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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道让苏澈心一沉:他还真是个药罐子不成……
宣璟辙除了面上血色不足,整个人看起来至少还称得上正常,举手投足绝不像个病秧子,反而一股子出尘的优雅。眼神有些冷淡,可苏澈确信这不是什么病作出来的,是他性子本身讨人嫌。
从还没进门,苏澈就莫名紧张,不由微微地一提气,人便成了一根鸡毛轻重。她飘飘然地进门,又站住了脚屏息不动了。
小院里乱得有点不像话,树像乱栽的,假山石像瞎摆的,花花草草东一团西一团,一条哗哗流淌的人造溪水也就细细一条水沟,边缘还坑坑洼洼。不过流水非常很清澈,从院墙一角引入,又从另一侧引出。水上还架着一座四不像的破木桥,说它年久失修都不恰当,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修起。好在迈过那条水沟到达彼岸只需要小半步,也就不需要过什么劳什子的桥了。
辙园之中宣璟辙自己的院子难道不该是重中之重?这算什么?还远不如她昨天入住的那处荷塘小院。
身后的脚步声惊动了呆立良久的苏澈,她抬头瞧了瞧蔽日的树冠,脚下轻点,纵身没入其中。
自院外进来的是两个宫里的婢女,其中一个手中托盘上是一瓷罐,另一个则托着个空碗。二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行了一礼,柔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放外面吧。”屋里传出懒洋洋的一声。
院子里有套玉石桌凳,雕花精致,可谓这里唯一一样能见人的东西。婢女应了便走到这石桌跟前,她们将瓷罐里冒着热气的药汁倒入空碗,又在碗上加了个盖子,留在桌上。一切妥帖,二人又行一礼便悄声退了出去。
婢女这一来一去,院里的药香便浓郁起来了。
苏澈知道屋里的人并没睡着,却不敢跳下树去当面表决心。刚才那个毅然决然要做牛做马的人,蓦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此时,房门被推开,宣璟辙轻袍缓带自房中走了出来。他长发披散,精神有丝萎靡,眼角瞥见那碗药便走了过去。漫不经心中手起药落,一碗浓浓的药汁被他泼进流水中,一片深褐色被快速冲淡,急急自墙角流了出去。
“喂!你怎么作死啊!”苏澈倒挂着从树冠里露出个脑袋,一时急火攻心瞪着宣璟辙怒不可遏。
宣璟辙手一抖,药碗铛啷啷在石桌上滚了两滚才被他抬手挡住,险些没让它变成一地碎尸。他抬头对上苏澈那双喷火的眼,一时间也不知摆什么表情才算恰当,竟不由得顺着习惯温声笑道:“你是哪来的野猴子,也不怕压折了树杈摔死你。”
苏澈仍旧倒挂着,道:“你为什么把药给倒了?”
宣璟辙道:“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苏澈:“没病?那人人都说你体弱多病,还给你煎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若不是被送上天山续命,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埋着呢。”
“……”宣璟辙招招手,“下来。没事你别来我这里,我嫌吵。”
苏澈:“我吵?我进来这么半天你也没发现,说明我一点也没吵着你。”
宣璟辙:“……”
是送药的时间,他睁着眼没睡,却没觉察出除那两个宫婢之外第三个人的气息。宣璟辙见苏澈轻巧一跃便稳稳落了地。站在他面前,脾气还没消,已经满眼好奇在打量他。
宣璟辙并不回避,淡淡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做贼的本事?”
她微不可见地一僵,随即眼神暗了暗,“那你可多防着些,小心你屋里头的宝贝。”
宣璟辙道:“既然如此,有什么看得上的,你现在尽管自取,下回可别再不请自来就好。”
“你说什么呢?”苏澈后悔来这一遭,谁活腻了要给这种人做牛做马?还想着这人虽然讨嫌却必然重情义,可就凭他看得人想打寒战的眼神,她信鬼也不信这人懂得情义二字。
不想再多说,她转身欲走,可肚子里又呕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于是她郑重其事走到宣璟辙面前,一字一字道:“虽然这么多年我不是故意装死让人着急,可是想着你身体不好是被我害的,心里觉得亏欠,所以我来这里是想照顾你补偿你的。洗衣服做饭那些我不喜欢做,你也必然用不着我做。但是你这园子里下人都没有一个,我来白给你支使支使也没什么。你要是无聊,我给你读话本子解闷也行。只要你说,我能做的我都没二话。可是你这人不能这么讨人厌,我小时候到底有多不挑食能把你当成好友?还是他们都编故事骗我?还是,你们压根就找错了人?你们找的苏澈根本就已经死在五年前了!”
宣璟辙靠着石桌,看着她竖着眉毛凶巴巴对他说话。这画面如此失真,片刻间他甚至不敢动,只怕眼前的一切如同他这些年做过的那么多场梦一样,渐渐远去,化成茫茫雾霭。
此时的苏澈真的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就仿佛那八年的幸福从未走远,而之后的艰难也会接踵而至历历在目,让他的心微微隐痛。可他却不得不端着一脸的云淡风轻,听她说这些只图痛快却把她自己说得越来越气的话,直到最后一句,他险些维持不住他满眼的清冷,胸口里一股腥甜上冲至喉头。而幸好幸好,苏澈此时也终于自觉过份,说不下去了。
宣璟辙暗暗将那丝都已入了口的血腥吞下,缓缓道:“你用不着觉得亏欠,我身体如何从来就与你无关。以前的一些事,传来传去被传得面目全非,所以,你犯不着把听来的故事当真。让你住进辙园也并非因我,而是我身为皇子,早晚要出宫,这园子空着也就可以随你独占。但在我离开之前,你至少要做到少来扰我。懂了么?”
说到了这个份上,苏澈还能有何话说?她只觉得除了自己滚烫的双颊,四肢百骸都冷冷地舒展不开。她告诉自己不要把这等王八蛋的话当回事,心里却偏偏想扑过去把他活活撕了。而理智还在,被宣璟辙羞辱了一番后,她竟能留意到他原本只是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仿佛蒙了一层灰,黑如深潭的眼眸也突然变得石墨一样,似乎没了焦距。
“怎么还不走?”宣璟辙明显不耐烦了。
苏澈竟被他问得畏缩,只得忍住了担忧,最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关转过身欲走。
然而,这一转身间,后腰间露出的指甲盖大小的一处黑色边沿让宣璟辙一怔。他蹙眉细看之下暗道不好,一手撑着石桌,迈出一步,手指在苏澈腰带处轻轻一勾,整个咒符便被勾入他的掌中。
苏澈似觉察到什么,扭头去看,手也伸到背后摸了摸。宣璟辙还是原来的姿势,冷冷瞧着她要走不走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此时拖拖拉拉没事找事一般甚是丢人,她便哼了一声,快步离去。
苏澈这一走,宣璟辙便快速瞟了一眼手中的黑色咒符,可惜视线已经模糊,无法看清。他深知自己状况有异,只能先回房急招青玄回来。可惜人还没走近房门,身子便前后晃了晃,随后直直倒下,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