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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的身子一僵,再不敢乱动,只觉得后颈处微微一麻,像是被蚊虫咬了一口,微微酸麻的痛楚并不厉害,反倒有种细细的清凉之意,从那处传来,说不出的舒适畅快。她更是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坐着,感觉到一根细长的银针已刺入自己的后颈,接着又是一根,又一根……
她稳稳地坐着不动,下意识地感觉着每根银针刺入的时间、速度、角度、深度,根本无暇分心去感觉那细微的酸痛,握着孙奕之的手非但没有使劲,反倒伸出食指,跟着银针刺入的感觉,随手比划着,模仿着尝试施针的手法。
扁鹊看得清清楚楚,也有些意外,手下却丝毫不停,一根根银针扎下去,随着他的轻轻捻动,银针尾部冒出细细的黑血,他随手将那黑血甩进天池之中,又招来了一群小鱼抢食。
孙奕之在一旁看到他从青青的后颈到头顶到耳侧,密密麻麻扎了数十根银针,简直将她扎得如同刺猬一般,不禁胆战心惊。若非相信他的医术,真不敢想象,这么多根长针刺进人的脑袋,人还能安然无恙。看到那银针刺入的深度,针尾沁出的黑血,他忍不住反手握着青青的手,生怕她乱动之下,影响到扁鹊的行针治疗。
青青似乎也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那种温和的力量让她安心了许多,也不再乱动,安安静静地任由扁鹊施针。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扁鹊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看到银针尾部沁出的血珠终于由黑变红,方才轻轻点了点头,捻了捻针尾,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一一拔了出来。
他行针时青青都不曾哼过一声,拔针时,青青的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闭起了双目,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孙奕之有些紧张起来,却也知道这是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敢惊扰了扁鹊和她,只能心疼地看着她,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扁鹊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送她入天池中心,泡半个时辰再上来。”
青青兀自双目紧闭,孙奕之只得抱着她又滑入池中,游到天池当中,那处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了几分,寻常人只怕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扁鹊居然要他们泡半个时辰!
他忍不住回头高声问道:“这里太热,能不能少泡一会儿?”
扁鹊在池边盘膝而坐,一边调息,一边悠悠然说道:“你不是在那陪着吗?热了正好,助她行气运功,亦可助你调养旧伤,一举两得,都泡着吧!”
他这么一说,孙奕之也只得认了,原本在这峰顶受阳起石雾的影响,很容易引火烧身,若非先前跟扁鹊在天池中泡了许久,得他指点运气化解之法,方才他一碰到青青时,就有些把持不住,这会儿还要抱着她助她行气运功,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定力心性。可事到如今他也别无选择,只能照着扁鹊的吩咐,与青青十指交握,掌心相对,方才开始运气调息,缓缓将自己的内力送入她的体内。
他的内力一入青青体内,便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
青青却闷哼了一声,似乎有了反应,原本紧蹙的眉心一动,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孙奕之一惊,刚想开口问扁鹊一声,却忽然觉得一股浑厚淳正的内力从她的掌心涌来,如惊涛骇浪,横冲直撞地冲入他的体内,飞速地流过他的奇经八脉,那内力之汹涌,让他只觉得全身经脉都被撑得快要炸裂开来,只能硬着头皮调息运气梳理经络,根本无法分神说出半个字来。
他不知自己此刻浑身上下的肌肤上血管迸现,整个人如同充了气一般,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青青一睁眼,顿时吓了一跳,手一抖,那股内力瞬间消失,孙奕之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千斤巨石碾压过一般,几乎脱力,手一软,差点沉入水中。
这一次,反倒是青青抓住了他的手,看到他的脸色由先前的血红变得煞白,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难道你也受伤了?”
孙奕之胸中犹自血气翻涌,有苦说不出,只能摇摇头,苦笑道:“我没事,你自行运气调息,神医说,需在此泡半个时辰才能上岸。”
青青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方才经扁鹊施针之后,她脑中清明了许多,隐隐约约有许多画面闪过,虽依然无法记起前事,但回想之时,不再似先前那般动则头痛欲裂,显然已有好转,只是看到他如此模样,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伸手抵住他的掌心,小声说道:“让我试试……或许我能帮你……”
她说话之间,再次将内力传入他的体内。
只是这一次,全然不同于上一次那般汹涌澎湃,而是如同涓涓溪流般,小心翼翼地流入他的经脉之中,若说上一次如同狂猛烈火焚烧,这一次便如热泉流淌,安抚着上次几乎被撑裂的经脉。孙奕之顿时松了口气,感觉到那股内力在自己体内转过一周天后,先前那种炽烈膨胀的感觉便舒缓下来,热泉与自己原本的内力缓缓融为一体,所过之处,再无阻滞。
他精神不禁为之一振,知道自己非但闯过了最惊险的一关,居然还有所突破,倒是意外之喜。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回到岸上,都已疲累欲死,在池中练功,不但要与池水本身的热力相抗,还要运气调息,更要命的是还得不停地踩水保持平衡,才不会沉入水中。如此内外皆练,这半个时辰简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年,就连青青都累得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扁鹊看着两人这般模样,鄙夷地嘲讽了几句,教了他们几句调息运气的口诀,等两人恢复之后,又赶着他们去捉鱼烤鱼,直到黄昏时分,秦越和鲁六带了不少药草干粮和衣物送上峰顶,他们这才得以休息。
只是他们休息了没多久,扁鹊就将秦越和鲁六又赶下山去,亲自挑拣了一副药,又让青青从旁边的石柱上敲下一小块阳起石磨成粉,从悬崖石缝中采来泉水为引,就这九莲峰顶的石雾开始熬药,足足熬了一个时辰,才倒出一小碗来,让青青服下。
他只负责配药熬药,其他劈柴磨石打水烧火的力气活,全都交给了青青和孙奕之,两人忙完之后,才发现亦是明月当空,夜幕低垂,而先前弥漫在峰顶的重重石雾,竟已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扁鹊这才告诉他们,这石雾随日出而起,日落而散,若非如此,他们也无法在这峰顶生活,青青需要连续七日行针散血,如无意外,这七日,他们都得在这九莲峰上度过。
孙奕之见青青经过一轮治疗后虽无明显反应,但那头痛症显然好了许多,再无疑虑,莫说七日,就算再多几日,他也要坚持下去。
如此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虽是席天幕地,三人都不以为苦。扁鹊在第一次给青青行针时就已发觉她竟然也会用针,次日在闲暇时,便与她说起经络穴位,发觉她别的不记得,这些穴位经络,却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时兴起,干脆便抓过孙奕之来,与她一边讨论着用针刺穴之术,一边拿他练手。
秦越每隔一日上来一次,将食物和药草送来,也会跟着看扁鹊为两人医治手法,扁鹊倒是从不藏私,坦然以对,可当他喊师父之时,依然摇头不语。孙奕之曾得秦越所托,便趁他不在之时,向扁鹊提起他拜师之意。
扁鹊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医之一道,若多一人行医,便可多百人得治。他愿意学,我自然愿意教。只是拜师之事,我百草门一代只传一人,他并非我属意之人。单论天分,他连青青都比不上啊!”
孙奕之一听,立刻警觉地说道:“青青是女子,单是男女之防,纵使神医传她医术,也难以令人信服。神医如此年轻,这传承之人,还可慢慢挑选,不用着急。”
他拒绝得如此明显,惹得扁鹊一阵轻笑。此后几日,一到休息时间,孙奕之便哄着青青去打猎,说是吃腻了烤鱼换个口味,下山去猎些山鸡野兔,青青自然不会拒绝,扁鹊也不加阻拦,还指点他们顺道采些山菌草药回来加菜,显然根本不在意他的刻意回避。
七日匆匆而逝,到最后一日扁鹊行针之时,针尾再无血珠沁出,当他拔出最后一枚银针时,青青闷哼了一声,竟昏迷了过去。
孙奕之先是一惊,还未开口,扁鹊已摆摆手,疲惫至极地说道:“瘀血已散,她的身体已经没事,但心结能不能解开,愿不愿意面对旧事,就要看她自己的心志如何。你守着她,最多一个时辰便会醒来,我先去池中休息一会儿。”
说罢,他也不管孙奕之的脸色如何,自行滑入池中,整个人放松下来,平平地躺在水面上,闭目养神,显然已累得连动也不想动一下,如此不摇不动,居然也不下沉,直如睡着一般。
孙奕之经过这几日,也知道这是他休息的方式之一,不再大惊小怪,只是紧紧地盯着青青紧闭的双眼,直到她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除了平日的明澈之外,更多了分复杂的神色,似悲似喜,半响无语,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差点落下泪来。
“青青,青青,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