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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江岩柏的时候, 他礼貌性的冲着江岩柏的同学说了几句话。
然而陈大头是个没脑子的人, 他没说两句话就把江岩柏卖了个底朝天。
说江岩柏以前连饭都没得吃, 一天只能啃一个馒头。
还问李大壮,是不是把江岩柏从坏人的手里救出来了。
不过陈大头好歹知道吃人嘴软,没说江岩柏的坏话,完全把江岩柏说的像个完美无缺的受害人。
善良, 天真,不会怨恨。
江岩柏当时都恨不得把陈大头的舌头从嘴里扯出来, 在地上踩烂, 再给他装回去。
然而李大壮愤怒了,他简直像发疯的野兽一样。
他是个男人, 一个血性犹存的男人,他见不得有人欺负女人和孩子。
尤其是当这个孩子, 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姐姐的孩子。
但是李大壮不是个文化人,他不懂文化人的那一套, 他能想到的只是上门去找李大成当面理论而已。
他在江岩柏那里要到了江岩柏堂哥的电话, 在一个成年人那得到了关于李大成虐待江岩柏的确切回答。
这一家子都出动了。
李老太爷因为身体不便留在家里, 乔老太举着家里那根扫把,被媳妇搀扶着走在路上。
李大壮站在李大成家楼下大叫着:“李大成!你给老子滚下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生个儿子没PY, 李大成!你这个没良心的吸血虫!有把和没把一个样, 孬种!”
毕竟是村里长大的,乔老太没受过教育, 她就是单纯的农村老太太, 她倒不觉得自己儿子这样骂有什么不对, 反而认为儿子骂的还不够难听,她也扯着嗓子喊:“李大成!你这个畜生!狗杂种!生下来的时候就因该把你在粪桶里淹死……”
他们的声音越骂越大,越来越难听,邻居们都纷纷打开了窗户。
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人们不觉得这是噪音,反而等着看好戏。
李大成在客厅里,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安的坐在沙发上,和她那没用的妈一样,只知道像鸵鸟一样埋住脑袋。
李福跳到李大成怀里,他睁大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说:“爸!去给那些穷光蛋一些颜色看看!又脏又穷,竟然还敢骂你!”
还是儿子贴心,儿子随他。
李大成总算有了些安慰。
“好。”李大成有了信心,“你就等着爸爸让那些人滚蛋。”
李大成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就是奔赴战场的英雄,他的儿子正在等着他凯旋。
李大壮并没有带江岩柏一起过来,他害怕江岩柏再次受到伤害。
一个成年人想要伤害一个孩子,实在太容易了。
所以李大成这样对待江岩柏,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是有些人的人生信条和生活作风。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李大成揣着他那大肚子下来,双手背在背后,一副领导的模样。
他习惯了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在上司面前学狗叫。
李大壮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大迈步走上前,在李大成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他像是骑在一头野猪身上,拳拳到肉,他可不是李大成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养一身闲肉的人。
李大壮干的是力气活,他能比别人干的更多,就证明他比别人的力量更大,持久力更强。
他身上的腱子肉,可不是专门拿来看的。
“我打死你个狗!娘养的!”李大壮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他此时愤怒的是真的想要至李大成为死地。
“打得好!”乔老太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乔老太还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咬字清楚地喊道,“天杀的李大成哟!”
“我那小孙孙,那么小一个娃娃哟!”
“李大成这不要脸的东西!他连一口热饭都不给这个小娃娃吃,让我那小孙孙给他家当下人,还不能上桌吃饭,我的小孙孙哟!”
乔老太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方,撒泼似地喊道:“他儿子是个大少爷,我小孙孙就是天生的下贱人吗?我那小孙孙,不仅听话懂事,学习也好。”
“李大成,你不是人啊!你不是人啊!”
也有知道江岩柏遭遇的邻居在旁边和看客们窃窃私语。
“这说的是真的吗?”行人小声问。
邻居也小声说:“应该是真的,我见过那孩子,被李大成的婆娘边打边骂,还被李大成的儿子踹呢。说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是信的。”
“不会吧?”行人又问,“难道是仇家的孩子?”
“听说是李大成亲姐姐的。要不是他姐留下来的那层关系,他能进那么好的单位?”邻居看不惯李大成,这会儿也跟着添油加醋。
行人感叹道:“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倒是个体面人。”
邻居嗤笑一声:“人模狗样的,这下好了,被人打回原形了吧。”
原本还在努力还手的李大成现在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不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只能模模糊糊的听见乔老太的声音。
听见身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可是却没有人帮他一把。
没有人把这个天杀的李大壮,这个农民工从他身上掀下去。
终于,李大成熬不住了,他像是他最讨厌的孬种一样求饶,他用自己的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啜泣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错了,我错了……”李大成挣扎着道歉。
李大壮放下了拳头,李大成立马坐起来,护住自己的头,他已经被打怕了。
只要不挨打,让他干什么都行。
“我错了,我不该让那小崽子吃不成饭,不该打他,不该让他去搬柜子,不该让他去通下水道,不该让他……我错了。”李大成痛哭流涕,“我知道错了,别打我……”
“你错了?”李大壮气笑了,他掰开李大成的手臂,揪住李大成的衣领,让他直视自己,李大壮怒吼道,“你竟然还可以认错?你TM想让谁原谅你?让你那一直为你着想的姐姐,还是让小小年纪就给你家当牛做马的外甥?”
李大成哭了,他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你这个天杀的畜生!呸!”乔老太挣扎着被媳妇扶了起来,朝李大成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就在楼上,李茹看着正在挨打的父亲,哆哆嗦嗦地问杨金钗:“妈,我们要不要下去……”
杨金钗还没有说话,李福很快就把窗户关上了,他对着自己的妈妈和姐姐吼道:“下去个屁!下去让那些人看笑话吗!都在家里坐着!”
李茹无措的看着杨金钗:“妈。”
杨金钗眼角含泪,她习惯了听从丈夫和儿子的话,她并没有什么主见。
“你听好,别他娘的给我想写馊主意。”李福面目狰狞的对着李茹说道,“你只是个赔钱货。”
这个家里除了李大成,没有人敢反驳李福的话。
或许在这长年累月的言语侮辱和洗脑之下,就连李茹,也会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个赔钱货。
“李大成,你等着!”李大壮把李大成扔到地上。
李大成依旧是捂住头,他撅着屁股躺在地上,里子面子全没了。
他现在不敢去想,这件事传开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就算没有确切证据,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把他淹死。
而且报警的话,这也顶多算家庭纠纷。
没人会管的,李大壮那个该死的东西也不会得到惩罚。
更何况报警的话,他的事就会闹的更大。
直到李大壮带着娘和媳妇走了,李大成都捂着头,他不敢站起来,不敢看那些围观的路人。
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李大成直到天黑才站起来,摇摇摆摆脚步不稳地走上了楼。
邻居们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照射在他的身上,李大成像是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
家里亮着灯,可是却没人在客厅等他,一口热饭也没有。
“滚出来!你们给老子滚出来!”李大成大吼道。
他穿着粗气,艰难的坐到了沙发上。
杨金钗和李茹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李大成气不打一处来,他从茶几上随便抓了个烟灰缸扔了过去,直接砸到了李茹的脸上。
李茹倒在地上,烟灰缸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杨金钗也是女人,她知道脸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多么重要,她跪了下去,扑到在女儿的身上。她扒开李茹的头发,鲜血染了她一手。
“怎么办?”杨金钗把一手的鲜血摊在李大成面前,她欲哭无泪,绝望地问,“怎么办啊?”
李大成却浑不在意,他摆摆手,语气冷漠:“什么怎么办?涂点酒精就好了,反正也是个赔钱货。”
但是很显然。第一个方法要简单明了的多,只要杀了江岩柏,那么正确时间线上的“江岩柏”就不存在了,容白不会和他结婚,自然也不会在婚后因为他那疯狂的占有欲感到窒息。不会去飙车,也就不会死。
第二个方法实在太空洞了,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相同,有人觉得多到数不清的金钱是幸福。有人觉得干一番大事是幸福。如果江岩柏的幸福是统治世界这样中二的愿望,容白宁愿选择死亡。
而且什么是重合的时间线?怎么确定不同时间线上的重合时间?
容白脸色泛白,情绪到了崩溃边缘,只是在他爆发的最后一刻,他转头看了眼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等待自己的江岩柏,他那么稚嫩,那么瘦小。而且信任自己,只要自己在他吃的饭里放上那么一点老鼠药……
容白摇了摇头,他几乎算得上是面目狰狞的咬紧牙根。
如果选择第二条的话,会有很多限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让人察觉自己来自未来,或者是自己亲口说出来,就算失败,自己就会消失,那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不能改变周围和整个世界的进展,不能改变历史,一旦有倾向,也会立刻被抹杀。
也就是说,他哪怕给一个穷人一笔钱,让他一夜暴富,也会算在改变周围进展里头,也会被抹杀。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规则”。
每一条都是限制,都会让容白束手束脚,达成目标显然没有第一条简单。
如果杀了江岩柏……
容白的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他的父母,从小就非常爱他,把所有能得到的,他想要的东西摆到他的面前。明明工作繁忙,但哪怕是公司马上要上市的那段时间,爸爸都会抽出时间陪他。妈妈非常温柔,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会笨拙的学习厨艺,甚至学着打毛衣,亲自整理他的东西。
就连自己一意孤行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他们也只是在最初稍微反对了一下,很快就接受现实,哪怕是对着将自己儿子拐走的江岩柏也如同真正的父母一样,他们也会像关爱自己一样关爱江岩柏。
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只是希望自己幸福而已。
容白曾经的那些朋友,他们每一个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看起来随心所欲,实则一旦到了年纪,他们就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唯独容白与众不同,他拥有一对无条件爱他的父母,以及虽然占有欲接近疯狂却同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爱人。似乎他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他的人生几乎一帆风顺,想要什么,自然有人捧到自己的面前来。他没杀过人,虽然少年时期骄纵任性,仗着自己家室好长得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他并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
容白面色复杂地走了出去,导购员们悄悄看着他,小声说着话。
“等了很久吧?”容白从江岩柏的手里接过手提袋,这种大商场已经有了手提袋这种东西,很快,塑料袋就会风靡这个城市,原本很少见的东西会慢慢出现,人们也会慢慢忘记曾经吃过的苦。
江岩柏摇头,这点重量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在那个家里的时候,脏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干。明明年纪这么小,但力气却已经和一些孱弱的成年人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走在路上,朝着郑老师的家走去,容白忽然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江岩柏抬头看着容白,他发现容白的表情很严肃,并没有和他开玩笑,是真正的在问他这个问题。江岩柏停下了脚步,他头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看着容白,语气很轻,也很坚定:“我想要一个家,属于我的。”
容白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岩柏对自己会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了。
他想要一个家,而这个家里只有自己和他,所以他才那么疯狂的想要掌握自己,这种从小就有的不安全感,即便他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年轻企业家,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卑微而恐惧的童年一直存在,只是被江岩柏深藏在灵魂深处。
只会时不时的冒出头来,因为恐惧,害怕容白离开,才会用过激的行为和手段拼命想要留下容白。但一旦容白有想要分手的表现,他就会逃开,拒绝和容白讨论。
容白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江岩柏的控制欲作祟,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在童年的际遇,无论经过多少年,多少世事变迁,都会留下深刻的疤痕,永远无法消退。
“不用太多东西。”江岩柏似乎在解释,他低着头,那么卑微地说,“不用有钱,哪怕很穷也可以,没有房子也可以,不能上学也可以,只要有个家,有人爱我,就可以了……我什么都可以拿出来,我会很听话,我会做家务,也可以挣钱养家……”
“爱”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飘渺了。
容白拉住了江岩柏的手,既然他无法下手去杀江岩柏,那么就要竭尽全力去满足江岩柏那名为“幸福”的愿望。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江岩柏放下仇恨,从李家仇恨的漩涡中抽身而出。
放下仇恨有很多种方法,或者是江岩柏自己看开,或者是……李家彻底败落,江岩柏会发现,自己曾经仇恨的一切,其实不堪一击。
年幼的江岩柏显然没有轻易原谅别人,放过自己的心理条件。
郑老师的家在市中心,虽然是市中心其实也是非常老旧的小区,现在房价虽然便宜,但是以平均工资而言也算得上是贵了。大多数的单位都会分配住房,买卖房屋的并不算多。所以也才有这么多人想要公职,拿上铁饭碗。
找这样一个工作的好处不在于能挣多少钱,而在于工作稳固了,不仅有工资,还有被尊敬的社会地位以及不用更多打拼就能得到的房产,安生立命的“住所”。
江岩柏显然并不愿意个给郑老师送礼,他对这个老师没有太大好感。
他刚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差,性格孤僻,又经常和同学发生矛盾,这位老师从来不会从中调和,他只会体罚或者辱骂。后来自己成绩变好了,有一次考了年级前二十,郑老师似乎对他好了不少,说他只要努力,也可以比别人强。
那时候,他也曾经真心实意的感谢过这个老师,因为他肯定了自己的努力。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就是杨金钗第一次来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吧,不知道她在老师和其他家长面前说了什么。从那以后,自己就像过街老鼠和蝗虫一样,每个人都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个从小就品行低劣的人。
杨金钗恨他,恨他的妈妈。
有时候杨金钗说起以前的事,说江岩柏的母亲总是自以为是,是个大小姐。要不是因为李大成心好,让他姐姐去读书,不然李大成也不会只有初中文凭。
还说江岩柏的妈妈是个贱人,把她当仆人。
在杨金钗的诋毁下,就连对自己改观,对自己稍微好了一点的郑老师也是如此。
江岩柏无数次想问:究竟要怎么样,你们才会满意呢?我有认真上学,有认真听课,有老老实实做家务,你们让我做的一切我都有努力去做,为什么你们还不满意呢?
成年人,不是更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吗?为什么杨金钗只需要说说话,就能完全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呢?
江岩柏不懂,也不明白,年纪尚幼的他无法阻挡这种舆论的力量,只能用孤僻阴郁的外壳包裹住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获得无坚不摧的力量,不会被伤害。
“别怕。”容白握紧了抓住江岩柏的手,他尽量温柔的露出笑容,“以后,你就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学校里。”
既然“特权”无法被改变,容白能做的,就是利用郑老师的“特权”。
在未来,被老师着重关爱保护的学生或许会受到其他学生的孤立,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并不这样的,越是受到老师的关爱,在同学间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孩子们是非常天真,也是非常容易被误导的。
容白敲响了郑老师的家门。
江岩柏就在旁边看着那扇门。
许多年以后,江岩柏记起现在场景,他的命运,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被改变的。
“这么小的孩子呢!”乔老太不满了,她一把扯过江岩柏的胳膊,板着脸说,“我去洗,哪儿能让岩柏去洗碗。岩柏以后,是要读大学的,是要当秀才的!”
如果容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忍不住发笑。
世上的长辈溺爱孩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