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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这一年的冬天, 感觉特别特别的冷,就连雪都比去年早下了半个月,而且还是下完一场雪后没过几天, 又来了一场。
也是在第二场雪过后, 张秀禾突然病倒了。
刚开始只是觉得嗓子干涩难受, 紧接着就起了烧,结果她还在那儿庆幸,庆幸猪场里的活儿都结束了, 任务猪已经上交了,各家各户也都分到了猪肉, 不然她还得发愁那头的事儿。
小感冒而已, 张秀禾真没咋当回事儿,宋卫国也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赵红英逮着机会把宋卫国狠狠的臭骂了一顿:“平日里见你在队上这儿也管那儿也忙活的, 咋自个儿媳妇儿病倒了也没见你搁心上呢?我看她嫁给你也是倒霉,生养了那么多孩子, 忙里忙外的,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你说你有啥用?!”
宋卫国被喷得晕头转向, 完全不明白亲妈这又是咋了。他当然心疼媳妇儿,问题是小感冒而已,在家歇歇呗,他能咋样?可惜,怂如宋卫国完全不敢跟亲妈对着干, 只能把头点的跟捣蒜一样:“是是,妈你说得对。”
“光动嘴皮子有啥用?你媳妇儿生病了,你就不会去卫生所拿点儿药吗?你猪脑子!”
“对对,我这就去。”宋卫国啥都不说了,赶紧走人,心下还径自犯着嘀咕,以前咋没看出来亲妈那么关心他媳妇儿了?
其实,赵红英也不是说有多关心张秀禾,毕竟她也清楚感冒只是小毛病,乡下地头除非病到起不了床了,不然极少会往卫生所跑的。可这不是家里一帮熊孩子吗?臭蛋太黏张秀禾了,偏偏喜宝和毛头又整天跟臭蛋在一起,一个传染一个的,小事儿也没变成大事儿。
这话,赵红英倒是没说出口,横竖蠢儿子已经跑去卫生所拿药了,她只是盯着喜宝他们,严禁靠近张秀禾。
喜宝哀求的看着赵红英,而臭蛋的表情比她更遭人疼,因为他快哭了:“奶,妈咋了?”
“没咋,等你爸拿了药回来,她就好了。”赵红英随口应了一句,连她自个儿都没注意到,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她把喜宝和毛头都当成了宋卫国的孩子。
关键是,小孩子们也没发觉。喜宝就顺口说:“那爸咋还不回来呢?他咋跑得比臭蛋还慢呢?”
臭蛋附和的点了点头:“就是!还不如叫我去给妈拿药。”
“你们不是就要考试了?赶紧复习去。”赵红英懒得解释那么多,就哄他俩往堂屋去,那头窝着一堆的孩子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准备着。
今年冬天冷得早,像去年,喜宝就记得是期末考试那天,才下了第一场雪,而且挺小的,飘了半天雪花子,也没能在地上积起来。不过,她还是乖乖的听奶的话,拉过臭蛋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点着炭盆,喜宝推门进去时,就觉得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忙把臭蛋往里头推,然后自己也闪身走了进去,顺手把屋门关上。
俩小只进来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屋里其他人的注意,不过春丽几个正认真的做着题,只是抬眼看了看,就继续低头用功了。就连强子和大伟都苦着脸用功着,这俩今年就是初三学生了,赵红英早早的就哄了他们,说要是成绩好能上高中,就供他们去县里读,可万一考得不好嘛……
赵红英没说后果咋样,不过介于她一贯在家中的威信,强子和大伟不敢不用功,哪怕他们也很清楚,即使用功也肯定考不上的,可还是没敢上前撩虎须。
在场唯一轻松无比的大概就是毛头了,尽管才上小学二年级,可事实上他早就借了春丽的课本,把小学六年的课文都背了出来,还顺便把练习册作业本啥的,全写了一遍,气得春丽连连问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这会儿,毛头就没管自己的课本,他手里拿的是强子的作业本,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喜宝拉着臭蛋小心翼翼的寻了个角落坐好,她感觉,毛头哥哥随时都会发飙。
臭蛋还是两眼泪汪汪,他想要妈,可是妈在房里,奶堵在房门口不让他们进去。虽然闹不清楚原因,可他就是不高兴,委屈得直抹眼泪。
没等喜宝安慰他,毛头果然发飙了。
把手上的作业本甩得哗哗响,毛头气势汹汹的喷起了他的亲哥,他并不是逮着一个题目说,而是从头到尾,把强子这个学期做错的题目全部罗列了一遍,还逮着其中重复犯错的部分,直接把强子喷了个狗血淋头。
强子缩着脖子一脸的哀怨,旁边的大伟也缩成一团,毕竟这俩的成绩素来都是半斤对八两。倒是春丽边做题边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脸上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臭蛋看呆了。
谁叫他记性不好呢?哪怕这一幕最近时不时的就上演一回,可对于臭蛋那破记性来说,每一次都是最新鲜的。而且他还不光看戏,偶尔还会点评一下,不过每一次的评论都差不多,不是说毛头哥哥厉害,就是说毛头哥哥很厉害,再不然就是特别厉害,作为次次都不落的观众,喜宝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可这回,臭蛋居然换了新的说法。
“姐!你看毛头哥哥……”臭蛋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的震惊外加不敢置信,“像不像奶?强子哥哥像爸!”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说,毛头喷强子的模样,像极了赵红英骂儿子?
作为刚才那一幕的见证人,喜宝有点儿不好了,她赶紧拉了拉臭蛋:“小声点儿,哥哥们听到了。”
“毛头哥哥最棒了,像奶!”臭蛋才不怕打击报复,就跟完全没听到喜宝的提醒一下,大声了喊出了心里话,“强子哥哥像爸,像……妈呢?”
喜宝无奈的一拍脑门,完了,弟弟又想起妈了。尽管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清楚臭蛋这脑子到底是咋回事儿,不过毕竟每天都在一道儿,她多少还是了解臭蛋的。譬如说,甭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甭管事情之间有没有联系,到了臭蛋的嘴里,最终都会变成……
“妈呢?我要妈!”
妈没叫唤出来,不过没过多久,爸就回来了。
顶着一头的雪花子,宋卫国跺着脚从外头跑进来,站在屋檐底下跟灶间的赵红英说话。
“药拿回来了,一天吃三回,每回吃一片。”宋卫国掏出兜里的小纸包,又提了一句,“医生还说,让多喝点儿热水,病好得快。”
“那你咋还不去?跟我说有啥用?”赵红英开了灶间的门,她直接把热水瓶往宋卫国怀里塞,“拿去!不够再烧!”
宋卫国心道,这不是得先跟你支会一声吗?不然回头又要挨骂……伸手接过热水瓶,想着这还是当初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才拿回家的,赶紧捧牢了,转身往房里去。
堂屋那头,臭蛋趁喜宝不注意,跳下凳子就往外头跑。喜宝赶紧追上去,还不忘回头跟毛头说:“哥你给大哥复习吧,臭蛋有我看着呢,再说他也不会往外头跑的。”
毛头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部分真相。譬如说,臭蛋在学校时会抓住一切机会往外头跑,但是只要是在家里,臭蛋基本上都是往自家那屋钻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下一题,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强子目光冲着窗外,顿时气得要命,恶向胆边生,卷起作业本就去打强子的头:“看啥看!看下一题!”
强子:…………头不疼,我心疼。
那头,喜宝跟着臭蛋往院子里跑,果不其然,臭蛋“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自家那屋里。喜宝也赶紧跟上,反而是捧着热水瓶的宋卫国慢了一步。他不单慢了,还特地停下脚步回头往灶间方向瞅,确定亲妈没注意到,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屋,关上房门。
屋里,臭蛋扒着床沿,两眼放光的看着张秀禾。略慢了一步的喜宝试图把他拉走,可最终宣告失败。
等喜宝发现宋卫国进屋了,立马就想起刚才在堂屋里听到外头的那番对话,当下蹬着小短腿往外头跑,不一会儿就抱了个搪瓷缸子进屋:“妈,缸子给你,你要多喝热水,病好得快。”
张秀禾听得稀罕:“喝水还能治病?”
“要多喝热水,感冒就飞走了。”喜宝其实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回头去瞅宋卫国,“爸,我要给妈倒水。”
宋卫国一脸牙疼的把热水瓶给了喜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三弟家的俩孩子,就莫名其妙的管他叫起了爸。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觉得一定是毛头的错!
喜宝给张秀禾倒了半缸子热水,送到跟前:“妈,要多喝热水,还有药片。”
“给给。”宋卫国赶紧把药片连同纸包递过去,又把医生的叮嘱再度说了一遍。其实别说喜宝了,连他都觉得喝水治病纯属扯淡,可再一想,喝水又不会出事,再说医生干嘛说谎哄他玩?干脆也点头说,“正好天气冷,你多歇歇,多喝点儿热水,反正不会出岔子。”
“就是,妈喝水。”看着张秀禾吞下药片,喜宝赶紧又递上搪瓷缸子。
一旁的臭蛋瞪圆了眼睛看着妈和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张嘴也学了起来:“妈多喝水,病就好了。”
喜宝见他小小一人儿说得格外的严肃认真,瞅着好玩,又教他:“是‘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臭蛋学得格外认真,一字一顿的说了一遍后,还拿眼去看喜宝,得到鼓励后,又学了一遍。这要是他平时上课有那么认真,绝对不至于连拿了四盏红灯笼,对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很快四盏红灯笼就要变成六盏了。
张秀禾倒是真不在乎孩子们的成绩咋样,考得好当然高兴,可考的再差,不也还是她的孩子吗?
高兴的接过喜宝递过来的缸子,她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妈没事儿,用不了两天就能好了。”
喜宝还没说啥,臭蛋忙伸手去抢空缸子,然后转身又给倒了半缸子:“妈,要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张秀禾:………………
刚喝了半缸子,还是那种容量极大的搪瓷缸子装的半缸子热水,张秀禾就觉得肚子里的水在咕噜噜作响,可她不忍心叫臭蛋伤心,只能伸手接过来,还夸他:“臭蛋真乖,妈这就喝。”
第二杯就喝得艰难了点儿,不过总归是有喝完的时候,等这缸子水下肚,张秀禾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喘气就给喷出水来。结果,臭蛋又再度抢走了空缸子,转身就递上一缸子热水。
还是那张天真懵懂不忍叫人伤害的神情,还是那句老话:“妈,要多喝热水……”
张秀禾还能怎样啊?她只能默默的接过搪瓷缸子,喝!儿子孝敬她的热水,不能不喝!再说了,往好处想,医生都那么说了,这说明多喝热水肯定是有好处的。
等第三杯热水下肚,张秀禾感觉自己就像个水牛。
然而……
“妈,要多喝热水。”臭蛋萌萌哒看着张秀禾,面上全是期待和憧憬。
喝!!
喜宝目瞪口呆,瞅着她妈喝水,她都忍不住咽口水,不是馋的,而是心疼的。喝那么多水……仔细一想,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尿床呗,也没啥。想到这里,她就淡定了,静静的看着臭蛋一杯接着一杯给妈送水。
其实,这真的怪不了臭蛋,他记性不好啊!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多喝热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已经给妈送过好几杯了。送上热水,说完话,看着他妈喝完了,然后他就忘了。就笑着一脸的心满意足,转身又倒水,再度循环了起来。
宋卫国瞅了一会儿,默默的转身走人了。
喜宝倒是没走,她对期末考试没啥感觉,哪怕她其实并不如毛头那么能耐,可二年级的期末考试能难到哪里去?横竖肯定能考双百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张秀禾的病。
臭蛋就更别说了,就这么当起了搬运工,一杯接着一杯,突然……
“咦?没水了。”臭蛋拎着热水瓶一脸的懵圈,在他记忆里,热水瓶应该是满的,再不济也该是半满的,咋就没水了呢?
靠坐在床头上的张秀禾听到这句话,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气,没水就好,没水就好。
“妈!我给你烧水去!”臭蛋放下搪瓷缸子,抱上空热水瓶就往外头走。喜宝见状,忙跟张秀禾说:“妈,我去看着他,等会儿再来。”
张秀禾真的很想说,你俩还是去复习功课吧!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想先跑一趟茅厕。
俩小只一前一后的跑了出去,直奔灶间。
反正等后来的喜宝进了灶间后,就看到臭蛋举着热水瓶对正在灶间忙活的王萍和袁弟来说:“我要给妈烧热水。”
喜宝左右张望了一下,灶间不大,轻易就能看出来赵红英不在这儿。不过,她也没当回事儿,只是上前跟着臭蛋说:“我来生火吧,妈等着喝水。”
“我生火,我要给妈烧水!”臭蛋不干了,他觉得这个是他的事儿。
俩小只还在争抢谁来生火,王萍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赶紧顺手拿过臭蛋手里的热水瓶:“行了,锅里烧着水呢,我给你们盛。”
掀开锅盖,王萍拿水勺小心翼翼的往热水瓶里装水:“你俩往旁边站站,别靠那么近,灶台边上也是烫的。”
喜宝忙上前把臭蛋往身后拽,俩小只的目光同时看向王萍——手里的大勺和热水瓶。
等王萍灌好水回头一瞧,差点儿又没能忍住笑。不怪她,实在是因为喜宝和臭蛋这对姐弟俩长得太像了,不单肤色五官很像,而且那种眼巴巴的等着热水的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灌满了。”王萍刚要把热水瓶递出去,突然又缩回了手,“还是我帮你们拿进屋吧,灌得太满了。”
“我来吧。”袁弟来突然开了腔,在王萍震惊的目光下,伸手接过热水瓶,抬腿就往外走,“下面的事儿就麻烦二嫂了,我去看看大嫂。”
王萍继续懵圈中,她真不介意多干些活儿,尤其现在做的事儿多半都是原本属于张秀禾的,她本来就跟张秀禾要好,自然不会觉得多干活有啥委屈的。可她纳闷的是,袁弟来啥时候那么勤快了?还……特地去看大嫂?
不等王萍想明白,俩小只已经跟着窜了出去,很快就再度进了屋。
此时,张秀禾已经从茅厕回来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是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的直作响。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往茅厕跑一趟,她就看到袁弟来拎着热水瓶走进了屋里,身后跟着喜宝和臭蛋。
“妈,我给你倒水。”
“妈,你快点儿喝热水啊。”
“妈,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喜宝眼见抢不到端水的活儿,干脆就守在了热水瓶旁边,专门负责倒水,而臭蛋则是一趟又一趟的搬运水。虽说是刚出锅的热水,其实也不算太烫,毕竟这是隆冬季节,锅里的水是属于那种微微有些烫口的,但是喝到肚子里很舒服的那种。
当然前提是,别喝那么多。
张秀禾心里苦啊,可她真的没办法拒绝臭蛋,尤其是看到臭蛋那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甜甜的说着请求时,她……
喝!!
袁弟来帮着送了热水瓶后,并没有立刻出门,她就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在张秀禾跟前当孝子贤孙。
她后来生的扁头已经有半岁了,不过因为断奶太早,而且正如赵红英所说的那样,扁头底子不太好,长得并不如前头两个孩子那么出挑。尤其小孩子嘛,本来就是白胖圆润一些才显得可爱,扁头人瘦,就显得脑袋大,加上皮肤也不算白,也就是袁弟来了,咋看都觉得自家孩子好,家里其他人都觉得扁头长大以后,应该能坐稳老宋家第二丑的位置。
这第一丑,当然是毛头了。
可那是对着扁头一个人的时候,现在瞅着喜宝和臭蛋争抢着伺候张秀禾,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子怨气。
一个没忍住,她张口就来:“这好端端的,咋说病就病了?全家都没得病,咋就大嫂你生病了?我看啊,别说平时不做好事,亏心事儿干多了,才独独病了你一个吧?”
臭蛋听不懂这种弯弯绕绕的话,再说他现在满脑子就一句话“多喝热水”。可喜宝却是听懂了,哪怕不理解这莫名其妙的恶意,袁弟来那话里的阴阳怪气,她还是听明白了。
诧异的看了袁弟来一眼,喜宝忍不住说:“妈会好起来的,多喝热水,病就会好了。”
于是,臭蛋刚停顿的身影,又再度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的送到张秀禾跟前:“多喝热水,病就会好了。”
张秀禾:………………
别说张秀禾完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袁弟来也是如此,哪怕明知道臭蛋是个傻的,她还是被气得不行。至于喜宝,反倒没咋放在心上,毕竟在她看来,闺女啥的,本来就是白眼狼。
气得不行,又不知道咋反驳,袁弟来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张秀禾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好像听到扁头在哭,弟妹你不去瞧瞧?”
袁弟来冷着脸拧过身子就走。
万万没想到啊,当天晚上,她就病倒了。
起烧、咳嗽、流涕……反正就是各种感冒症状,瞧着跟张秀禾一般无二。袁弟来又气又急,赶紧叫宋卫民给她去拿药,偏偏宋卫民不是宋卫国,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想去叫赵红英,又怕挨骂,只能眼巴巴的等到第二天天亮,这才缩着脑袋去找亲妈要钱。
赵红英倒是给了钱,还叮嘱他:“扁头还小,你多照看着点,别给传染病了。”
宋卫民张了张嘴,他想叫赵红英帮着带几天扁头,等袁弟来病好了再送来,可没等他开口,赵红英已经走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拿药,这事儿回头再说。等拿了药回来,他把这个想法同袁弟来一说,没想到遭到了袁弟来的断然拒绝。
“不行,别叫妈带扁头,这几天你带着。”袁弟来想也不想就立马拒绝了,她可忘记,赵红英那头有喜宝在,还有个见天跟喜宝凑一块儿的臭蛋。
一个是丫头片子,一个干脆就是傻子,她咋能放心扁头跟这俩混在一起呢?
再一次钻了牛角尖的袁弟来,完全没有考虑过一件事儿。毛头才是天天跟喜宝和臭蛋混在一起的人,咋就没见他笨过?
不过,这显然不在袁弟来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接过了药,想了想,又出门进了张秀禾那屋。
经过了一夜的休养,张秀禾的病好了一大半,可喜宝和臭蛋还是非常不放心她,反正袁弟来过去的时候,俩小只都在屋里,跟昨个儿的情形类似。
袁弟来是过来要热水瓶的,还隐隐带了些不满:“大嫂,热水瓶给我吧,我被你传染病了。”
张秀禾又被迫灌了大半热水瓶的热水,这会儿她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都装满了水。听到袁弟来的话,她顿时眼前一亮,刚打算一口答应,结果臭蛋不干了。
“不!那是我给妈烧的水!”臭蛋的眼睛都瞪圆了,张开双手站在热水瓶前面,“不准拿,是给我妈的。”
袁弟来那叫一个气啊,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加上她病了一宿,这会儿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见臭蛋连亲妈都分不清楚,更是气得心肝肺揪在一起疼:“行,那我不要了!”
目送袁弟来负气摔门走人,张秀禾的内心在呐喊。
你给她喝!
我不想喝了!
让她喝个够!
从来没觉得喝水也是酷刑,张秀禾真想问问卫生所的医生,这真不是在故意涮她玩吗?
当然不是,无论从中医角度还是西医角度来说,多喝热水都有很大的好处,尤其是对于感冒发烧的病人来说。当然,女人每个月的特殊时期也一样。所以,要多喝热水啊!!
在喜宝和臭蛋的联手配合之下,不出三天,张秀禾的病就痊愈了。不单完全康复,起码在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再生病了。可惜,臭蛋脑子里的记忆功能是隔段时间才刷新一回的,哪怕她的病好了,臭蛋还是会冷不丁的捧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妈……”
知道了知道了,要多喝热水!
张秀禾好无奈啊,可她真的狠不下心来凶臭蛋,每次看到臭蛋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她的心就软了。喝就喝吧,大不了多跑两趟厕所。
然而,跟张秀禾不同,袁弟来的病却没那么容易好。于是,张秀禾特地把吃剩下的感冒药并热水瓶给她送去,并安慰她,没事的,多喝热水,病好得快。
可惜,这话并不是对谁都有用的,直到熊孩子们的期末考试结束了,直到考试成绩都出来了,直到大年夜再度到来……
袁弟来的病还是没有好。
最叫袁弟来难受的还不是生病这个事儿,而是宋卫民实在不会带孩子,扁头本来就瘦,在他的照顾下,看着愈发瘦了,脸颊上的肉都没了,瞅着像个猴子多过于像个孩子。袁弟来看得心疼不已,偏偏她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尤其嗓子疼得要命,每天吃饭都变成了一桩酷刑,最严重的时候,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卫民瞅着也着急,可他也没办法,药是买了,袁弟来也依着医生的叮嘱,一天三次的吃药,可病就是不好,他又能咋样呢?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先前张秀禾的旧例子,他有样学样的对袁弟来说:“你得多喝热水啊!”
袁弟来差点儿没叫他气得撅过去。
终于,赶在春耕前一天,她的病好了。用赵红英的话来说,这病也挺懂事的,起码没耽搁春耕。
可要她说,简直就是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再仔细一想,她发现每次遇到张秀禾她总会倒霉,就跟上辈子是仇人一样。偏偏,她又处处不如人。比男人,宋卫国是生产队的干部,宋卫民就是个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把式;比孩子,张秀禾生了四个,还白养了两个,而她身边只有个整天嗷嗷哭闹的扁头;比人缘,好像这个家里,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喜欢张秀禾,就连难搞的婆婆赵红英,也明显偏帮着张秀禾……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这一茬,不然她肯定翻白眼,她才没偏帮着张秀禾,这里头压根就没她啥事儿。
然而,袁弟来就是钻了牛角尖,可她也终于闹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张秀禾,那还能咋样?老实缩着脑袋过日子呗。
……
春耕开始了,熊孩子们当然也又一次放了假,可惜春耕的假期很短,没过多久,他们就再度老老实实的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一上课,曾校长就告诉大家一个无比惨烈的噩耗。
“从这学期开始,咱们学校就会跟县小学接轨,以后每个学期考两次,一次期中考试,一次期末考试。”顿了顿,曾校长特地点了臭蛋的名字,“宋涛同学,老师真诚的希望,你这次别再考两个鸭蛋了。”
臭蛋完全不知道曾校长是在说他,不过他上课还是很认真的,双手放在课桌上,两眼看着黑板,神情专注到连曾校长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黑板。
黑板上干干净净的,今天是毛头当值日生,他把黑板擦得无比干净,上头连一个字都没有。
曾校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臭蛋在读小学期间,会连着拿到二十四个大鸭蛋,毕竟小学六年十二个学期,每次又考两门功课,这么算也没错。可谁能想到,昨个儿去公社开会时,那头突然宣布,要跟县小学接轨,每个学期都得多一次期中考试……
完了,老宋家注定要被鸭蛋堆满了。
比起曾校长的无奈,毛头更发愁,他都没顾得上这是在上课,忍不住扭头对喜宝说:“期中考试啊,不知道大哥他们要不要考。”
“咱们都要考,他们肯定也要考,又要被考糊了。”喜宝也犯愁,可她只能对自己的功课负责,一点儿也看不懂强子他们的功课。
一想起过年那会儿,强子哥又是三门功课及格一门,完全可以想象,这回的期中考试,估计也差不多,反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大伟也一样。
毛头愁啊,自打这回春耕他也跟着哥哥姐姐去自留地那边帮忙后,他就决定以后一定不要当农民。这跟看不看得起无关,只是因为太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他就不明白了,种地那么辛苦,读书那么容易,为啥强子和大伟就非要考砸了回家种地呢?而且,奶都说了,考得好一点,回头万一碰上城里工厂招工,兴许就能进城当工人,吃上供应粮了。
“你想当工人吗?”毛头压低声音问喜宝。
“奶叫我考大学,我自己也想考大学。可我不知道咋样才能上大学,应该得先上初中,再考县里的高中,才能考大学吧?”喜宝跟毛头咬耳朵,“你呢?你长大了要干啥?要不要跟四叔一样,去当兵?”
“我要唱戏。”毛头始终初心不改,这个梦想从四岁坚持到了现在,目测还能再坚持挺长一段时间。
这时,曾校长点了名:“宋社会同学,你在说什么?来,站起来,大声的告诉全班同学。”
喜宝惊了一下,她不是害怕老师,而是怕老师经不住来自于毛头的打击。
果然,毛头压根就无所畏惧,几乎曾校长话音刚落,他就站起来用最大的嗓门,向全班同学并老师宣布道:“我长大以后要唱戏!”
曾校长:…………
恰好来学校视察工作并传达上级精神的赵建设和宋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