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亲(下)

水胧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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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起来了?”珍珠打起帘子,低声问琥珀。

    琥珀从耳房的架子上提起铜吊子往盆里加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正好,才转头对珍珠说,“姐姐脑袋被门夹了不曾,”端起装有热水的铜盆努努嘴。

    珍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那么大的一个消息,府里都传开了,真真心焦!”

    琥珀素来心宽,倒没有琥珀那么大的反应,“你素日里的稳重都是水沫子,一戳就破不曾,姑娘都十四了,要及笄的年龄,定亲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是常理,到底是我们侍候着长大的,便是一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何况姑娘是这样,老爷夫人又是那样,总是为她悬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旦嫁错了人,一个女子,再有家财万贯又如何,咱家姑娘又是一根独苗,没个什么帮衬的——”

    “到底还有老爷夫人呢,如何会叫姑娘受欺负?”琥珀不以为意,在她心中她家老爷夫人是一等一的厉害人,怎么会让自己的独女受欺负,不像她,不到四岁就叫父母换了哥哥的聘礼,这世道,什么时候会让女子活得有个人样?

    “老爷夫人在那是一定的——”但老爷夫人百年之后呢,这话珍珠没有直接说出口,一旦姑娘失势,自己和姑娘一荣俱荣的,如何能好?

    听到这些,琥珀脸上惯常的笑没了,“不行不行,我得和姑娘说道说道。”

    说着她端着才倒好的开水进了门,却不想侯珠早就起来了。

    乌黑油亮的两大把头发侧编着梳了个别致的辫子往左耳后一别,簪上了根白玉簪子,侯珠对着镜子抿了抿耳际的碎发,沾了些许腊梅味道的头油把头发梳平,身上一身简单的靛青色松江布对襟马甲,里面是高腰扎染棉布襦裙,腰间简单的挂了个银八事,一副出门的样子。

    琥珀捂着嘴笑了笑,和随后跟进来的珍珠挤挤眼,故意说,“姑娘请安去?”

    请安去,侯珠心里猫爪子抓一般揪心,自前两天自家亲娘旁敲侧击后她就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来了。

    她得打十二万分的小心在这件事情上。

    昨夜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宿,爹爹娘亲是整个大桥镇数一数二的人家,他们会不提前打听清楚这个鲁知是什么样人?

    千挑细选的对象怎么就让自己悲剧了呢?

    于是她说服了娘亲让她自己出门看看,于是便有了这次请安。

    出了仁清巷,乌盖小驴车悠悠然的到了酒行街东街十三号门前,青砖砌的墙,乌木框的匾,上书三个朱漆大字,济人堂,这是侯家远亲的药堂。

    “可见着我的菩萨姐儿了!”见了驴车,老大夫身材浑圆,一把扔了手里的干活,无视颤悠悠的一身肥膘,很是灵活,严肃的脸上笑满了七分,连呼吸都透着热络劲儿,世间万事,银钱开道,在银钱跟前是不分什么长幼的,老大夫深知这一点,“我却说今儿怎么喜鹊叫呢,你婶子在院里呢,大姐儿也在,快去吧。”

    “哎”侯珠闷声应了,并不过多客套,她素来不喜老大夫看人下菜,医者仁心,病是不分三六九等的,不过老爷子医术在整个黔南也是不错的,行医问药,总要渊源,老爷子祖上可追溯到大唐,听说同皇家有些瓜葛,藏书倒是丰富。

    琥珀见侯珠脸上有不耐烦,自己倒是笑的热络,“老爷子安好,我们姑娘前次借的书。”她可不是姑娘,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官和大夫。

    老大夫让一旁学徒接过去琥珀递过来的书,就有一个浑身都抖着机灵的徒弟又捧了书来,老大夫看看笑着说:“大姐儿前回儿说的可是这个?”

    《蜀王熏衣法》,三代看吃,五代看穿,如今侯珠的课业正是侯老爷从京里寻来的一个嬷嬷教授的时下的风俗。

    黔地多香料,无意中从堂叔家看到香本子侯珠就时常借阅。

    “谢过堂叔!”不管怎样,侯珠自己的教养不允许自己无礼,而这堂叔对自己从来客气。“詹大夫可在?”正说着话,就有顾客上门,老大夫正想请侯珠进后堂,却见一个穿了月白色满片绣对襟夹袄,天青色百褶裙的姑娘进了后堂。

    “大叔,我阿爹的老毛病又犯了,前儿你给我的药丸可能匀出两粒,等着您救命了。”话虽是对着詹大夫说的,眼神却不住的在打量侯珠,这番打量虽隐蔽,却让今儿事事留意的侯珠看在心里。

    时下女子虽大胆,却还是没有这样直勾勾看人的姑娘,这是谁?

    侯珠定定看了两眼,眼前的姑娘五官秀气,身段窈窕,倒是很有江南女子的婉约。

    “世叔,我进去了!”侯珠今天除了拿书自然是有事儿,不然也不会再三请求。

    “珠珠来了,巧儿快招呼你妹妹——”胡娘子正在院里翻菜,正是盛夏,黔地的人都会在自家晒些酸菜,入了冬经常是煮一盆酸菜便能对付一顿。

    侯珠向胡娘子问了好,又说:“我阿娘让我问婶子好,前会子婶子说的万福如意的缎子知府家老太太前月过寿都孝敬了,让我给带了葡萄万字的。”

    说着侯珠从琥珀手里拿了布,扯开外边裹着的粗布给胡氏看,李氏自小就教她上人家门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从不曾让她空手的。

    “李妹妹就是客气,”话虽是这样说,胡娘子却将那缎子摸了又摸,眼角牙缝都透出十成十的满意来,“我先前不过是这样一说,你五奶奶下旬做寿,都七十的人了,活一年少一年,难得看上个东西,不管有没有能力,总要尽尽我们的孝心才是。”

    胡大夫一家虽然市侩,但对老人家的一片孝心却是周围人都知道的。

    说着巧姐儿捧了两块银角子来,侯珠脸上笑意深了,这银角子只够买这布的边角的,那里能收,“只许婶婶你的孝心,就不许我们为五奶奶尽心?”世人岂是非黑即白的——

    硬是推辞不受,胡娘子又让了让,终究是收回去了,自己嘱咐了两句又去忙。

    又有巧姐儿端了自家晒好的茄子条往陶罐子里装,侯珠一边打下手,却是若有所思。

    巧姐那有不明白的,吩咐琥珀将东西送到车上,笑道;“上旬阿娘晒了辣豆,你不是喜欢么,我给你装些——”

    侯珠牵着巧姐的袖子摇了摇,巧姐捂嘴一笑,说,“瞧你急的,没了辣豆还吃不了饭不曾,可惜我家磁罐子给你搬光了,还得去街上再买些,听说前街上鲁家的东西最全不过。”

    侯珠见了,终是松了口气,废了好半天的劲儿终于做成了,对着巧姐摇了摇袖子,笑道:“好姐姐,下回你要去张记粮行我一定到。”

    巧姐定亲的正是张记粮行东家第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