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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儿会意,估计是要这样了,这好歹少些让她惩罚的由头,这会子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刻,就是老爷在这里,怕也是要作法的。心里思忖着,脚下的步子没停,将童月扶至年姝梅的后面。
后面接着还来了好些人,估计大半个院子都被占满了;那谢舒钗方才从房间里出来,童月抬头望向她,见她手扶在嬷嬷身上,脸色苍白,眼圈红肿,看那憔悴的模样,瞬间就老了好几岁一般。
思来也是让人可怜见的,三十几岁的人,想要再有个孩子怕是不可能了,这袁家唯一的血脉算是断送了。
可谢舒钗不这般想,跪在院子里的年姝梅三十不到,虽是老爷现在已是不喜欢了,到底还是有希望的;而最为心头大患的,便是那已经离开了阳夏前往建康去的王心蕊,年纪不大,又是最为得宠的;这在家中的三月当中,谁也没有去注意她的近况,极有可能是已经身怀有孕了。这样一想,看着下面那衣衫褴褛的童月更是恨得不行,此刻都恨不得手撕了她的人。
“你们……”谢舒钗努力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身子振作起来。“平日在府中也待你们不薄了。”
下面跪着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本是开始处理袁毅的后事了的,没想到,她突然发疯似的不准所有人动袁毅的身子,并疯狂地让所有的人都跪在院中候着,此刻见她的模样,精神头显然是很差。
“你!”谢舒钗手指颤颤地指向年姝梅。“你当我不知你平日里所做的那些个没脸的事情?好端端的一个绣娘,成了今日这般泼妇的模样;你这妒忌的心思,全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年姝梅此刻仰着脸对着站在石阶上的人,嘴角挂着冷冷地笑。“夫人,话不可乱说。”
“呵呵。”谢舒钗冷冷地看了一眼,由嬷嬷扶着走下了台阶,靠近了年姝梅,冷声道:“果然么?那小布人儿不是你女儿做的?那等丑字不是你写的?”
那声音寒凉,让跪在微雨中的年姝梅冷不住地打了个寒战,夜色中凉风习习,吹起了年姝梅头上的发丝。“不是我!”理了理心绪,依旧镇定地道。
“不是你?”谢舒钗反而放大了声音。“那苏绣的针法岂是我们人人都会的?甚至那上面的绣针,不懂刺绣的人,都挑不到那般好的!何况……”谢舒钗一巴掌打了过去,直接将瘦削的年姝梅扇倒在地。“我刚才说了是做什么用的小布人儿么?你急着否认作甚?难道你从未做过这些?还是你只否认其中一个?!”
年姝梅嘴角瞬间就有血迹,是被自己的牙齿咬出来的。心中到底是乱跳起来了。但依旧爬起身来,直起了身子,跪在那里。
谢舒钗又是一巴掌,那响声在死一般沉寂的院中,显得尤为响亮;咬牙道:“毅儿与你有什么仇恨?犯得着你下手?!他一个天真幼小的孩童,与谁都是亲近得来。你竟然望着他死?!他是袁府唯一的血脉!他是老爷唯一的希望!!”说到此,声音已经变得撕心裂肺起来,那呼吸也是厚重,一声一声地在夜空中响起,怒气已经战胜了悲伤,此刻力气也是大了起来,几个巴掌又是向年姝梅甩了去。打得年姝梅眼冒金星。
“夫人!臣妾好歹是家中的人!你这般当着下人的面打臣妾,可是等于打了老爷的脸!”年姝梅忍着疼叫道,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谢舒钗冷冷地笑,看向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跪在那里的丫头婆子小斯的,全都在内。“我为的就是叫他们看见!”说着将眼睛转向跪在地上眼神发狠的年姝梅,继续道:“看见这府中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是行事不端的!照罚不误!甚至,撵出去也是可能的!”
这一句“撵出去也是可能的”,愣是将眼神狠辣的年姝梅的气焰去了大半,却到底心中不服。“敢问夫人,臣妾有何大过错?若一定要怪罪那小布人儿是臣妾的女儿做的,那也是她一时的玩物,至于名字,臣妾不会写字。”
“袁妍是没有错,我认她小;但若是这般一直跟着你,只怕终有一日随了你这心胸狭隘的性子!那字是与不是你写,你心中最是清楚!自今日起,袁妍带至我院中,由我抚养!”谢舒钗说得冷静,拿眼斜向年姝梅。
年姝梅这下脸色是终于变了,突然眼中泪水滚落下来,伸手便扯着谢舒钗的裙角,求道:“夫人,臣妾错了;恳求夫人看在妍儿还小的份上,让她留在母亲的身边……”那神色,分明是一位母亲爱极了自己的孩子,心疼不已的模样,看来让人不禁动容。
谢舒钗抬脚将她手中的裙角扯出,冷笑,眼角却也潸然泪下。“难道我不是她的母亲?就只你是她的母亲不成?”
“不,不不!”年姝梅泪水涟涟。“她还那么小,她会想念臣妾的。”
谢舒钗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吼了一声,便哭了起来,伸手又给了年姝梅一巴掌。“你也知道!你竟也是知道的!那你在害毅儿的时候怎么不想他年纪那么小,他也会想娘亲呢?他在那边也无人照顾呢?你怎么不想想?怎么不想想!”
那声音之大,童月觉得耳朵里面在嗡嗡作响,除了她嘶吼的悲痛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甚至都无法思考她言语中的意思,一整日的微雨都停了下来,竟然有一丝暗淡的月光在厚厚的云层当中若隐若现,愈加衬得谢舒钗脸色苍白,表情悲戚。
嬷嬷慌忙地拍着她的后背,缓和她的情绪。
年姝梅终于觉得无话可说,神情呆愣地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袁妍已经被带走了的,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晚间也不会再闹腾自己了。觉得整个世间都空荡荡的,了无生趣。
“还有你的母亲!!”一抬眼,谢舒钗便看见跪在年姝梅后面的童月,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娘她不知廉耻!狐媚子惯了!有丈夫而不守节!没有贞洁!孩子失踪而跑来嫁与一个有了两位夫人的男人!无耻!竟然又让自己的孩子认爹?!如今竟然越过正室,独自跑去服侍老爷,她可真是厚颜无耻到底了!”说完兀自地“哈哈”冷笑起来。
童月知觉得那一声声刺耳的言语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的难听,难听到觉得胸口堵得慌,难听得想要站起来给眼前这个女人一巴掌,外带一脚。纵然母亲有再多的错,那终究是自己的母亲,怎能容忍她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自己的母亲厚颜无耻!
“孩儿母亲不是。”童月拙劣地道出了这么一句。
“不是?不是怎能嫁与老爷?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就这么轻易地进入了中书令的府上做了三夫人?若不是,怎能在你到来短短的三日,就让你变成了府中的二小姐?你以为你母亲的三夫人是可以白捡的?你这二小姐的名号是白捡的?你母亲若是清清白白的,若是守得住的人!怎么就能有这般的样子?”谢舒钗冷笑,看着跪在地上哑口无言的童月。“我念你小,不懂这些事情,你也无需在这里争辩些什么。”
童月是哑口无言了,她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她更不知道母亲为了这些做了多少的努力。然后想到这一档的时,童月突然记起那日离开统万时,母亲被逼脱\光的时日,那几乎是牺牲了自己的全部,来挽救生命的;这么一想,今日种种,似乎也就能理解她如今让自己和她处在这样的一种优势之上了。
谢舒钗又重新走上了石阶,看着下面的人。“你们看到了吗?连在府上的夫人都有这些个事情;你们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个没名头的下人们背地里都在做些个什么么?各色的勾当你们还做得少么?你当我这个夫人是白当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时希望你们自己能明白了,少在我这里扯些个没意思的,给你们脸!如今都是不要脸了!全都豁出去了不是?”
这一大段一大段的训话,愣是说得下面的人没一个人敢吱声的;特别是那些平日里使了手段的人,现在心里都在发毛,想着若是全都跟着前面的夫人一般,那不是作死了?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今日我就在这里说了,凡是与害公子有关的人,全都自动地给我站出来!”谢舒钗扫了一眼,继续道:“若是有人想要讨巧儿逃过这一劫,过后若是被我发现了什么,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寒凉逼人,让下面的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了,生怕都被怀疑是害了公子的人。
那心如死灰的年姝梅听完这话,竟是自动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谢舒钗。“昨日晚间,他的确是上臣妾院子耍了一回;那时正是知道王心蕊要离了阳夏前去建康城,心中很是愤懑,若是袁齐妫在,我也会用同样的手段的;可惜是公子,想到夫人你的家室,老爷必不会辜负了你。可是臣妾不一样,臣妾是贫困人家出身,又不识字,只是碰巧被老爷看上了,如今怕是最没希望的人了,所以,当时便对公子下了药……”年姝梅说得坦然,将自己的心思也都交代了明白。
说来谢舒钗便是宰相谢安的侄女,当真是大家族,自然袁湛是不能轻待了她的,此时是对王心蕊的一时新鲜,才会稍稍冷落了她,待醒悟过来,毕竟府中最有才德的还是她。
谢舒钗听完这话,身上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见着二夫人都如此交代清楚了,少不得那些个下人奴才们都站了起来,也就是当时看见了的,或是参与了的,都是她院子里的人。
“那小布人的确是袁妍所做,但只是她做着玩儿,并不是真的想要害公子,一切与她无关的……”说完长吸了一口气。“夫人,请不少怪罪于她,至于如何放在王心蕊的院中,臣妾这么长时间的在那里进进出出,放这么个小东西,实在太简单。”
“那就是你早有预谋?你早就想要嫁祸给王心蕊?!”谢舒钗被气得不行,今个所受的气,怕是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气都给受完了。
年姝梅倒不是先前那样蛮横了,淡淡地点头。“臣妾未能生子,本就悲伤至极,然夫人有子,且还清秀可人;臣妾是嫉妒了。”
刚一说完,直挺挺地又挨了快速走下来的谢舒钗一巴掌。
跪在地上的童月感觉自己的脸都疼了起来。
“你呢?你敢说你什么都未做么?”谢舒钗气极,对着跪在地上的童月叫道。
童月昂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谢舒钗,道:“孩儿没有,从来没有。母亲也没有,从来都没有。”
“夫人,夫人,公子他,他……”袁毅的奶娘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的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