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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定州城的,只记得自己差点儿让某个混账姑娘给活活哭死。
叶长安同样不记得定州城的一片惨烈,从他抱住秦将军的脸开始就没撒手,给一道抬回了兵营。
而生怕被秦将军吃了的公孙直跟骂爹骂娘的邢山联手,几乎屠了定州城,一场毫无意义的对战以极其惨烈的结局告终,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刀箭对准的都是大魏人,你有仇我有怨,见了谁都想砍。
最终只能归结于大魏军是饿急了眼,而定州军太过不要脸,加上秦将军被放冷箭的仇,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如此,定州城就这样被拿下,他们终于有了据点,不再担心随时偷袭的柔然人,且城里有伤药,受了伤的兵将皆可得到救治。
叶长安一直守着秦将军,他身上的伤口全部开裂,再次发热昏迷,只不像之前那般全无反应,每日会数次醒来,追问两句战况后再昏睡。
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如此明显是用意志强撑,根据叶长安分析,大概有两成是为了战况,三成是怕她跑了,五成是怕她揪头发。
秦将军就是这样有原则。
待全军整合退守到定州城时,秦未终于不再持续发热,孙郎中如期赶回来,一号脉就眉头紧皱。
“怎么了孙郎中?”叶长安担忧的问道,“是不是秦将军情况不太好,他醒来又晕了一次,伤口也开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孙郎中捏着胡子,“叶娘子不担忧,外伤都是小事,我带了伤药回来,秦将军会没事的,要不您先去看看徐娘子,我要给秦将军检查身上的伤……”
又不是没看过!叶长安心里腹诽,不过到底不能这么旁若无人的瞧,万一秦将军醒了,他那么薄的脸皮一定会不好意思的。
先去看看徐应桐也好,这傻姑娘替她挡箭,差点叫人射成马蜂窝,好在命大,没打中要害,不过细皮嫩肉的,恐怕要将养许久才能好。
待她一走,孙郎中的脸立时沉了下来,秦未睁开眼,问他:“毒解不了吗?”
“原本有八成的机会。”
孙郎中叹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因为没有药,解救不及时,再因为中途雪上加霜的消耗,毒性有所扩散,说什么都晚了。
“我尽量吧将军,这药是我跟师傅求的,可以最大程度的压制毒性,暂时应该不会有妨碍,但话我必须跟您交代,扩散的余毒不知道会影响哪里,您要有心理准备,还有您之前服用过多的烈性药,身体有了抗药性,这药对您能起多大作用还不好说。”
秦未脸上没有异样,只说了一句,“有什么药尽管用吧。”
叶长安这厢去看徐应桐,这姑娘在床上趴了几日,不动也不说话,看着都可怜。
不过身上的伤大概不抵心里的,自从那天之后,她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还只是对着叶长安才肯开口。
叶长安照例拧了一方帕子替她擦身,这两天她感觉自己快成了老妈子,照顾伤员十分得心应手,“应桐,要不要吃点什么,现在粮草也够,咱不苛待自己,回头等贺公子来了,你万一瘦的皮包骨头可怎么办。”
“长安,我不想吃。”徐应桐闷声道。
以前多么开朗的姑娘,现在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从头到脚矢了精气神,面对的是亲叔父死去,母亲兄弟指责,徐府抄家以来,她自以为为了家人而坚强的信念一朝碎成渣,心里如何能过的去。
叶长安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以过来人的经验来看,安慰并没有用,家破人亡这回事说的是会随时间看淡,但说到底没有人能真正释怀,既然不能释怀,就尽量给她生活的希望。
“徐娘子啊,我得到确切消息说,贺公子与文子欺碰上了周行将军,大概就要赶来跟咱们汇合了,哎呀我看你最近脸色差得很,特意让扶摇帮的兄弟去城里找了一只老母鸡,这会儿正在锅里炖着那,可香了,还有啊,万一贺公子哪天来了看见你在床上躺着,那得多心疼啊你说?”
徐应桐隐约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叶长安看在眼里便知她听进去了,总之先让她暂时振作起来也好,至于贺添什么时候来以及能不能来,叶长安其实并不确定,因为方才的话,一多半都是编的。
而贺添跟文子欺现在身陷洛阳城,暂时没有跟秦将军汇合的可能。
且说大魏朝的援军到达洛阳城后,连同城外的京将营一起攻打城内的柔然人,没有等来后续大军的柔然人无以为继,结局自然可想而知,几乎被全军歼灭,大魏军重新掌控了洛阳城的控制权。
不过由于洛阳城四面受敌,以及随之而来的有关高安谋朝篡位的言论铺天盖地,使得洛阳城更加封闭,惊弓之鸟一般城门紧闭,周行跟文子欺根本找不到机会进城。
更别说还有一颗趁火打劫的老鼠屎徐康年,而周行脑门上本就顶着南朝军的帽子,于是理所当然的被视为一伙人,文子欺跟贺添就因此背上了叛国的帽子。
文子欺这两日上火,嘴上都起了燎泡,长这么大没这样憋屈过,城门进不去也就罢了,还要面对跟自己人交战的局面,当然现在也称不上自己人,是高安的人,但金墉城里还有文家人,比如昨日他就看见了披挂上阵的宋尹。
若非知晓文老头要誓死要效忠大魏朝,打死不可能跟高安同流合污的话,文子欺都要怀疑宋尹已经被高安收拢了,居然一本正经的出来跟他交战,还十分卖命。
贺添安慰他道:“文兄你先别上火,没准儿文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屈服于高安那,或者就是他的策略,表面上跟高安合作,私底下却在想办法除掉高安,你看宋侍郎不是也没跟咱们下死手吗?”
“没下死手?”文子欺撩开胳膊,“看看看看!这谁砍的,我倒是看在他是我外甥他爹的份上手下留情,他那?差点没给我废了!”
贺添说不出话了,因为他自己没比文子欺好多少,如果说文家人骨子里支持的还是大魏陈家,那贺家就彻底沦为了高安同伙,出城迎战的人里头不只有宋尹,更有贺家的人,也就是贺添的兄弟。
跟自己人对战就够憋屈了,贺添还被家人污蔑为叛贼,某种意义上跟徐应桐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过贺家人还是有心要转变贺添的思想,想要规劝他回心转意,只是因为贺添冥顽不灵,这才反目成仇。
“文兄,说真的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跟高安同流合污那,就算不能像文公那样大公无私,那也别狼狈为奸啊,我是不可能屈服高安的,我一定要破了洛阳城,打败高安,然后说服他们,实在太糊涂了!”
文子欺哼了一声,“不是我打击你啊,你们贺家那帮人,从一开始就跟高安穿一条裤子,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脑子的份上,我早都连你一道砍了,指望他们回心转意,做梦!”
而且眼下他们根本不能破城,大魏军到底人多势众,徐康年又是个缩头乌龟,不但不能帮忙,还扯后腿,他大概是知晓了文子欺等人的意图,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头,没事还要挑些事出来,然后黑锅都是文子欺周行来背。
谁让他们现在是“一伙”呢。
“这么着下去不是办法。”周行说道,“咱们人马不够,洛阳城一时半会破不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精力,何况白渊那边也不顺利,我看眼下咱们不如先汇合,等解决了柔然军,再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长在哪,没人看得见,洛阳城落在高安手里,就算把柔然人赶出去,秦将军也不可能再来洛阳城自讨没趣,那之后呢,难道真要去关陇?
如今的关陇不可同日而语,长公主自金墉城逃出来后跟赵家人联手,几乎收拢了洛阳城以西的所有势力,因为高安谋反,对高安的讨伐之声日益渐长,而洛阳城受困前途未卜,更是给了一些人倒戈的理由,那些原本效忠高安的势力,半成以上都选择趋利避害的另抱大腿,另外一半则是被赵家强制镇压收归。
眼看着以长公主与赵家为首的新势力就要独占一方,在南朝柔然皆受挫的情况下,秦将军站在哪一方,似乎就成了一股压倒性的筹码。
然而谁也不知道秦将军自己心里是如何决断的。
定州城这里,秦未有赖孙郎中的治疗,伤势有了很大的起色,他只要能下床,那就跟正常人没了什么两样,照例每天巡视兵营,布置城防,还要集合将领们商讨战术,正因为如此,定州城很快就有了新的生机,有了随时可以跟柔然一战的资本。
不过秦未可以装给所有人看,却逃不出某个姑娘的五指山,他出趟门都要被她盯着,她不盯着也有扶摇帮的人盯着,这让秦将军很是崩溃,他的兵营就该是他说一不二才对,有扶摇帮这帮不服管的人就罢了,还要无时无刻受人监视,滋味着实不怎么痛快。
但他没招。
夜间按例都会议事,这日稍微耽搁那么一小会儿,叶长安就给杀了进来,因为过了她规定的,秦将军需要休息的时间。
秦未脑门突突跳,这种严重被干涉军务的情况,搁谁身上都是个死,愣是被叶长安给治的没了脾气,尽管他心底还有些许被某人关心的美妙滋味,那也不能阻止他此时想把她吊起来打的念头。
叶长安闯进大帐,从容且毫无愧色,自然的好像她此刻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然后面向不明所以的将领们,挂了个无害的笑容在脸上,“啊诸位兄弟,我刚才得了好酒好肉,大家辛苦一天,今日我做东,请大家松快松快如何?”
众将领:“……”
他们现在都不敢去看秦将军的脸色,兵营里吃肉就罢了,喝酒谁敢啊,不用问,秦将军的脸肯定要吃人的表情,谁看谁先倒霉。
而且军务还没商议好,秦将军不发话没人敢动,尽管他们更想跟着叶长安出去大吃大喝,抛开其他不说,叶娘子在兵营里很是得人心,人仗义又豪爽,关键是胆子大,敢于跟秦将军拧着干。
见没人敢动,叶长安先看向公孙直,脸上挂着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公孙副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兄弟们整天拼命,更应该吃好喝好放轻松,秦将军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将军,不会怪罪的,是吧秦将军?”
叶长安冲他挤眉弄眼,秦未差点破功,他还能说甚,难道要承认自己刻薄无情吗?
“你看吧,秦将军默认了,走吧走吧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兄弟们都还饿着那!”
叶长安二话不说就将公孙直拖走,至于公孙直本人,从内到外都是崩溃的,他真的不是自愿带头享乐啊,他都是被逼迫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总是他先倒霉,他现在已经彻底怕了叶长安,见了她就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秦将军是可以理解他的吧!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其他的将领自然也会看眼色,人家叶娘子肯定想跟秦将军独处,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留下来碍眼,何况还有好酒好肉在召唤,有叶娘子在的日子,真是赛神仙那!
待所有人离开后,秦未皮笑肉不笑的看她,“你倒是挺会做好人啊,显得我特刻薄又不会优待下属是吧?”
“这还用显得吗,本来就是啊。”叶长安两手撑在桌案上对着他,“自己刻薄自己,连带着底下人也没好日子过,你这个老大当的肯定不长远,大伙儿心里不定怎么骂你那,我这是替你积攒人情,提高威望,就说我干的漂亮不漂亮吧。”
“还要谢谢你是吧。”
“我认为是的。”
“那好吧,老规矩,陪*睡。”
叶长安:“……”
秦将军这是终于开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