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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拔崧挺剑击刺,剑光煌煌如列缺崩摧银蛇狂舞,巫支祁剑含恨而发。他身形如白猿攀绝壁灵动自然,一手长剑抖动之下,程奇力之首级、胸口,腹部三处要害都在他剑招笼罩之下。
江湖上谈起绝顶高手,有三圣七宗之说。所谓三圣,便是指儒释道三家最顶尖执牛耳者,因为武功的高低强弱取决于招式与内功之上,而极高明的功夫之后必然是极精妙的学问,故而儒释道这三门显宗的高人被奉为三圣,三圣之后便是七宗。所谓七宗便是武功修为达到至不可思议境界的七位宗师,承天剑客岳顾寒便是其中一位。
这位岳顾寒不仅将本门剑术修习至极境,更推陈出新推衍出许多极为精妙的剑术。他传给贺拔崧的这一路巫支祁剑便是化用当年大禹镇压淮水之神巫支祁的典故,这一路剑法使出好似巫支祁力抗夏后氏之声威,辗转腾挪之间进退自然,剑招狠辣圆融不提,其配合的身法更是矫捷如白猿一般,往往可以在敌人招式未及自己之前躲闪,使敌人不能成功。
贺拔崧当年连败十四位少年侠士,其实多赖这路剑法之剑招精妙远超凡俦甚多。
剑光化作三路直刺程奇力三处要害,然而这老迈宦官却不躲避,他真气鼓荡袍袖,一股阴柔内劲贯彻衣袍之上,他内力远胜贺拔崧不说,更是明白了阴极成刚的武道法理,凭借自家《九死邪功》之古怪强绝,将贺拔崧之精妙剑招生生破去。
这《九死邪功》本是武英殿所藏诸秘笈中的一本,程奇力自幼相貌丑陋,为父母厌弃,后来进入宫中更因为相貌丑陋被其他宫人欺辱。幸而遇见刚继位的神皇帝,神皇帝可怜他为人欺辱便将他拣选为自己的贴身内侍,更将《九死邪功》赐予他修炼。
大凡常人修炼内力,最好于十二三岁时养气筑基,因为彼时筋骨经络处于将成未成之际,修炼内功的年龄太小,那时经络没有长成,一旦行功出了岔子便有可能伤及经络损毁根本。若是起步太晚,经络已经长成,那便是木已成舟,承载真气终究为天数所限,温养真气相较那些少时便修炼的人艰难数倍,终究难以成为绝顶高手。
程奇力被神皇帝选中时已近三十,按理再难成为高手。《九死邪功》却有其独特之处。这门内功奇妙之处便在于“九死”二字上。这门内功入门极为简单,入门之后便算功成,最为奇妙的是修炼此功的人受重伤之后可以迅速复原,功力还能因之增长数倍。
但这力量并非凭空而来,交换这些功力的代价便是寿元。
修炼这门武功的人,每次受伤之后均能快速复原,内功更能飞速增长,然而暴死早夭的概率也会随之大大提高。大内之中修炼这么《九死邪功》的人不知凡几,然而因之成为绝顶高手的只有程奇力一人而已,绝大多数人连绝顶高手的背影还未望见就被这邪功坑成了一抔黄土。
所谓“邪功九死,功成无悔。”便是如此残酷。
程奇力以指为刀,化用大慈恩寺不传之秘“离尘了愿刀”,辅以《九死邪功》之阴柔内劲,若论其招法之妙,功力之强,实在是大内之中鱼辅国之下第一人。便是韩瑞这等武当高手也难以望其顶背。
程奇力袍袖鼓荡之间,左右双手开合,皆是拇指搭扣于食指之上,他所用的正是大慈恩寺“离尘了愿刀”的绝学。这大慈恩寺原本是佛门嫡脉,实在是世尊遗珠,为法门龙象之首。奈何在改朝换代时站错了队,为虞朝太祖满门诛灭,这一路刀法也就流入了宫中。
离尘了愿刀名曰刀法,实际上并非刀法,乃是一套收发由心可以化为各种招式的奇招。这路功夫修行起来颇有神妙之处,其修行法门在道家名为观想,在儒家唤作养气,至于佛门名叫禅那。相传这路功法乃是一位高僧所创,这位大德比拟当年佛陀说法不立文字,将这路刀法之神妙绘于锦帛之上。凡有人想修行这路功夫,便需取出那绘着画的锦帛仔细揣摩其中奥妙,于心胸之中感悟出离尘了愿之意才能收发由心。一旦使出,不仅劲力可以翻生数倍,其招式也是霸气凛然,开合自在。
自从大慈恩寺奇功《圆光澄照自在品》失传之后,世上能练成这路功夫便寥寥无几,程奇力得鱼辅国指点,煞费苦心才将这功夫练成。
程奇力袍袖鼓荡,手刀尚未临贺拔崧之身,那曾经连败一十四位少年英杰的太后面首便觉得呼吸一滞,内息纷乱难以规制,只觉眼前程奇力那贯彻内劲的袍袖仿佛雪原之上大雪自山间崩落,雪岭白城自天而来,难以升起半分抵抗之心,握剑之手顿时停滞三分,登时便让程奇力直取中宫斩中胸口,一股阴狂劲力直冲心脉,力道冲撞之下,贺拔崧倒飞出三四仗才扑倒在地。
程奇力嘴挂狞笑,他执掌天威军,杀伐决断,威福自专,并不如韩瑞那样顾忌太后的想法,更何况他深受神皇帝大恩,对这些睡了太后的小白脸更是痛恨至极,所以刚才那一手劲道十足绝无半点留手,阴柔内力透入贺拔崧体内便会损毁其五脏六腑,贺拔崧虽然不会当下即死,数日内便会死于阴劲侵蚀之下痛苦而死,药石无医。
“陛下,程中尉已经将那狂徒拿下,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处置。”
韩瑞方正恪守臣礼,所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他便是一定要请皇帝拿个主意如何处置这位眼看着活不成的面首。
韩瑞这一问,李旭心里也有些踌躇。
于其本心,他对贺拔崧这样伤害他这傀儡天子仅剩威仪的人绝无好感,实在是盼着能够借着这次机会狐假虎威一把,借着干掉太后宠信面首来立威。
另一方面,毕竟神皇帝的后人不止他一个,李家皇族也不止他一个,他实在不敢得罪太后太过,万一这个蠢女人怒火上头作出妄自废立的愚行,自己可就麻烦了。
更何况,眼下的局面十分清楚,贺拔崧这次倒霉背后显然有鱼辅国的阴影在操弄,这位幕后大哥没有出声,自己也是在不好说些什么。
李旭那边狐疑不定,韩瑞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他看皇帝半天没有反应,还以为是少年天子没有见过如此激烈的场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再次发问。
“陛下,冲撞乘舆的狂徒已经拿下,请陛下示下如何处置。”
鱼辅国一直未有传音示意,弄得李旭也有些进退维谷,他略一思忖,便吩咐道:“遣人交给大理寺议罪吧。”
现在情况十分明显,鱼辅国这老奴不知道为啥想要干掉贺拔崧。按理说鱼辅国想做掉太后的某个面首,只要他出面费费力,那贺拔崧是死定了。但是这一次却要由李旭来背这个锅,这里面的门道就让皇帝有些看不清了。
他一贯是墙头草随风倒般得在太后与鱼辅国之间晃悠,不愿意站队到其中一方去,然而现在这个局面由不得他不站队。将这位贺拔崧登时问斩,虽不知鱼辅国会不会满意,程奇力绝对是心满意足。放过贺拔崧,派人把他送回明堂宫去,且不说程奇力那丑奴会不会听他的号令,便是太后会不会认他这个人情也是两说。
于是乎墙头草的皇帝就有了一个主意,交给另外一堆墙头草去处理吧。
皇帝有令,韩瑞便派两个金吾禁卫将昏死过去的贺拔少侠抬起,拖死狗一样亲自领着往大理寺送去。
而程奇力也不哼不哈的退回到队伍中间,慈眉善目仿佛佛爷,鱼辅国的声音没有响起。
一行队伍继续向武英殿前去,只有待皇帝的乘舆走远之后才有许多小黄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将马尸与血迹清理干净。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然而一股暗流已然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