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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几个故事,前文中的人物都是以甲乙丙丁来代替,是因为这真的都是民间传说的老老年间的故事,也的确很难有真名真姓的。
今儿个说的可就不一样了,有名有姓,说的是我祖上的事情。小道本姓吴,师承正一驺宗,祖上的自然也是姓吴,这没啥可说的。只是小道我学艺未精,实在愧对祖上,不敢提祖上的名号上下。但是好在祖上是自家人,我就以祖上曾孙身份,介绍一下祖上。
祖上是我太爷的大哥,我太爷排行第二,练武出身,我大太爷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道士,成了当地响当当的道爷,别人一般都尊称珈爷,称珈爷是因为我大太爷名字里面带的。也有称为八爷的,倒不是我大太爷排行第八。而是我大太爷平时除了看书就是下地干活,脸晒的黑,且有捉鬼咒人的本事。别人说他的本事像是阴阳双差里的黑无常,八爷。
这天,大太爷正在地里干活,临近中午饭点了,大太婆就去地里喊了,哎哟,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呀。温州的表外甥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是呈会嘛?让你早些去,早些去。这马上就中午了,赶紧换身衣服去温州呀。
大太爷嗯了一声,就着田边的水渠洗了洗手脚,接过大太婆递来的钱袋,就往码头走去。大太婆一看急了,你回家换身衣服呀?
大太爷一摆手,来不及啦,再说了,不换身衣服还敢让我不吃饭吗?气的大太婆在后边直跺脚,嘴里不停的喊着,哎呀,你这个人啊!真是……
趁着我大太爷坐船去温州的功夫,我给大家讲讲温州的呈会。呈会是温州民间一种融资的方式,通常是有保人的,就是摆几桌酒,亲戚朋友的过来吃,借大家些钱,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决定自己借多少,以及借的条件。比如,我借三万,年息1分,三年还。通常都是家里碰上急事了,大家伙把钱凑凑度个难关。好了,介绍的差不多了,你看,我大太爷也快到地方了。咱看看去。
这眨么眼儿的功夫,大太爷可就到了他表外甥,我表阿公家了。到了门口想进去,结果被门丁给拦着了。
这门丁一看大太爷衣着破烂,裤腿全是黄泥,破布鞋还打着补丁,头上脸上还有泥巴灰。以为是附近的乞丐,知道这里有摆酒的,过来蹭饭吃,上前就给拦着了,嗳!你别进来,这酒还没开吃呢,你等会儿的,等酒席散了再给你吃的。
大太爷也不恼怒,中气十足的问了句,那我在哪儿等比较好呢?
这门丁一看,哟,这老头看着干巴瘦,说话倒有几分力气,指了指墙边脚,说道,你就在这边等着吧。
大太爷点点头,径直走向墙角就蹲那儿了。
回头再说我表啊公,他心里可是明白的真真的,今天的呈会,其他的几桌能回个饭钱就算不错。主要还是得看这头桌,也就是上桌。这上桌还得看瓯北的表舅。这眼看着快过饭点了,这表舅怎么还不来?底下的几桌冷菜都已经吃了个精光,干巴巴的等着主菜呢,这表舅怎么还没来呢?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就这么想着,来到了大门口,顺着门口往前看,没人,往左边路上看,也没人,再往右边看,还是……咦?那不是表舅吗?
说着赶紧的就上前迎过去了,嘴里不停的哎呀哎呀的喊着,啊舅啊舅,等你半天了,说你怎么还没来呢,你怎么在这里蹲着呀!
这门丁一看一听傻眼了,东家让我到门口等的贵客是这么个主儿呀!哎哟,这要说是我给拦下,可怎么跟东家交代呀!这么想着,低着头,不敢看大太爷。
大太爷站起身拍了拍土,呵呵笑道,从瓯北单路走过来,累了,就蹲这里休息休息。
表阿公一脸的埋怨,啊舅,怎么也不坐个洋车来,要休息嘛,也到里面休息啊,快快快,坐上桌去。
坐上桌的都是什么人,我表啊公温州当时当地比较富裕的朋友,一看上桌来了个老头,衣衫篓缕,衣袖裤子带着黄泥,这不是种田人嘛,怎么就坐上桌了。虽是这么想着,嘴巴上却是没说,但全部写在了眼神里。
待到酒席饭饱,大家就要开始掏钱了,这上桌的,气派就是不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有的给十块大洋的,有的给二十大洋的,到了我大太爷了,从怀中取出钱袋子,哗啦哗啦就往桌子上倒。就这么粗略一估算,起码100来个大洋。
其他人一看,啥了,这是谁啊?是种田的吗?这么多钱。
我表啊公,连忙致谢,我大太公大手一挥,冇关系!都是亲戚,帮忙应该的。地里的活还没干完,我得先回去。说罢大步往门口走去。
边上就有好事的问,唉,这人是谁啊?
我表阿公一脸自豪,珈爷你都不认识啊,你别看他一副种田的样子,瓯北码道村八成的地都是他家的,而且,说道而且,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我表舅会法术,会咒人……
说道这里时,大门口又风风火火的进来一个人,谁啊,我大太爷。这下可把我表啊公吓够呛,以为背后说坏话被听到了,哆哆嗦嗦的问,啊舅啊,什么事情啊?
我大太爷呵呵一笑,额,刚才钱袋子倒的太干净了,回去坐船冇钞票了,你得再给回我一个大洋……
书文至此,正文来了,麻岙村闹了妖精了。麻岙村在白水漈的西边一个村落,同样都是在山脚底下。麻岙村吴姓居多,跟我本家是同一个祖宗。据说是很多很多年前,吴姓的都在山上住的,那时候瓯北还是瓯江嘛,后来看水落了,有了地了,这才迁徙下来。其中一个支脉就近住到了山脚下,也就是麻岙村,另一个支脉就是祖上的,到了码道村。
麻岙村吴姓本家跟我家还是很亲的,是我妈妈的表二大爷家,在当地也是一个不小的地主儿,当然那会我妈还没嫁过来。
闹妖精的就是我表二太爷家。我表二太爷家最近房屋扩建,在后院靠山的位置,又起了一排屋子,就是正房后边,盖了一排后罩房。房子盖好没几天,家里可就闹了妖精了。
家里的不管东厢西厢的,晚上睡觉在床上,第二天统统睡了地板。头一次,虽然不以为意,但是多了,就犯了嘀咕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这一次次的,虽没出什么大事,难保那天这东西闹脾气呀,这闹脾气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呀!
赶紧找个人来看看吧,找了村里几个先生看了,也折腾了。有说小鬼抬人的,有说压了人家祖坟的,需要把房屋建到别处,可是不管怎么折腾,怎么驱邪,次日清晨回回睡地板。
这把我表二太爷给苦恼的,这天正在竹椅上晒太阳呢,看着大门,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在呈会上看到的大太爷了。不是说他会法术咒人吗?又是本家的,要不,请过来看看吧。想着如此,就差人来码道村请我大太爷来了。
我大太爷依旧水渠里面洗了洗手脚,跟着人就到了我表二太爷家。我表二太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跟我大太爷说了之后,握着我大太爷的手,苦恼的说,啊哥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给我排排阵吧。【温州话排排阵就是出出主意的意思】
大太爷点点头,说好的。
表二太爷又问道,需不需要买些猪头啊之类的东西?
大太爷一挥手,搞那些欺神骗鬼的东西没用。晚上我会会这东西。知道我来了,跑了算它有眼力,瞎了眼,我就把它扔前面江溺溺死。【前面江指的瓯江】
一夜无话,第二天表二太爷起来一看,哟呵!还是睡在地上,这给气的啊,昨天牛皮吹的肚皮涨,今天就倒台了。气呼呼的推出房间,发现大太爷光着膀子就在院子里站着,手里用被单不知道装了个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蹬腿。
大太爷看到表二太爷出来了,指了指手里拿的东西说,逮着了,是只狐型贪狼。
狐型贪狼?表二太爷上前查看,看个头比猫大不了多少,隔着被单摸着看看暖乎乎软绵绵,摸着脑袋感觉有点像狼。
表二太爷问了句,这东西害人不?为啥闹人呢?
大太爷笑了笑,说,不害人,你盖的屋子,压着它修行的洞府了,想着闹闹你,让你把屋子拆掉。
啊?要拆屋啊?这可不行啊?这屋子我花了大价钱盖的呀!
大太爷点点头,是啊,那就杀了它吧,这东西最怕屎尿,放马桶里一淹就死的光里光裳。
表二太爷一听,这不好啊,就是闹了闹家人,别杀了,放了它……其实,这里话没说完,表二太爷的意思是放了它可以,只要别闹人就行。
大太爷一听说放了它,点点头,说道,好嘞!就把被单一松。这一松,只见一股青烟,被单里哪还有什么狐型贪狼了,空空如也。
表二太爷看的是目瞪口呆,这,这,这,它晚上还回来吗?
大太爷摇摇头,不会了,它上山找地方去了。
事后果真如大太爷所说一般,再也没有被搬到地上。只是后来解放后,东方的太阳来了!人民当家做主了!然后他被人民搬到了地上,家道中落,一蹶不振了,这就是后话了。
这故事自然是我太爷讲给我听的,听的那会,我还小,只当了个故事听。随着岁数大了,对大太爷的事情了解越来越多,我琢磨着事情的真相应该远不止如此。当天晚上是怎么抓的妖精呢?跟妖精又说了什么呢?根据第二天的情况来看,大太爷放妖精的时候非常痛快,并且表示妖精自己山上找地方了。由此推断,当天晚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而且是大大的事情!现在,接下来,由当事人的后人,就是他的曾孙小道我,为大家揭秘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时间调回到大太爷捉妖的那个晚上。南方的屋子多是以平屋为主,家境好些的,会搞个小阁楼。当时大太爷就睡在了阁楼之上。其实温州的阁楼多半不是用来住人的,放放粮仓农忙杂具的多一些。大太爷稍微收拾了一下,打个地铺就睡了。
耳听着鼓打三更,也就是夜里子时,十一来点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响。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垫着棉布踩着青砖瓦的声音。
大太爷当时就醒了,竖起耳朵悄悄聆听。听得脚步声,进了东厢进西厢,待到把院子里的房间进了个遍准备离去时,迟疑了一下,又往大太爷的所在的屋子轻声走来。估摸着是发现了这屋子的阁楼之上还有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了有东西上楼的声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大太爷躺在那边一动不动。
等那狐型贪狼上了阁楼一看,傻眼了。怎么呢?这人已经躺地上了。这让它犯了难,这咋搞。本来的工作是把人抬到地上,然后让那人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吃一惊,这才是正确的工作流程。
这这,人已经躺在地上了咋弄?把人搬到梁上去?那不成,掉下来算谁的呀,不行就搬上梁后就一宿在这边看着?那太累了。不合适不合适。一时之间,就在那边犯了愁。
大太爷这边也纳闷,这是怎么了,怎么上了楼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睛开条缝儿看看,乌漆墨黑,啥也看不见。这给急的,翻个身?吓跑了怎么办?不动?这一动不动的,是最难受呀。一时间,就在那边焦急起来。
这一下子,整个房间就静的出奇。许久,狐型贪狼想了想,心生一计,不如就让我轻轻压在他身上,来给弄个鬼压床,每天晚上压一压,没几天,估计这人就不会在这边睡了。主意一打定,就把自己身上的精气开始外放。这里再科普一下。妖怪是妖怪,精怪是精怪。妖精是妖精,这三个不要弄混。怪指的是动植物的变异,变异的动物是恶性的。这叫妖怪。精怪指的是植物花草变异了是恶性的。妖精指的是变异的动物还算是良性的。比如,花精,指的是植物变异了还是良性的,那么花妖就是恶性变异。狐狸精就还算是良性的,狐妖就是恶性的。再比如,鸡精,这特么是炒菜用的……
所以此时狐型贪狼释放的就是精怪之气,而不是妖气。虽说是精气,也算良性,可毕竟是变异的,刹那间,整个屋子就充满了骚味,普通人如果是在睡梦之中闻到这骚味,必定惊魂,继而梦魇。狐型贪狼一看气放的差不多了,就偷偷摸摸的爬上了地铺,这爪子刚碰到被子。
说时迟那时快,大太爷大笑一声,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猛的一个起身,拽起被单就是一顿包裹。
狐型贪狼哪受过如此惊吓,嗷嗷的就是一顿蹬,蹬了一会儿,想着,干嘛呀!我现在可是成了精了,好说都是几百年道行,哪能怕这老小子,想着一个摇身变化腾挪闪开。连施了几次法,却发现提不起起劲,正纳闷,头顶天门传来阵阵疼痛。心中大惊,不好!被抓了天门了!任何精怪要是被抓了天门,就与普通动物无异!心想着,完了,碰上行家了!
大太爷左手捏着狐型贪狼的天门,右手可就把这被单撩开,想看看这闹人的玩意究竟是啥东西。撩开被单,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但是左手里的确提着东西沉沉的。心生疑惑,将被单往边上撩了撩,对着月光仔细观看。
月光下,狐型贪狼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竟像似一团气体,却是沉的出奇。不由得连连惊叹:“你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没个形呢?”
狐型贪狼呸了一声,恶狠狠说道:“老小子,你说谁呢?还不速速将本仙放开?”
大太爷一笑,哪来的大仙如此闹人。说罢,往手掌心吐了几口吐沫,约摸着对准狐型贪狼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抽,抽的那狐型贪狼嗷嗷直叫。
大太爷抽着抽着,感觉自己手掌心疼,月光下扫描四周,发现了一根棍子,拾了起来,往棍子上吐了几口吐沫,对准狐型贪狼又是一顿抽。
边抽边聊天,大仙,你打哪儿来的,大仙,大晚上的不睡你老抬人下床做什么呀,大仙。
抽的狐型贪狼嗷嗷直叫,但是就是不发一语。
大太爷一看,呀,牙口真好啊,这还不说,又扫描一圈,发现了个之前给备的夜壶,摇了摇,还有之前灌的黄汤。将这黄汤倒在这棍子之上,就要开抽。
狐型贪狼一看,小心肝都要蹦出来了,之前口水沾棍,顶多打个肉疼。这黄汤加持,是要往魂里打啊。当下吓的就哭了,老小子,啊,不,您是大罗金仙,我上有老,下有小,可怜可怜我,可不能抽呀。
大太爷一笑,终于肯说话了,说,你哪里来的玩意儿?
狐型贪狼哭丧脸说道,我就是本地的呀,这宅子盖的后罩房底下就是我的洞府。我在这边都已经修行了几百年了,从未做过什么伤人之事,只是近段时间感觉修行见望之时,这屋子一下子就压了我的洞府,洞府再无聚气之能,眼看着修行就要中断,心中又气又恼,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加害与人,只盼吓下屋主人,拆了那房子,还我府邸呀。
大太爷嗯嗯的点点头,好的好的,知道了,我问的是你是什么玩意儿变得,怎么个就是透明的呢?
回老小子……啊金仙,我妈呢,是个狐仙,我爸呢是个狼仙,他们功德圆满之后,也就是我现在的这个府邸里剩下了些仙气,久而久之的也就诞生了我。我本是仙气化生,并无肉胎皮囊。望金仙念在我修行不易,放了我吧。我另觅他处重新修行,万万不敢再惊扰百姓了。
大太爷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金仙,就一山人农夫,略懂术法。你岁数比我大,喊我老小子也蛮合适的,听你刚才所说的,你是个好妖精了。
狐型贪狼连忙点头,是啊,是啊,你就放了我吧。
大太爷想了想,放是肯定要放你的,只是我亲戚占了你家的府邸,不给点赔偿,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狐型贪狼一听,连忙说道,不用赔偿,不用赔偿,过意的去,过意的去。
大太爷一听,怒脑了,那不行,做人哪能占人便宜!
狐型贪狼连忙又说道,是得赔偿,是得赔偿。
大太爷想了想,说道,有了,白水漈山上有个三官殿,已经年久失修,你可以在那边好自修行,保佑山上行人的安全。功德圆满也好早成仙果。只是你目前仍是妖气之体,若贸然前往,恐遭雷劈。这样吧,我家祖上在上面倒还有些威名,来我给你盖个章,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应当无事。
说罢,右手掏出口袋里的朱砂,往大拇指上抹了抹,就往狐型贪狼脑门盖去。只见得顿起丝缕青烟,狐型贪狼脑门之上便有了若有若无的血色印记,微微发亮。
狐型贪狼心里有苦,但是宝宝说不出来,却还得赔笑着说,谢老小子赐印,谢老小子赐印。天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搅了,先行告辞,先行告辞。
大太爷摇摇头,说道,这不行,现在放你走,明天我亲戚那边不好交代,放心,说了放你,自然会放你的。
到了次日,如前文书讲,狐型贪狼配合大太爷一动不动,只是听得表二太爷说得,这可不行啊,这屋子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呀。
大太爷点点头,是啊,那就杀了它吧。吓得狐型贪狼一顿哆嗦,又觉得被单一松,赶忙着一溜烟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狐型贪狼的故事,到了这里,才算是完美的被复原了。我深深的坚信,这就是整个事情真实且有效的,脱离了封建迷信的真相。不知道各位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