤其你左耳朵内侧那颗黑痣,就是化成了灰我也照样认得出你!”“噢……我明白了!”童克疾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怪不得那天讲座完了你非要让我搭你的车回家呢!原来是要验明正身、以正典刑啊!也多亏了我们国家的车子都是左舵,要是英联邦国家右舵的车子,看你还怎么看我的左耳朵!”“那我也有办法!”段湘秋哼了一声,又摆出了十几年前那种非扭着童克疾耳朵为他掏耳屎的刁蛮样子。但是,如今的段湘秋毕竟不是原来的柳莲心了,并且也不再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了,那刁蛮的表情只在她脸上一闪而逝,转而就又一本正经地道:“对了,书上说耳朵内侧有痣的人聪明而孝顺,你怎么不跟父母在一起,带着童彤跑靖南来了?!”“唉,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还是先说说你吧!”对他人的经历好奇,并且急于一探究竟,几乎是每个人的共性,童克疾当然也不例外:“你的变化可比原来大多了!所以我才……”,童克疾是想为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段湘秋——不,应该是没有认出柳莲心、莲娃子而开脱。
“十几年了,我是不是变老了?”女人对衰老总是特别的敏感,尤其是在童克疾这种“旧相识”面前——“燕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估计也有感叹自己衰老的意思。“没有,你比原来更有女性魅力了!”童克疾认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言,赶紧往回找补。“想不到你倒越来越会说话了!”段湘秋下意识地去拢眼前的头发,但其实她的头发并没有乱。“真的!想不到当年那么个黄毛儿丫头,如今竟然出落得优雅高贵了!”童克疾越想找补越是急不择言。“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段湘秋娇嗔地望着童克疾:“我如果真变得有女性魅力的话,那你为什么还像原来一样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少来吧你!你对那个Amy呀、小雪呀、萍萍呀什么的,为什么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呢?”吃起醋来的女人更加的妩媚,尤其是像段湘秋这种看似女强人的女人!“对了,你原先叫柳莲心,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改成段湘秋了?”童克疾终于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有力借口——我之所以没敢认你,是因为你改名字了,用相声里的话说,“这事儿不赖我”!
“唉,小孩儿没爹,说起来……”,段湘秋本想像童克疾那样逃避“首先痛说革命家史”的义务,不想一时却不知道该怎样接着表述,才能像“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那样合辙押韵。“呵呵,小孩儿没爹,说起来理缺!”童克疾得意地道:“你都理缺了,那还不从实招来!”段湘秋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边啜着茶边幽幽地说道:“初中毕业以后,我回到老家户籍所在地去上高中,然后参加高考,只剩爸爸一个人在北京打理生意——这些你都知道的。后来,爸爸在外面有人了,在我正上高二的那年,他和外面那女的有了孩子,非要和妈妈离婚……”。“后来呢?”“妈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只提了一个条件,要我和她一起生活,并且一定要改姓母姓。爸爸因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要了我也是个累赘,所以就同意了……!于是妈妈就说,‘莲心’这个名字不好,太苦,而湖南的秋天层林尽染,很美、很殷实,我呢,又是在湖南的一个秋天出生的,后来,尽管费了很大的周折,妈妈还是把我的名字改成段湘秋了!”
“噢……我明白了!”童克疾又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临走时给我留的地址是段阿姨的地址,对吧?可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为什么不回呢?!”童克疾的意思是,要是你回信了,我们就不会失去联系了,所以,没有认出你,“这事儿更不赖我”!“什么?噢……”,段湘秋先是惊喜、惊讶,而后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地低下了头:“我也明白了!估计那信是让我老妈给没收了!她不想让我分心,也不想让我和那个伤心之地再有任何联系!”“那你就没想过主动给我写封信?”童克疾有些得理不饶人了——谁让你又是怪我不正眼看你了,又是没早点儿把你认出来了呢!“谁说没写?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呢,怎么,你没收到吗?我还偷偷骂你没良心呢!”显然,段湘秋被童克疾给挤兑急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么“不优雅”的语气、说出这么“不高贵”的话来。“你走了以后没过多久,那个大杂院儿就拆迁了,你是不是都寄到那个老地址去了啊?”童克疾巩固着阵地。“是啊!”段湘秋无可奈何。“天啊!我给你写信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新地址!”童克疾仰天长叹,人生是多么的富有戏剧性、多么的无常啊!但他又突然问道:“你爸爸没有告诉你那个地方拆迁了吗?”童克疾如此说,是基于一种善良的动机,他不想让段湘秋把这笔账记在她妈妈身上而对其心生责备。
“我当时特别恨我爸爸!所以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他那会儿也可能是忙着新婚、忙着生孩子吧,当然也就顾不上主动关心我了。后来,我都快大学毕业了,他才主动来找我!”“真想不到,这些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可谓是沧海桑田了!”童克疾似感叹段湘秋生活中的变故,又像是生发两个人共同的、甚至是全人类都无法避免的一种感喟!“是啊,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段湘秋轻啜了一口茶接着道:“但有一样东西,十几年了,却始终没有改变!”童克疾不敢问、也不敢去看段湘秋,他似乎猜出了段湘秋会说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睛!”段湘秋的话似请求、似命令,又似召唤和引you……
童克疾抬起头来,他恢复了本来的自信。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情愫在鼓动着他,让他去还原十几年前的那种场景。他看到了——十几年前就已经熟悉了的、总是带着坏坏的笑意,好像随时都会捉弄你一番的,一双秀美、调皮的……眼睛——段湘秋深情地注视着童克疾:“这么多年了,在我的眼睛里,依然有一个大——笨——蛋!”段湘秋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让我再给你掏掏耳朵吧!”段湘秋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童克疾,仿佛要把他看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