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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蕴笑了笑,又问:“那你是觉得我老?”
顾明月看着他比凡间还光彩照人的脸色,“不,你一点都不老。”
“那你发什么怔?”穆蕴问道,声音中已经带上笑意,找到翩翩,他几乎立即就恢复了以往对她的无赖模式。
岚婆听得直想用仙术查一查,这个帝尊是不是假冒的。
还有,翩翩如何与仙尊这般熟悉的?
一个又一个疑问冒上来,耳边就听见翩翩道:“我只是在想,之前我是不是去过九重天。”
穆蕴帝尊笑道:“那我现在带你去看一看。”
岚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翩翩被帝尊拐走了。
…
因岚婆两万年后才要去七重天,顾明月就放心地和穆蕴待在九重天,如果到时岚婆没有再找到新的月宫之主,她可以暂代些时。
那天宴会上,知道天宫的景琰太子是凡间时的炼大哥,以及成悠姿林芙兰菡萏,还有其他见过几面的女人,都是同时下凡由凡间姻缘定选妃结果的仙子,顾明月比得知穆蕴就是九重天上的老仙时还震惊。
第一世,顾明月觉得夏雪和展冥是命运主角,第二世她的圈子只有爸爸妈妈,第三世她与穆蕴携手生活幸福,该他们是命运主角了吧。
谁知大庸那两世的生活,都是天宫太子选妃的“宴会”。
顾明月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些,心中只这么一想便放下了,或许是她生长在凡间,认知方式还是凡间的,她见到景琰太子就觉得亲切,如果不是对方一脸平静无波地朝自己点头致意,她差点叫声炼大哥。
仔细一想,自己在景琰太子眼中,很可能和那些只见过几面的过客没什么差别,她便也平静地回以点头。
月宫之宴结束,刚回到九重天上,顾明月就压住穆蕴问道:“你在我醒来一天后才去找我,是不是之前想当做过客把我错过。”
穆蕴想到那时的心态,很心虚好吗?对于恢复记忆的他来说,那凡间百年确实短如一瞬,但是这一瞬却在他神魂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事儿自己明白,翩翩不一定明白,只是片刻间,穆蕴就决定身体力行告诉翩翩自己是不是拿她当过客。
玉石地面上眨眼间出现一层厚厚的花瓣,穆蕴翻身,将顾明月完全罩在身下,低头吻上昨晚还偷偷吻过的红唇。
…
有天顾明月和穆蕴去了地府,查过生死薄,得知父母和弟弟们都投身在不错的家庭,此时生活得很好,自家儿女生活的也不错,顾明月心中对凡间的牵挂才放下大半,她想了想,还是与秦广王说若她的父母弟弟某世做了有损功德的事,让他传信告知自己一声。
秦广王虽疑惑这位仙子是不是想走后门,还是笑着答应下来,谁让人家是未来的月宫之主,且又是帝尊之妻呢。
顾明月却并没有利用地位压人从而为家人走后门的意思,尽管她明白自己是岚婆所养的金色月光转世,但在她心中,那一世的父母和弟弟,永远都是她的亲人。
她只想在他们做下有损功德之事时,下凡去引导他们弥补。
顾明月同样放不下爸爸妈妈。
当初是穆蕴扭转时空,才避免她返回月宫,然而爸爸妈妈在二十一年中对她的照料,完全不亚于爹娘,更是教会她许多东西…
秦广王挥袖,继续查生死薄,片刻后才对顾明月道:“余琛夫妻有三世姻缘,但命中并无子息,不过他们曾经做下过一件大功德,天道予其一女…等等,此女竟是利用祖宗荫蔽逃过轮回镜检查的该投向畜生道的恶女,善恶有报,这个错误必须改正。”
及至后来全变成秦广王自言自语,几乎忘了帝尊夫妻,他马上叫鬼差过来去勾魂。
顾明月看向穆蕴:“这不是要爸爸妈妈承受丧女之痛?”
穆蕴想了想,笑道:“你可以代之,我们同时过去。”
鬼差去勾魂了,秦广王正好听见帝尊大人的话,有些头疼,在他看来一切皆有因缘,当初那个利用祖宗荫蔽的恶女正好投生到余琛夫妻膝下,又让他在此时发现,何尝不是天道只允了他们几年的子息缘?
说起来,便是帝尊夫妻二人不来,他今天也要查对生死薄的,那余家夫妻,注定没有子息缘啊。
不过,帝尊夫人愿意再去给他们做女儿,他还真不好拦。
秦广王纠结时,帝尊已经携妻告辞。
地府到天河的风景很美,一路繁花迤逦,顾明月走马观花地看着,和穆蕴说等从凡间回来要去游赏九重天各处景色。
穆蕴又恢复了以前的小动作,亲亲她的额头,才低声说好。
…
顾明月醒来时,正趴在课桌上,她抬起头,入目都是蓝色上衣黑色短裙的女学生,而她自己也是同样的穿着。
这是女中吧?
顾明月左右看了看,这时,有个胖胖的女生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余明月,宋老师找你。”
女生的态度不算好,顾明月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走过课桌间窄窄的过道。
后面有人问道:“听说宋老师家人都见过余初霁了,让他们在暑期订婚呢,怎么宋老师这时候会找余明月,余初霁借住在她家,可没少受她欺负,如果不是宋老师帮忙,余初霁现在还被她爹娘关在家里做家务呢。”
“是啊”,应和声说道,“本来我很佩服大学部的余教授呢,国外名牌大学农学肄业,教起文学来却丝毫不弱于胡教授那些专业学者,性格又好,但他在家竟然对于妻子虐待前妻女儿不置一词,真是破坏形象。”
顾明月脚下的步子缓慢了些,又听了几句,才大步走向教室门口,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一身灰色西装的高大男子,不正是天宫的景琰太子吗?
顾明月正想问什么,脑海中出现这人的身份,他叫宋炼,是上海宋家的长子,半年前来北平办事,彼时移居在北平的爸妈邀他去家里做客,想让余明月和他认识一下,没想到他竟对爸爸前女友两年前寄养在他们家的余初霁一见钟情,随后便留在北平,让余初霁来北大附属女子中学念书,而他则脱下军服,去大学部开了一门名为军事指导与国情分析的课。
巧的是,余明月在见到宋炼时也深深迷上了他,经常利用妈妈和宋母之间的友情缠着宋炼,昨天听爸爸说,宋家人暑期时会过来北平给宋炼和余初霁定亲,余明月就急了,当晚便写下一封非常露骨的示爱信,早晨出门时又故意不小心地推了余初霁一把,使她跌在旁边的玫瑰丛中,划伤了白生生的腕子。
这些景象快速地被顾明月捕捉到,而她也非常吃惊地发现,余初霁竟然和她长得有八九分相似,连这个余明月和她也有五分相似。
顾明月皱眉,面前的宋炼已经开口:“跟我来一下。”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顾明月只好快步跟上,或许是因为军人出身的关系,宋炼的步伐很大,顾明月跟得吃力,等到没有多少人在的楼后小花园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炼突然停下,转头看见差点撞到他身上的余明月,眼中闪过厌恶,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他就非常想把明月这个名字从她身上取下来。
他觉得,这对同父异母姐妹的名字,应该互换一下。
不过宋炼是极为克制的人,厌恶很快被冰冷替换,他举起手中一直捏着的未开的漂亮信封,说道:“收回去,以后再给我送类似东西,我会直接交给你爸妈。”
顾明月双手接了过来,她刚才就注意到他拿的信封了,想起余明月写的那些肉麻的起鸡皮疙瘩的情话,她搓了搓手臂。
幸亏宋炼没看,就算不是她写的,以后她要作为余明月生活很久,影响到的可是她的名声。
且眼前的宋炼,明显就是景琰太子的仙魂,只不知为何没有记忆的样子,若是他看了,以后在天宫见面时岂不尴尬。
仙宫大半个月的生活,已经足够顾明月把景琰太子和曾经那个炼大哥分开了,此时面对他冷静中隐含厌恶的神色,她也没有半点伤心,点点头,折好信封揣在袖口中便转身离开。
宋炼不自觉皱眉,虽然她一句话没说,他却感觉到今天的余明月和以往那个大有不同,他,竟有些想要亲近她!
脑海中闪过余初霁的脸,他摇摇头,大步离开此地。
回到教室后,顾明月便慢慢梳理余明月的记忆,才知明月这个名字,是妈妈怀她时梦见一个躺在月光下的光屁股小女孩才取的,而爸妈之所以没有像他们一起生活时那样居在乡间,是因为余明月懂事后就经常缠着爸妈去大城市。
有一年,她遇到一个从城里到乡下避暑的小女孩,发现人家穿着漂亮的洋装还在学自行车,她回家后便哭闹起来,甚至说爸爸只会种地让她很丢人,都不敢和城里来的小姐姐一起玩云云。
这之后没过一个月,爸爸妈妈便带着她来到了北平,有妈妈的刺绣手艺,他们过得很不错,但爸爸不能干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投稿发些文章,渐渐的也写出了名声,三年前被北大特聘。
余明月过得越发如鱼得水,她很会玩,在各种沙龙上认识很多纨绔子女,一年前甚至学会了抽大烟,妈妈知道后,气得大病一场,爸爸限制她的零花钱逼她戒烟,她就偷妈妈绣一年才绣好的那幅双面绣去卖。
能卖到八万大洋的绣品,只被她卖了两千大洋,就这她还得意不已。
脑海中闪现妈妈憔悴的面颊和失望神情,顾明月对余明月生了十分的厌恶。
两年前,爸爸在国外留学时交往过两个月的女友出现,并且拉着一个女孩说是他的女儿,妈妈伤心时,余明月竟然还在一旁冷嘲热讽。
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爸爸当然清楚,事情没过几天就弄清了,原来是那个女人过得不如意,又见爸爸妈妈住着小洋楼,爸爸还在北大教书,便想过来插一脚。
事情弄清楚之后,那个女人又跪下来哭诉她是如何被丈夫抛弃已经几年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余初霁也跟着在旁边哭,妈妈一时心软,就点头同意让余初霁在余家帮佣。
没想到现在,却被传成这个样子,爸爸不仅多一个女儿还有了个生活困苦的前妻,而他如今的妻女还虐待前妻之女。
余明月不仅没有安慰过妈妈一句,在看出宋炼对余初霁一见钟情后,还讽刺妈妈看不住丈夫,再三地要求爸爸妈妈赶余初霁走。
岂不知余初霁攀上宋炼后,也不在乎能不能留在余家了,反而是爸妈在谣言甚嚣的时候赶走余初霁,只会让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差劲。
爸爸那里,甚至学校的领导都找他了解过这些影响他名声的事,还建议爸爸将余初霁的母亲接回来养着,并且登报承认余初霁。
为这事,爸爸妈妈还发生过两次口角,余明月却看在眼里从没有关心一字半句,她甚至因为爸爸妈妈这两年对她过于严厉而恨他们。
顾明月揉揉胸口,只觉那里闷着一团火,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那世,也有个女人上门买过可怜,当时她感觉那个女人的做派和夏雪很像,就故意在爸妈看不见的时候倒在地上,然后施行栽赃陷害,当天妈妈就给那个女人十块钱让她走了。
没想到现在,却被她利用女儿传播出来这么多谣言。
没有等到下课,顾明月便提着书包走出教室,她要回家看看妈妈,找到穆蕴以后,他们一家就回乡下去。
顾明月不想和那些脑子有坑唯己是对的人打什么嘴仗,她之所以过来,是为了爸妈不至于承受丧女之痛,让他们不糟心地过一辈子。
教室里,因为顾明月的突然离开而产生一阵小小的骚乱,台上的女教师皱了皱眉,这个余明月简直不敬师长,下课后她得去和大学部的宋老师说一说。
想到宋老师包裹在西装下的高大身材,女教师觉得有些脸热。
…
出来学校大门,有好几个黄包车夫在等活儿,顾明月对这个不陌生,抬手招来一个黄包车,报了家中地址便一手抱着书包一手压着裙子上了车。
坐上车后,她才长长舒一口气,这么短的裙子真不习惯,她还是更喜欢妈妈给她做的那种长及脚踝的荷叶边的裙子。
黄包车夫吆喝一声坐好了,拉起车子就健步如飞地跑起来,一面还问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和大家一起下课。
顾明月随便地回答着,一会想见了爸爸妈妈说什么一会想怎么找到穆蕴。
正想着,黄包车嘎吱一声险险停下来,顾明月及时握住车帮才没有被巅下来,车夫看着示意他停下来的两个身着墨绿军衣的士兵,正满头大汗地不知说什么时,停下路边的军车上走下来一个高大人影,劈头就怒道:“怎么拉车的?”说着伸手向车上的女学生。
顾明月眼睛一亮,扔下书包便把手放到他手里,黄包车夫在旁连连道歉,顾明月在身上摸出三个大洋都递给他:“你走吧,没事了。”
黄包车夫捧着银元还有些不可置信,很多时候他拉半个月也挣不到一块钱,这位小姐一下子就给这么多,如果不是看小姐不像是被军官强抢的,他可得仗义救人。
没管黄包车夫的反应,顾明月自觉地挽在穆蕴臂弯中跟着他的脚步走。
跟着少爷出来医院的两个副官不停揉眼睛,话说眼前这一幕怎么回事儿?少爷不是喜欢摩登性感女郎吗?怎么的在街上看见一个黄包车上的干瘪小丫头就要带走?
直到少爷和那女学生上了车,其中一个副官才赶忙拿起黄包车上的书包送过去。
“小姐,您的书包”,车窗外,副官行个军礼双手递上书包。
顾明月这才想起来,接过后笑着道谢,但她没拿好书包,啪嗒一声从中掉下个纸包来来,穆蕴弯腰用手指夹起,在顾明月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送到鼻子下闻了闻,问道:“烟土?这个身…你还抽大烟。”
顾明月小心地点点头,穆蕴黑着脸,低声道:“快把毒素逼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不待顾明月反应,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度过仙力洗刷经脉中的毒素,虽然禁锢在凡躯之中只剩了三层仙力,穆蕴还是一个很强大的高位神。
顾明月看了看他的脸,笑道:“你这个只和你有三四分像,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你,我都认不出来呢。”
穆蕴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咬着她的耳尖说道:“一年后就会和我一般无二了,翩翩如果不习惯,咱们先只拉拉小手吧。”又多输了几分仙力好让翩翩一年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本身。
顾明月好笑地推他一把,“不过,对着拥有一张陌生相貌的你,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说着扬起脸在他面前,“你习惯吗?”
“我看看”,穆蕴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目光却总忍不住落在她带笑的目光中,好一会儿才观察完这张相貌,实话实说道:“不习惯,没有我的翩翩美。”
顾明月:“那你是在说我现在很丑了?”
“不敢”,穆蕴忙笑道。
不敢而非不是!
顾明月气得扑到他脸上咬他。
后面两句话,他们的声音没有压低,开车的副官听到少爷这么调戏女学生,方向盘一歪,差点没冲到旁边的人行道上去。
坐在副驾驶的副官默默吐槽,大少真是越来越花,连女学生都不放过了,看那小女生才多大?十四还是十五?您老才从医院出来能吃得消吗?
穆蕴完全不知道两个副官的心里,随即又跟顾明月说起他捡的这个身体的家庭背景。
此人叫齐治,是驻军北平的齐大帅独子,除了玩女人就是上山打猎,偶尔眼神不好还打个人,穆蕴来到这个世界时,齐治在和人赛马时被齐大帅的外室子阴了一把,从马上跌下来跌狠了正奄奄一息呢。
穆蕴一眼看出此人命不久矣,便占了这具身体,而且齐家是如今全国几大军阀中最厉害的,有这个身份他找起翩翩来也便利。
穆蕴醒来,直接拔掉手上连通到血管中的针头,不理会医生的劝阻,离开了那个白墙白人的地方,然后根据记忆,摇电话到军部,让齐父拨给他的一营中两个副官到医院接他出来。
穆蕴跟着对翩翩的感应,让人把车开到这条街上,果不其然没走两个路口,他就看到了坐在黄包车的翩翩。
…
余家在西直门内买了一栋小洋楼,这里距离余琛执教的北大和余明月上学的附属女中不算远,做黄包车的话,半个小时就到了,开汽车则只需十几分钟。
不过将车停在那女学生所报出的门牌号前后,两名副官才惊悚地发现,大少为了勾到女学生竟然无所不用其极,下车时体贴地遮头拎包,做的简直比大酒店门前的泊车小弟都到位。
顾明月被穆蕴照顾习惯了,完全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什么违和,下车后很自然地就握住他的手。
“小姐好”,看门的赵叔见余明月回来,忙上前拉开铁门,扫了眼和她并肩牵手过来的男子,暗自摇头。
要他看,那些什么呼吁自由恋爱的都是些屁话,才弄得这个小姐既抽大烟又找男朋友,太太和先生那么温和的好人,生出的孩子品性一定好,若不是那些屁话,怎会坏了根儿?
顾明月见赵叔不热不淡,还是点了点头,穆蕴却忍不住皱眉,这家的下人太没规矩。
走过铺着洁白鹅卵石的小路,顾明月远远地就喊:“妈妈,我回来了。”
她知道爸爸现在很可能还在学校,中午如果爸爸不回家吃饭,她就去给爸爸送饭。
不过,随着她的喊声走出客厅的是爸爸。
再次见到爸爸,此时已经不那么年轻却已经充满着严谨气息的爸爸,顾明月忍不住红了眼眶,松开穆蕴的手快步跑过去,“爸爸。”
余琛早就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便是听出她声音里的急切和思念,神情依旧冷冷,看了眼跟在女儿身后的男子,问道:“这是谁?”
“爸爸”,顾明月有些委屈,却也知道余明月曾经伤害过爸爸妈妈多少,只得按下情绪,“他叫齐治字穆蕴,是我男朋友。”
车上,穆蕴给自己起了个穆蕴的字,在自家宝贝的介绍下,他弯腰致意,随即伸手握住一步之遥的翩翩的手,心疼地轻轻捏了捏。
看见她委屈或者不好受,他就心疼,穆蕴觉得这个病无解,他也不想解。
余琛看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点头道:“进来吧。”
客厅东边有个小走道,其内是主卧,余琛和顾兰就住在那里,三人走进客厅时,顾兰也正好从出来。
看到女儿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顾兰愣了愣,不用她问,余琛已经说道:“那是明月的男朋友”,多余的话一句没说,紧跟着就对顾兰道:“你刚吃过药,需要多休息,这里我招呼。”
顾兰近来总是头疼,上午疼得厉害,赵婶害怕,就去大学把余琛叫来了,她是听到女儿回来,担心她闹,才出来看看。
顾兰回房后,余琛让李马端上一壶茶和西点,客气地招待一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顾明月看着冷冷清清的家,想到以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的热闹场面,心口又酸又堵,破天道让一个余明月这样的女儿生在余家,还不如没有呢。
如果不是她问起秦广王,以后这个身体会给爸妈惹多少祸?
“现在你来了,很快就会好的”,穆蕴看出来顾明月的低落,轻声安慰她,“我想办法做两颗延寿丹,让你这里的父母多活十二年,他们不能安度晚年咱们就不走。”
“嗯”,顾明月点头,侧身窝在穆蕴怀中,穆蕴笑了笑,拿起一块红枣蛋糕掰着喂她。
顾明月只用张张嘴巴,咀嚼两下,一块蛋糕没吃完就已经恢复活力,她站起身,让穆蕴在这里歇着,决定去厨房给爸妈炖一锅汤。
穆蕴吃完手里还剩着一小半的蛋糕,擦擦手,也跟着去了厨房。
厨房里,赵婶和李妈以及女帮佣小玲都在忙碌,见小姐过来,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一个个小心地起来见了礼,却没想到小姐竟是要给太太和先生炖汤。
三人很想问一句,您会吗?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听她指挥。
不一会儿穆蕴进来帮忙,三人便都尽量靠在门口。
厨房正好有乳鸽,顾明月依照现有食材,顿了一小锅配料简单的乳鸽汤。
乳鸽汤的香气缓缓散开时,余琛过来看了看,见女儿在灶前忙碌,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站一站便转身走了。
穆蕴做了一道拿手菜,装盘后夹给顾明月尝,问她这手艺有没有退步,顾明月仔细地吃完,笑着说你自己尝。
穆蕴咳一声,伸手撑在灶台边,宽阔的后背挡住别人的视线,他低头在她唇边吮吸了一下,沉吟道:“没退步,不过还需得多练练。”
顾明月脸红,正要说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余初霁清清朗朗的声音:“赵婶,李妈,我来晚了,听赵叔说太太不舒服,我炖个汤吧。”
最后几个字在看到顾明月时消音,余初霁笑道:“明月,你也在家啊,有去看看你妈吗?”
顾明月笑道:“正要去呢,你现在不是我家的帮佣,那就算客人了,没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你去客厅等着吧,很快开饭。”
这几句话客客气气很有礼貌,却让余初霁有些难堪,好似余明月突然就变得比她高了几头一般。
以往,余明月不用人挑拨便是一个心性烂坏之人,余初霁只要安安静静做一个善心小姐姐,看她自己作死就好了,因此面对她时,余初霁从未有过半分难堪。
退出厨房后,余初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余初霁出现时,顾明月就看了穆蕴一眼,发现他根本没在意那个拥有自己容貌的女人,心里顿时美美哒。
找借口让李妈她们都去忙,顾明月上前圈住穆蕴的腰,故意问他:“刚才那个女人,你怎么不多看一眼,毕竟那个脸和我的很像。”
穆蕴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跟你再像也不是你,平白让你的相貌丑上三分。”
顾明月表示自家男人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她很开心,继而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和我长相那么像的人?对了,我在学校的时候,还见到景琰太子的凡身了,听说他要定亲的对象,就是刚才那个余初霁。太子又在选妃?”
“应该是来历情劫的”,穆蕴磨了磨牙,“我们不用管。”
顾明月的眼睛亮起几分,总听话本中讲到仙人历情劫,无不是催肝断肠惹人泪下,这次可以近距离观察了。
不过这位景琰太子和不知名女仙怎么这般想不开,平静美好的仙生不够愉快吗?还要下凡折腾一些刺激的。
“不过”,顾明月突然想起,“那女仙为什么要借用我的相貌?”
顾明月可不认为她的容貌天下第一,且景琰太子在大庸是她堂哥,到了天宫后却是和不认识一样的。
“可能有病”,穆蕴说道,跟着便转移她的注意力,“翩翩,你来看看,是不是再做些枣泥山药糕?”
…
因为顾明月亲手炖的一锅乳鸽汤,余家的餐桌上,鲜有地流动着温情。
顾兰喝到第一个口汤时,眼眶便微微地红了,她看女儿一眼,女儿正乖巧地看来,问她喜不喜欢。
侧头抹了把眼睛,顾兰点点头。
余初霁见此笑道:“明月懂事了,太太应该高兴啊。”
从到余家,余初霁就是和他们一起在餐桌上吃饭的,这个孩子坚韧善良,尽管外间的谣言传到很难堪的地步,顾兰对她依旧是好的。
而余初霁对她那个见钱眼开的妈并没有半点感情,自从得知余琛是自己的叔叔,并且在北大教书,且顾兰的刺绣在外国人那里都吃得开这些事之后,她心底就有一个隐秘的想法:用自己的优秀把余明月比到泥里,博得这没见过面的叔叔婶婶喜欢,然后透露出她父亲的名字,顺理成章地过继到叔婶名下。
余初霁一直不疾不徐,善善良良地站在岸边,眼看着叔婶对余明月越发失望差一步就冷心了,余明月竟开始懂得讨好叔婶,这怎么行?余明月就是一颗老鼠屎,根本不配待在这个家中。
察觉到自己所想,余初霁浑身一凛,忙丢开念头,宋炼最不喜欢的这种有小心思的女人,她不能再这么想了。
午餐散后,除了余初霁,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顾明月成功地被妈妈认可几分,饭后就连爸爸也和她“男朋友”聊起天来。
顾明月见爸爸妈妈心情不错,同样很开心,吃过饭半个小时后,提醒妈妈吃了药,她才支吾说起不想上学的事。
虽然那些国文之类的并不难学,顾明月却不想窝在学校中。
女学除了老师就没有男人,她如果继续上学,肯定一天见穆蕴一面都困难,再者,她对上学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听完女儿的话,顾兰没有半分恼火的样子,只是问她想学什么。
顾明月张口便道:“我想和妈妈学美术理论,学刺绣。”
她本来就会,到时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当初她跟妈妈学到二十岁,其实还有很多并没有学到。
顾兰好半晌才说道,“学这个是可以,不过学暂时不能退,等你学半个月刺绣而不觉得枯燥,再退学也不迟。”
顾明月也没有想说退学便退学,闻言点头。
晚上,穆蕴蹭过余家的晚饭,终于是没什么借口再赖在这里,外面齐府派来的副官已经排排站着七八个了,他只得告辞离开。
出门时,穆蕴向顾明月眨了下眼睛。
顾明月接收到他无声的信息,暗想这里的窗户可不比大庸的,她得给他留着窗才行。
穆蕴这边回到帅府,很轻松地应付了齐大帅和齐夫人的问题轰炸,让大夫检查过身体之后,才得以回房休息。
关上房门,再转身他就到了余家的花园小洋楼中,仰头看着二楼窗户上的身影,他飞身上去,一推,两扇窗没发出什么杂声就开了。
顾明月正坐在书桌边看报纸,察觉到穆蕴的到来,转过头笑看着他进来锁上窗户,说道:“你快来看,这里的报纸可有意思了,小说月报一直在连载风雨声写的仙侠小说,涉及到仙界的爱恨情仇,特别波澜起伏跌宕人心。”
穆蕴在她背后坐下,将她完全圈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眼睛跟着她手指的指点,看这仙侠小说。
片刻后,穆蕴看得频频笑场,很快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指出许多荒谬之处。
顾明月捂住他的手:“看个热闹而已,不要较真。”
一连小半个月,顾明月每天晚上和穆蕴一起追风雨声连载的仙侠小说,白天他们也几乎天天见面。
齐家人得知儿子的新女友,了解过她的过往后,坚决不同意儿子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把余明月滥交的事都说了。
穆蕴却像没听到,搭着西装外套直接来到余家求收留。
齐家人无法,又想起自家儿子以前的荒唐,才勉强同意他们交往试试。
这么一来一往,附近的几乎人家,都知道了余家女儿的男朋友是齐大帅的儿子,一时间余家倒摆脱了前些日子因为流言而门可罗雀的局面。
顾兰在顾明月这个会撒娇会疼人的贴心小棉袄照顾下,渐渐地精神好了起来,每日教完女儿针法,便去照料客厅右边的小阳台上那十几盆珍贵墨菊。
余琛现在走路都带风,别提多容光焕发,办公室里课堂上他皆是笑呵呵的,只要想到女儿现在不仅不碰烟土那东西了还学会关心自己和妻子,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这异常表现倒引得同事们纷纷奇怪发问:“余教授,最近有什么喜事?”
有次余琛拿起手边的伞晃晃,“出门时女儿说今天有雨,担心我淋着,非要塞一把伞。还说就算不下,也能用来遮阳。”
好几个同事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外面的太阳那么大,还下雨!
说得好像他们都没有女儿一样!
然而当天不到中午,天边就携来一兜乌云,眨眼间大雨哗哗啦啦下了起来。
同事们看着从皮包中掏出一双胶鞋悠悠然穿上然后撑起伞,与众人打着招呼离开的余琛,表情全成了:O__O”…
余琛觉得这日子越发舒心,女儿一直这么懂事,就算不能下地种庄稼也值了,至于女儿找的那个男朋友,学识不错还懂礼对女儿更是不用说,勉强可以做余家的女婿吧。
除了让人打听出来的混乱交际,穆蕴都挺好,正因为此人以往那些混事,余琛想着得还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在余家的日子步入正轨时,余初霁的母亲再次出现,先是去北大闹了一场,又跑到余家门口大闹。
尽管穆蕴很快地让士兵过来将这女人带走,因为她的搅闹而掀起地又一波谣言却依然蜂起。
两天后,北大中文系的主任亲自到余家,表示希望余琛能够认回被他抛弃在国外的妻女,否则只能罢除他的职务。
余琛不止一次地澄清过,事实却证明,大家显然更相信表面上的弱者,他不可能为了平息风波而被人牵着鼻子走。
余琛想辞职,但女儿曾经嫌他田间地头走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女儿好容易懂事,他身为父亲,不想让她失望。
那位主任给了余琛一天的考虑时间,等客人走后,顾明月对父亲道:“爸爸,咱们回你和妈妈的家乡吧,待烦了,就每年出来游玩两次。”
余琛沉默片刻,问道:“小月不觉得爸爸在田里丢人吗?”
“怎么会”,顾明月摇头,“有田地才能养活我们,爸爸是农科博士,我相信爸爸一定能种出来高产作物,让天下所有人都吃饱饭。”
因为女儿这句话,第二天余琛精神抖擞地去北大递了辞职书,家里,顾兰也指挥着李妈她们收拾起行李来。
三天后,没有通知任何人,余家三口乘坐着军部的大卡车,回到了家乡徽州。
穆蕴便揽下在徽州练兵的活儿,和顾明月一起住在乡下,直到战事再起,徽州到处是炮火连天时,他才带着一家人去往平静的西部。
途中,遇见了带领宋家军评判的宋炼,他遥遥看顾明月一眼,似有释然。
坦克嗡嗡远去了,顾明月想起回到乡下不久,宋炼登门拜访的那一次,他说他找出了余初霁的亲生父亲,并让她的母亲去北大和余家曾住的地方向每一个人道歉,亲口承认当初对余琛的污蔑,最后又让她登报道歉忏悔。
那次之后,余初霁和她母亲在北平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节老鼠,最后不知流向了何方。
宋炼看向自己的目光隐忍而又压抑,那时顾明月才察觉到,他可能喜欢自己,但是他们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注定错过。
其实整治余初霁母女的事,穆蕴当初在北平的时候就要做,但顾明月来此,不是为了和这种小人斗的,能干干净净地避开,当然不想脏手,便没让穆蕴管。
却不想宋炼如此雷厉风行。
在乡下的日子平静而又有趣,顾明月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貌似在凡间历情劫的景琰太子和不知名女仙了。
不过看宋炼到此时还是形单影只的,顾明月猜想他这次情劫定然很虐。
“想什么呢?”穆蕴的声音响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翩翩,你有男人了,不能再看着别的男人发呆。”
“我知道,我眼中只能看见你”,几年内,顾明月的情话技能也是满点。
穆蕴听了,执起她的手吻了吻,“天下最爱你的人是谁?”
自从看出翩翩察觉到宋炼的感情时,穆蕴就爱问这一句话。
顾明月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好几下,笑道:“是你是你,我的男人穆蕴。”
前排,余琛和顾兰听得既尴尬又好笑。
……
在西部,穆蕴指挥着齐家军,为由南至北的大半个中国撑起一道安全屏障,几年后,局势稳定,他将军权全部移交给了一个理念为民的政党。
穆蕴和顾明月是在余琛夫妻俩全都去世后离开的,彼时,名为中华的那片陆地正焕发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