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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六不远不近的跟着叶长安进了马厩,这姑娘居然在挑马。
兵营里的马她一个都没看上眼,转了一圈,还是靠近了从柔然人那里偷来的那匹,薛六脑门突突直跳,她一个从没骑过马的人,心能不能别这么大。
“秦将军你来的正好。”叶长安招呼他,“能教教我怎么御马吗,骑马跟骑驴,差不太多吧?”
薛六失笑,“应该差不多,你可以试试。”
他这么一说,叶长安心里就有底了,她先抓了一把干草,酝酿着去培养下感情,不过等她正要靠近草原马的时候,旁边的另外一只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哼哧着口水往叶长安身上喷。
叶长安心说马也会吃醋吗,她转过身去好奇的看它,这匹马身量有点小,不只比草原矮小,连马厩里其它的马都不如,矮挫挫的夹在中间,看起来很不成样子,不过它个头虽然小,脾气不小,马蹄子不安分的刨来刨去,还试图去挤兑比它高壮的邻居。
“这是个什么品种,如何混进兵营里来的?”
薛六说道:“它是县衙的那匹。”
叶长安乐了,去看了眼它伤痕累累的屁股,总算认出了一起逃命的伙计,“怪不得这么挫,不过也不能全怪你,得怪窦德仁。”
那蠢马仰着脖子撅着腚,天然有一种目视天下的自信,丝毫不以自己的先天缺陷为耻,反倒觉的自己是立了大功的,所以对于叶长安不先来给它喂草这回事十分不满。
好歹是常乐县里逃出来的马呢,叶长安这么想着,便先解了它的缰绳牵出来,决定先用它试试手,还不忘叮嘱它几句,“我可跟你约法三章啊,你要是再敢往什么地方撞,我回来就烤了你。”
薛六顺手解了那匹草原马,跟在她后头一道出来,“与我去个地方吧。”
“好啊,秦将军。”叶长安欣然接受。
薛六暗自摇头,这丫头自从猜到了他的身份,便总是不肯与他好好说话,估计已经把他列入到不是好人不可交的行列。
叶长安艺高人胆大的翻身上马,俨然是把马当成了驴的心态,并没有如何当回事,她试着夹了夹马腹,正期待着马跑起来的速度,可惜那马并不搭理她,要走不走的原地踏步,一副要出游的悠闲姿态。
叶长安:“……”
这玩意是不是净跟着窦德仁出去闲游了,这都是什么毛病!
“这马大概是没被人骑过。”薛六跟上来说道,“不太习惯被人驾驭,你多试几次就好了。”
怨不得好吃懒做目中无人,都是惯的,整天就跟着梁建章吃喝玩乐了吧!
“挺好的一匹马,愣是被养的不如一头驴。”叶长安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你啊幸亏是遇上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救,这样吧,我先给你起个名,你以后就跟着我混。”
薛六总算是知道了她那一帮小弟是怎么来的了。
叶长安琢磨了一会说道:“就叫六顺吧。”
薛六:“……”
六顺:“……”
叶长安自觉这名字起的吉祥又顺遂,温柔的拍了拍马屁,“走吧顺儿,可不能叫草原上来的给比下去,别看它长的吓人,实际跟你没多大区别。”
薛六座下的那匹草原马虽然不是顶好的品种,但跟六顺比起来,那正经是高低贵下一眼便知,那马生的高壮威武,枣红色的身子油光锃亮,打六顺跟前走过去的时候,正眼都不给它。
反观六顺,一身灰不溜的杂毛,好像一面白墙上生了霉斑,单看的时候是匹马,跟人家比在一块就成了驴,偏偏它还充满了自信,想凑过去跟草原马打声招呼,见人家不睬它,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叶长安给气乐了,敢情这就肯走了,难不成以后都得有美色诱惑才能出门吗!
薛六在前头引路,没敢走太快,保持在能一眼看到她的距离,她那匹马没有准,骑马的人更没准,生怕来个人仰马翻。
叶长安嫌六顺走的慢,然而无论怎么诱骗它都不肯跑起来,死皮赖脸的非要凑在人家屁股后面谄媚,无奈它只要一靠近,人家就躲它,三番两次没成功,六顺不开心了,猛地一发力,猝不及防的跑了起来。
叶长安差点被它闪了腰,六顺自顾自的耍威风,压根没把它的新主人放在眼里,跑到草原马眼前的时候,还冲它翻了个白眼,然后趾高气扬的超了它,哒哒哒四蹄狂奔,尾巴还不忘甩人家一脸。
薛六跟草原马具是满脸黑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六顺药性上来,皇帝宝座都敢拱,撒了欢的往前跑,又不知道要跑到什么鬼地方去。薛六急忙往前追,但是他越追,六顺跑的越快,小短腿十分感人,愣是把比它高半个身子的家伙甩在后面。
叶长安总是感同身受了文子欺他们的悲惨经历,就这疯劲撞树上,能活着都是命大,窦德仁到底给它吃什么了!
好在叶长安悟性强,骑马上手很快,混乱中倒也能勉强稳住,暂时没发生人仰马翻的惨状。可薛六心还吊在嗓子眼呢,一旦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双腿一夹马腹,将速度提到极致,不管六顺再快,总是快不过草原马的。
跑了小二里地,薛六才撵上六顺,他腾身而起,翻身坐在了叶长安身后,缰绳被他拽在手里,叶长安一颗心顿时就归了位,这人不管到哪,都能给人以磐石的稳重感,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应付不了的困难。
薛六以自身的力量稳住发疯的六顺,六顺不服气的扬起前蹄,不住的抗议挣扎,叶长安没有防备的撞上了薛六结实的前胸,那感觉如同撞上一堵墙,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这人是铁打的吧,他整天裹着长袍蹲在那里磨皮子的时候,谁能想到那副不起眼的皮囊下裹着的是这样一副铁骨呢,想到这里,叶长安心里又开始别扭,尽管她崇敬当年的秦未将军,但更讨厌藏头露尾不真诚的家伙。
六顺这只泼猴也怕撞上佛祖,如何折腾也没用,老老实实被薛六收拾服贴了,累得像驴一样直喘粗气。
“还是我来骑吧。”薛六说道,“这马从未跟人磨合过,你这样太危险了。”
“不太合适吧秦将军。”叶长安没想到他还赖着不下去了,“你这样白救我几回,不怕我给赖了么。”
“搭几条命换个别的称呼吧,就当还人情了。”
“那不是欺负人么,我这个人吧,自认为还是很讲义气的,从不白占人便宜,虽然秦将军可能看不上我们这点人情,但我总要还的。”
“姑娘,不能把什么话都给占了。”
“你看你这人,多不知好歹啊,怕你吃亏还嫌我脸皮厚。”
“我怕我更吃亏。”薛六加快马速,“坐稳了,好好学学怎么骑马。”
叶长安:“……”
让六顺耽搁一会,薛六一路都没有放慢速度,经过了一段不认识的路之后,叶长安认出了他要去的方向,是常乐县城外的十里坡。
常乐县虽然付之一炬,但十里坡还是原来的样子,叶长安挖的那个土坑还在,她其实有打算回来看看的,但是一直没鼓起勇气,她害怕看到一片废墟的常乐县,更害怕看到熟悉的过往。
“知道十里坡是怎么来的么。”薛六下马后,冷不丁问她。
叶长安坐在最高的那块土坡上,正想脱口而出十里坡那个用来吓唬小娃娃的传闻,琢磨着那必定不真切,细想想她还真是不知道十里坡的由来,尽管她一度在此占山为王。
薛六在她旁边坐下,望着这十里荒芜,反问她:“还能记得十年前的事么?”
十年前啊,叶长安盘起腿,支着脑袋想了想,她如何不记得呢,那时候彦娘死了,她成了没娘的娃,虽然有娘没娘差别也不大,但小娃娃吗,总会孤单害怕,当人变的敏感的时候,就会对一切记得特别清楚,比如谁偷偷丢她石子,谁见了她就绕道走,她都记着仇呢。
她知道薛六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些,可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这些是最重要的。
“你不知道并不奇怪,恐怕记在心里的人也不多。”薛六说道,“因为很少有人知晓这方圆十里埋的是什么人的骨血,陆将军知道么,他就是葬身此地。”
“陆谦将军?”叶长安还是听过的,但总觉得那号人物离自己遥远的很,就好比她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跟秦未并肩坐在十里坡上一样。
“那确实可惜的很。”叶长安忽然感到一阵阴风吹过,意识到自己屁股底下很可能也埋着什么人的时候,她就有点坐不住,跳到她自己挖的坑旁,用脚一点点往坑里填土,万一这里也埋了谁,她不是等于掘人坟吗。
“陆谦是我的老师,十年前,我曾经来此地找寻他的遗体,但是没找到。”
叶长安填坑的动作一滞,抬起头仔细端详着薛六的脸,半晌来了一句,“原来秦将军的年纪真的不小了啊。”
薛六真想把她填进坑里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