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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大叫头痛,荆抗肯定是头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老狐狸,看中这是收拾杜兴的千载一时机会,因为有他们三大高手出头助阵。
跋锋寒凑上正聚精会神听荆抗说话的徐子陵耳旁轻声道:“左边有位非常漂亮的妞儿盯着你。”
徐子陵偷眼看去,立时心中叫娘,倒抽一口凉气道:“她是傅采林最得意的关门女弟子傅君嫱,我们娘的小师妹。”
跋锋寒一愕瞧去,傅君嫱没入横巷内,消失不见。
沈牧怎会听不到跋锋寒的话,亦因看傅君嫱分了心,忘记答荆抗的话。
荆抗毫不介意,续说道:“我们唯一要小心的是北马帮,许开山与杜兴称兄道弟,有起事来必全力助杜兴。”
沈牧见到傅君嫱,脑袋哪还有兴趣装载其他东西,随口应道:“杀杜兴事小,取回八万张羊皮和救回分店被掳走的人事大。且你老人家必须考虑的是,现在山海关边防大开,谁都可自由进出,长城等如虚设,如若突厥和契丹人因杜兴之故杀入关内屠城泄愤,荆当家有何应付良方?”
他是不敢开罪荆抗,故婉转劝他勿要卷入与杜兴的斗争内,否则演变为帮会夺地盘的大火拼,还如何救人索货?不看僧脸看佛脸,荆抗不但是窦建德的老朋友,翟娇以后的对外贸易仍要他照拂,他亦乐得令荆抗的塞漠帮藉此占上优势,可是在想出对付杜兴的妥善方法前,确不宜把事情弄得过于复杂。
荆抗微笑道:“少帅放心,今趟我们有燕王在背后全力支持,只要除去北霸帮和杜兴,燕王会派大军前来进驻,加强边防,包保任何人想来撒野可不像从前般容易。”
顿了顿又道:“如非得燕王通知,我仍不知大小姐请得两位前来找杜兴算账。”
沈牧心忖原来如此,难怪荆抗会公然来找他说话。高开道看准突厥内斗,无暇理会外事,遂想乘势除去杜兴这眼中钉,以摆脱颉利的控制。只应付契丹人,当然比同时应付两族的联军容易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被迫站到荆抗和高开道的一方,舍此别无选择。
荆抗忽然停下来,道:“各位请随我走。”
众人随他止步,沈牧皱眉道:“荆当家要我们到哪里去。”
荆抗欣然道:“住客栈不大方便,我在西门有间酒馆,可作四位歇脚之用。”
跋锋寒朝沈牧瞧去,见他微微点头,道:“要叨扰荆当家哩,但我尚要回旅馆取回行囊马匹。”
荆抗笑道:“跋兄只要肯点头,自有儿郎为跋兄办妥。我已命酒馆的人撤走,好让四位能安静休憩,若要人差使,外面是我塞漠帮的人。送各位到那里安顿好后,老夫尚要去见几个人,他们以前都不敢沾手杜兴的事,现在怎还到他们作壁上观。”
沈牧淡淡道:“荆当家可否使人向杜兴传个口讯?”
荆抗道:“少帅请赐示。”
沈牧道:“小子怎敢指示你老人家,只想请荆当家找人向杜兴说,若明天日出前他仍不肯释放大小姐的五名手下,我就见一个北霸帮的人杀一个,除非他肯自认是山海关的主事者,否则他就脱不掉关系。”
荆抗大笑道:“果然厉害,老夫刮目以待杜兴听到这番话后的反应。”
燕山酒庄果然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前进宽大,摆开十多张大圆桌,接着是个可歇马儿的大天井,连接后进的居室、澡房和膳房,另外有水几和藏酒的地窖。屋墙以花冈石砌成,坚固结实,四周有高墙围绕,似塞漠帮在这里的分舵多过象一间酒铺。事实上燕山酒庄从不打开门口做生意,而是做批发烧酒的买卖。
跋锋寒的马神骏非常,而跋锋寒对训练马儿亦有一手,在他命令下马儿做出种种动作,如臂使指,使他们为之叹服。
跋锋寒道:“马是一种高贵和骄傲的动物,练马要诀,首先得与它建立一种血肉相连的亲切关系,然后培养它的信心和警觉性,遇事慌失的马只会坏事。”
沈牧道:“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跋锋寒微笑道:“这是沙陀族一个酋长送我的厚礼,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塔克拉玛干’,那是个美丽而可怕的大沙漠。”
任俊注意到跋锋寒从马身上解下的长弓通体涂漆,彩绘花纹、奇异精美,充满异国风情,道:“跋爷的弓很别致。”
跋锋寒道:“那是波斯巧匠制的拓木弓,深得远、疾、锐、和、固、耐的制弓六诀,在大草原上,无弓无矢,就如赤身露体般令人难过。”
徐子陵从衣内掏出亡月弓,张开交到他手上,道:“你看这把弓如何?”
跋锋寒大讶道:“小弟尚是首次见到能褶起来的弓,我的娘,这弓肯定可射千步外的敌人。谁制的?”
任俊见他毫不费力地把弓拉成满月,咋舌不已。
沈牧道:“这是渔阳一个被称为箭大师的人造的,他一生只造成七张满意的弓,这是他最得意的两把,另一把则在小弟处。”
徐子陵轻描淡写地道:“这把弓叫亡月,待干掉箭大师的大仇家室韦夫妻恶盗的深末桓后,可改回本来叫射月的风雅名字。小弟横竖没什么机会用它,就借花敬佛送给锋寒兄。”
跋锋寒听到深末桓的名字,虎目亮起来,接着听得徐子陵把这堪称弓中王者的不世异宝亡月弓赠他,仰天畅怀大笑道:“若我跋锋寒推三搪四,就不是你徐子陵的兄弟,我跋锋寒真的非常感激,就以拓木弓与子陵交换,子陵亦不想光着身子到塞外去吧!”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小弟怎会拒绝不穿衣。”
跋锋寒道:“深末桓在北塞是属于没有人敢惹的厉害人物,他的妻子木铃比他更心狠手辣,要找到他们绝非易事,若没有我相助你们,你们在沙漠渴死仍休想沾到他们半点影子。在大草原里,室韦人的骑射比我们突厥人有更大的名气。”
任俊谦虚问教,道:“骑射有什么要诀?”
跋锋寒道:“骑射之要,无外乎前手如拒,后手如撕,前腿欲其直,后腿欲其曲。就像这样。”
纵身跳上马背,塔克拉玛干绕着天井走个转,跋锋寒高踞无鞍的马,张弓作势,状若天上箭神下凡,威武至极点,动作优美,无懈可击。
三人鼓掌叫好,跋锋寒翻身下马,拍拍马儿,执弓示范向任俊解说道:“左手执弓,须令上梢略倒,右字托靶内,食指压靶外,正中如鹰嘴状,余二指与大拇指紧执靶如拒。右手则住矢于弦,食指掩大拇指,另三指紧执干心兜弦掠胸而过,以肘紧夹后肋,满而后发,方准确有力。射箭若急,则飘虚无力。”
沈牧叹道:“原来我们射箭的姿势一直犯错。”
跋锋寒笑道:“少帅无论姿势如何不正确,谁能挡得你以螺旋劲射出来的劲箭?”
沈牧笑道:“给你赞得手都痒起来,老哥过两招如何?”
跋锋寒把弓收好,欣然道:“难得由你开口提出,本人正有此意。”
沈牧忽然探手衣内,闪电掣出长剑,一声不响的疾劈跋锋寒。
跋锋寒不知如何的斩玄剑早来到手上,剑尖指天的架画沈牧横劈胸胁,凌厉至极点的一刀。
刀剑交击后黏在一起,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怪异至极点。两人目光相视,同时露出笑意。跋锋寒运劲推开沈牧,自己亦后移三步,摆开架势。其他两人往外移开,腾出空间让两人动手。
任俊看得热血沸腾,终明白沈牧对他的训诲,高手就该像跋锋寒那样,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能反映外界事物变化的井中水月境界,根本不怕任何突击偷袭。
沈牧和跋锋寒互拼气势,不知情者会以为他们在作生死决斗。
跋锋寒长笑道:“痛快,痛快!我和两位兄台打开始就以刀剑论交,大家打出过命的交情。我很少会想到为别人牺牲,但为两位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不怕赔上性命。”
沈牧长笑道:“彼此彼此。小弟近来自创一套叫‘井中八法’的刀招,请老跋你过目,千万不要留手,打败小弟我绝不会难过,只会再接再厉,精益求精。”说罢使出井中八法第一式不攻,刀势似发非发,强大的刀气直迫而去。
跋锋寒面露讶色,往旁跨出一步,立时把长剑经营出来的庞大压力转移,令沈牧不得不变招。
沈牧和徐子陵同时动容。
就在此时,叩门声从前铺传来。
去应门的当然是任俊的责任,但他怎舍得错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犹豫间,徐子陵善解人意地道:“让我去看看。”
“铿锵!”刀剑绞击,劲气横空,火花并溅,中外两大超卓年轻高手,终正面交锋。
徐子陵拉开燕山酒庄的外院门,入目的是师爷化略带滑稽的脸孔和他那对二撇须,旁边站着一个昂藏英伟的华服大汉,三十来岁,鼻子稍长,阔嘴角像永远带着一丝笑意,充满自信,是那种不断要找事实来证明他才是最强大的那一种人。
师爷化施礼道:“徐爷在这,敝帮主许开山求见。”
徐子陵忍着想看师爷化表情神气的冲动,因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向许开山淡然自若地微笑道:“许帮主客气。我们怎敢当呢。”
许开山露出侧耳倾听的神态,道:“好厉害的真劲,只听刀剑声便知是大师级人物在过招,一个当然是少帅,另一位会是谁?即使要我减寿几年,我也愿付出这代价要去知道。”
徐子陵心中一寒,更知道自己猜错。他昨晚在狼盗中遇上的高手肯定不是他,不但体形不对,眼前这许开山更是厉害多了,武功已臻他们那个级数。
难道是错怪了他?
徐子陵表面若无其事地道:“那是跋锋寒,只要许兄肯垂询,在下言无不尽。”
许开山动容道:“竟是把曲傲从中原扫回铁勒的跋兄,哈,我许开山交的必是大好运,一下子得会天下最英雄了得的三个人物。今晚小弟请客,三位定要给小弟一点面子。”
徐子陵糊涂起来,许开山他没有丝毫作伪的感觉,就像石之轩扮作大德圣僧的和尚样儿,不露丝毫破绽。若以此作标准,许开山实在太可怕,他究竟是谁?试探道:“许兄不是要去见一个与安乐惨案有关的人,致延误了一晚才抵达饮马驿,不知此行所得结果如何?”
许开山肃容道:“我迟去半步,弄至被人灭口。奇怪是附近另外尚有男女两条尸体,这对男女死得很邪门。”
徐子陵剧震道:“什么?”
许开山愕然道:“徐兄认识他们吗?”
徐子陵把金环真和周老叹的模样形容出来。
许开山道:“我敢肯定是他们。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竟和崔望那狗种扯上关系?徐兄要亲眼看看他们吗?方便得很,我把两条尸体带到这里来,唔!还是明天看吧,今晚我们要痛饮畅谈个通宵达旦。”
忽然间徐子陵感到自己处于下风,因他完全摸不透这个人。若非有他和沈牧往场,其他所有帮会加起来恐仍斗不过眼前此君。
徐子陵目光与师爷化轻轻一触,感到师爷化深心内的惶恐,苦笑道:“许兄似乎并不晓得我们和你的拜兄已势成水火,他还限我们三天内离去,许兄这么来找我们,不怕他不高兴吗?”
许开山哈哈笑道:“我今趟正是特来作和事老。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待会儿大家把酒言欢,尽释前嫌,然后想个最好的方法,把大小姐的羊皮以个象征式的价钱赎回来,无论多少,由我许开山支付,最紧要是大家开开心心。”
徐子陵心中叫娘,他尚是首次感到在言词交锋中招架乏力,完全被对方占先,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分店的几名伙计下落如何?此事一天未能解决,我们和令拜兄很难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许开山笑道:“这个更是一场小误会。”向师爷化颔首示意,师爷化退往小巷中心处,燃亮火照,以火照打出讯号,通知远处的人。
兵刃声倏然而止。
许开山道:“有机会务请两位指点一下小弟。想不到少帅不但刀法厉害,箭术更是高明得出乎人意料之外。我曾检验那批回纥恶贼的情况,中箭者全被贯穿要害,铁盾亦不起遮挡作用,一箭了事。”
徐子陵道:“有关杀人灭口的事,许兄可否说得详细点。”
许开山道:“此人叫葛米柯,是突厥人称‘脏手’马吉的得力手下,不知何事跟脏手反目,秘密地约小弟在神木头一座荒废的山神庙见面,透露有关狼盗的消息。他更要我立即付他一笔费用,以作远走高飞的旅费。岂知我到时他已遭人毒手,死于非命。诸位如有兴趣,可一并查验他的死因,是与徐兄认识的那对男女被同一手法杀死。徐兄尚未告诉小弟那两人是谁?”
徐子陵知他感应到跋锋寒、沈牧和任俊正朝他们走来,道:“那对男女是中原魔门一个著名教派的人物,夫妻关系,男的叫周老叹,女的是金环真,想不到会横死蛮荒。”
此时跋锋寒和沈牧分别在徐子陵左右现身,两对眼四枝箭般射向许开山,许开山施礼道:“幸会幸会,小弟许开山,拜见寇兄跋兄,两位是小弟心仪已久的人,终于能相见共语,此生再无憾矣。”
蹄声滴答,一辆马车驶到门外,久候的师爷化忙把门打开,五个人鱼贯下车,在沈牧身后的任俊失声叫道:“李叔!”
沈牧和徐子陵愕然以对。他们并非因人给释放回来而讶异,而是因李叔五人脸色平和,神态如常,没有半点被拘禁过的迹象。虽是心中欣喜,亦暗呼不妥。
许开山笑道:“李叔快来向寇兄、徐兄和跋兄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李叔五十来岁,长相忠厚老实,道:“三位大爷明鉴,我们往北平交批货于客人,刚刚赶回来,路上给许当家使人截着,始知铺子给人贴上封条、屋内则被泼上红漆和捣乱。”
许开山接着道:“小弟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杜兴绝不是干这种事的人,大哥英雄盖世,什么事都明刀明枪的解决,否则关内关外,不会人人都给他点面子。”
沈牧和徐子陵大感尴尬,差点语塞,甚至糊涂起来,弄不清楚杜兴和许开山在玩什么手段。
沈牧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许兄对这里发生的事定必了如指掌,不知又是谁指示这处的旅馆,不得接待我们?”
许开山哑然失笑道:“事有凑巧,近日来山海县城有则传言,言之凿凿地说臭名远播关外的黑河双煞要到此找大哥报复,他二人长得好眉好貌,手底却非常残暴狠辣,无恶不作,最为人不齿的是四处**妇女。杜大哥正因看不顺眼,一二年前曾亲自出手追杀,可惜给他们溜掉,据说最近想来暗算大哥。”
跋锋寒以长笑让两人下台阶,道:“我也正想找他们,肯送上门来就最理想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